《给斯坦尼的一封信》93号加满

32、第三十二章

　　贺总，舆论现在已经很糟糕了，大家都开始有点抵制礼总的医院了，现在要有关部门严查。到底下面由谁负责？我们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贺旻今天刚回办公室坐下，小秘书就忧心忡忡地闯进来问。她接过小秘书递过来的报告，大致划拉了一下舆论情况很快又还给她。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那边沟通，你这边盯好了——”
　　“等一下，贺总！”
　　小秘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激动起来，出声打断。
　　“贺总，有个人在网上发生了，他自称是E国定居者，说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说礼总当时被学校的一个项目方胁迫了！”
　　贺旻眉头一跳，心下觉得不妙。
　　不对。她和黎化绝对没有商量过这一步。
　　她好像忽视了什么。对，当初礼乐的学术造假上了法庭，知道这件事情，并插手帮助过这件事情的其实不止一两个人。
　　“帖子发我，你先出去。”
　　她支开了小秘书，立马打开电脑去看那个所谓‘知情人’的帖子，越看越心惊。
　　“礼老师的案子，当时E国的很多留学生都有所耳闻。事实上，礼老师的经历，在被这一段时间的淘洗之后，我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动容。
　　我不是她的同学，而是她同学的家长。那个时候我听我的女儿常常说起这个名字。最开始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学生物的女孩儿学术造假，事情闹大了，因为涉及了一些项目公司的机密，现在被告上法庭了，估计要遭大罪。
　　学术造假在那段时间被查的很严，我女儿说过。听到这件事情最开始我女儿只是对我叹气说自作孽不可活啊，后来忽然有一天她们学校论坛忽然不知道被谁开了一条帖子，写帖子的人冒了很大的风险，字字锥心地陈述了当年事情的一部分真相。
　　那个帖子原文，我想当年一定有看过的学生保存下来过。它只出现了十几分钟就被删掉了，之后就慢慢地传在了我国留学生的微信之间。
　　礼老师第一次接触那个项目方是博士一年级的下学期。最开始很顺利，礼老师和项目组也常有成果。
　　变故具体出现在哪一天，我们至今无从得知。但是COF大学的学生一定听说过那个早上——在Edward building的实验室里，持枪的近十个恐怖分子冲了进来，先是进行了一波扫射，打伤了一位同学。那个时候，那些恐怖分子声称实验室里有人知道什么机密，要求那个人站出来说。大家都被吓傻了，一个人拿着枪抵着一位同学的头，说再没有站出来就一个一个地把人杀掉。
　　当时大家都吓傻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那是一个噩梦，那是一个亲历者时至今日都会半夜惊醒地噩梦。就是那个时候，礼老师站起来了。
　　她当时说我知道，你们找的人是我。
　　但是其实不是她。礼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开枪。她被带走这件事情，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人知道礼老师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定遭受了非常人的虐待。当时在学校论坛上的帖子里，附加了一张照片。我相信看过的人都无法忘记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有遮挡的偷拍，它过于惨烈。礼老师的腿血肉模糊，没有意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我从来不敢细想，那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又是抱着怎样必死的心态，想要去拯救那一个实验室的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伟大的人不在于身量大小。她那样单薄的身形站起来那一刻，就是难以企及的伟大。
　　没过多久，礼老师忽然就被冠上了罪名，推上了法庭。这件事情很清楚，学术造假又怎么可能会被那样虐待？当初那些人在实验室里口口声声说有人知道某些事情却不说，到了法庭上却说礼老师泄密。
　　而且最令人震惊和愤怒的是，礼老师在庭审时，被特殊理由声明，被告人居然因故不亲自出席。很显然，礼老师是已经无法出庭了。我们无从得知她身在哪里，甚至是否活着。
　　那个时候，几乎大部分的中国留学生都感到了极大的愤怒。一直有零零散散的种族歧视，经常会对中国学生的各方面审核严苛，甚至被诬陷学术造假也不是第一次。
　　礼老师这个案子，已经太过于过分。我们完全无法看到自己的同胞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她也只是一个学生，她站起来保护了所有人，自己不但遭受生命危险，甚至声名也被玷污。
　　那是我们的同胞，我作为女儿在外求学的家长，我同样无法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勇敢的同胞们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他们愤怒地冲上了街头，大声呼喊要求还Miss Li的清白，他们冲到政府门前，要求立即释放她，无论她是否还活着。我立于此时遥想当年，依旧忍不住搁笔致敬当年勇敢的国人们。他们是那样的团结，那样的激烈。我只恨自己身在国内，无法参与那些为了正义而奋勇的战争。
　　当年同胞们的抗议作用很大，最后我听说这件事情重审，当地一位很有名的华人律师，他也是个正义而高尚的人，义务为礼老师做了辩护人。而当时有一位勇敢的中国留学生，好像是一位学美术的女生，全力参与了这个案子，好像最后还是靠她和她的家庭背景周旋，成功把礼老师接了出来。因为很复杂的利益纠葛，那位女生也被迫放弃了学位。她也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最后的那一次庭审，有很多去旁听的国人。他们神情坚毅。他们是去亲耳听到正义的。
　　然而那次庭审惨烈而寂静。被告缺席，那个空着的位置每多看一眼都感到揪心，大家都希望能看到她，这证明她还好。那位伟大的华人律师眼含热泪，字字激昂，愤怒的言语重锤一样回荡在法庭上，也击打在我们每个人心里。
　　感谢当年那些勇敢的同胞们。感谢礼老师，坚持到了最后。
　　我们无法放下礼老师。
　　一个人的正义高尚，让人心怀尊敬但太过孤独。但如果一群人奋勇而起，那是在告诉我们，正义与高尚值得被我们坚持信仰。
　　礼老师带给我们的是永远的坚持和信仰。”

　　贺旻读完最后一句话，慢慢熄掉屏幕，转过身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面。她的手慢慢撑到玻璃上，一只手捂住眼睛。
　　她浑身发着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怎么能不悲伤呢。
　　那样熟悉的字眼，就算是她已在心里划清界限，也无法不当作没有人出来。
　　她的爸爸啊。你到底是为什么。
　　你后悔了吗？你后悔抛弃我了吗？你到底是为什么做了那么绝情的事情之后，还忽然要返回过来帮我们？
　　你看到礼乐的消息，那心底久违的良心终于有点苏醒了吗？
　　你还不如不做。
　　既然狠心地抛弃了她，怎么还要这么含糊其辞地回头？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是曾经天真地画着自己喜欢的画，不用担心生活，不用尔虞我诈的小公主。
　　在心里和父亲一刀两断，是她此生做的最大的决定。她从此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她决定冷下心来过往后的日子了。你不要回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算不上一个好人了。

　　黎化把车停到停车位里，熄火，发了条消息给贺旻，从副驾驶拿了个文件袋，开门下车。
　　“下一步交给我。”
　　他熟练地按电梯，上楼，走到密码锁跟前开锁。进了玄关就有阿姨告诉他客人在里面等着了，他点头，告诉阿姨可以下班了。
　　他站在玄关低头静默了几秒，抬步往里面走。会客厅深处的人听到声音，像是有点焦急地站了起来，回头和他对上视线那一刻，面色变了好几变。
　　“怎么是你？礼乐呢？她还好吗？”
　　她身旁也有一个不小的文件袋。黎化看了一眼，伸手示意她坐。
　　“我替礼乐来见你，宁萌萌小姐。你想要知道的，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