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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喷泉音乐广场 ...

  •   她想了想,把手机塞回包里。这里也不是什么打电话的好地方。
      似乎是她纠结的时间太久,便利店的店员推开门走出来,用一个试喝杯盛了点热奶茶递给她:“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养怡接过纸杯,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走。”
      她把带有余温的热奶茶一饮而尽,终于感受到了属于这个春夜的一点温度。

      回到家的陈养怡还是拨出了妈妈翟芳林的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寒暄,而是平淡地指出:“还有半个小时就是我的睡觉时间。”
      这是在指责她的电话打得太晚了。
      知道对面不会听进去,陈养怡还是解释:“我回家路上用了点时间,北京今天下了挺大的……”
      话还没有讲完就果不其然地被翟芳林打断:“少找借口,最近工作怎么样?”
      陈养怡噎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话回答:“工作组打算推出新的剧情,所以最近加班会比较多。”她没敢说领导找她的事,只简略说了下最近工作上的进展。
      “嗯。”那头翟芳林不辨喜怒地应了一声,又开始如常询问其他方面的情况。
      陈养怡有些麻木地一一回答她。也许是平时锻炼出来的,陈养怡很擅长将生活中令翟女士不如意的地方去掉,并把剩下的部分圆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然而即使交了差,这样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令她感到十分的不适。

      翟芳林也许是真的到了睡觉时间,今天没有进行什么咄咄逼人的追问,就只在最后的时候问了陈养怡一句:“陈养怡你几岁了?”
      陈养怡依然顺着她的话回答:“二十六岁。”
      “那你知道你明年这个时候应该攒下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吗?找男朋友这种看缘分的事情我不能催你,钱财至少是你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吧?”
      陈养怡作为翟芳林的女儿二十六年,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不可理喻的话。

      翟芳林自己出了车祸,花完了她和陈日迟几乎所有的积蓄。赡养父母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她伤好了,转头让她一年之内凭空变出一套房子的首付,但凡有一点道德、一点算术能力或者一点点常识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但陈养怡更加知道的是不能和她争辩,而且她的本性也让她说不出“你要是没出事我明年就有这么多钱了”这种残忍的话,于是她仍是顺着她的话说:“知道了。”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光说不动算什么知道。”

      陈养怡无声地深呼吸,期盼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根本做不到冷静,这几天的委屈都累加到一起,她能做到的事情是像之前一样做了千万遍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声线却听不出半点异常地回答翟芳林:“我会努力的。”
      翟芳林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

      陈日迟的电话这时掐好点一般打了过来。陈养怡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忍不住鼻音,彻底暴露了哭腔。
      陈日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她又说了什么?”
      “就是一些她说了千万次的东西。”
      “但她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是吧。就挺气人的。”
      “是啊。”陈养怡苦中作乐:“也是个值得学习的地方。”
      陈日迟见她还开得起玩笑,也逗她:“你得庆幸翟女士今天没有让你视频,不然你的发型和耳环也要遭殃。”

      翟芳林属于究极控制欲的家长,而陈养怡在家里也属于最软的那个柿子。翟芳林捏不动皮糙肉厚的陈日迟,导致陈养怡从小就是遭殃的对象。
      从还是个没懂事的小孩起,陈养怡就必须吃完翟芳林盛的饭,剩下一粒就是对不起袁隆平爷爷,夹菜最好一口菜一口肉,不然就会被翟芳林的筷子打手背。刚进入青春期的陈养怡写过几天日记,被翟芳林发现了之后日记本就不再上锁,陈养怡受不了她的窥探放弃写日记,翟芳林却不乐意了,勒令她每天都写够三百字以供“检阅”。有了手机之后,翟芳林的消息陈养怡必须秒回,电话必须秒接,不然她就打遍所有能联系的亲戚朋友,甚至是同学和老师。
      再有就是现在,翟芳林规定陈养怡每周必须给她打三个电话汇报近况,分别是周一周三和周五,周末倒是非常“人性化”地给她放了个假。陈养怡还和陈日迟开过玩笑,周一是“开周汇报”,周三是“周中汇报”,周五是“结周汇报”,有时候还得加上一些答辩。
      和天底下千千万自诩“我是为了你好”的家长不同,翟芳林更冷漠残酷,她对陈养怡太过严厉,以至于陈养怡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为她找到一些温情的借口。

      然而最可气的不是翟芳林究竟有多么恶劣,最可气的是,陈养怡活到现在,忍受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脱敏。
      作为一个人的孩子,她依然遵从最原始的本能,去在乎自己母亲的看法。
      这才是陈日迟能丝毫不受影响,而她连电话都不敢打出去的最深层的原因。
      因为陈日迟早就不在乎翟芳林的看法了,他也像往常一样劝陈养怡不要在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她只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罢了。”
      “我知道。”陈养怡声音很低:“道理我都知道。”
      明白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这句话完全就是陈养怡的真实写照。

      陈日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采用了往常的惯例:“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哭多了变猪。”
      陈日迟从小都是这么安慰她。直到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
      陈养怡果然破涕为笑。
      陈日迟见安慰好了她,再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留下陈养怡一个人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本是最自然的白噪声,但陈养怡今晚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

      第二天一早还是得去上班。
      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天气还没有回晴,天色雾蒙蒙的,乌云低垂,似乎是准备随时再下一场雨。
      陈养怡浑浑噩噩地下楼,听见音乐喷泉在播放“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她住的这栋楼旁边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个音乐喷泉,但大多数时候不会运行,导致这里经常被广场舞大妈们占领。
      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音乐喷泉干了回本职,有不怕冷的小孩子在其中穿梭,身后的大人追都追不上。

      陈养怡的心情好了一些。她也往广场上走,打算穿过广场去往对面的地铁站。
      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过了一会儿又调转方向骑了回来,停在她面前。
      车上的人穿着一身黑,抬起手和她打招呼,手腕上戴着那只黑色的镯子。
      “嗨,早上好啊!”

      陈养怡的大脑迟钝地转动着,反射弧像是被昨夜糟糕的睡眠无情地砍断了。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谢峤。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来天,陈养怡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脑子忽然变得无比清醒。
      “……早上好。”
      谢峤见到她很意外也很兴奋:“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我住这边。”陈养怡终于说出这句话,然后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峤用下巴点点对面的花店:“我的花店开在这里。”然后他又感叹了一次:“真的好巧。”
      陈养怡也装出惊讶的样子:“真的吗?我前几天还去过一次。”
      “那以后也常来玩。想要什么花通知我一声,我立马就进货。”
      对于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一般寒暄到这里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但谢峤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主动向她解释前段时间的失联:“我的手机前段时间摔坏了,新的现在还没有到。”
      他顺带吐槽了一下该品牌的配货速度,然后带着歉意继续解释:“我现在手上只有个工作手机,本来打算直接去修车厂解释一下可能联系不上我的事,但是当晚就有个工作安排出差了——不是花店,是别的工作。昨天晚上才回到北京,正打算今天去一趟修车厂的,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如果我有没回你的消息真的很抱歉。”

      明明根本没必要,他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有没有给他发过消息,还是解释了这么长一段话。
      陈养怡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一段话,当然,他们本来也没有交谈过几次。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不郁在消散。
      不只是因为他不回消息带来的失落,甚至包括给领导干白活、被翟芳林一如既往地训斥,这些事情带给她的郁结,都似乎在慢慢消退了。
      像是有魔法一样。

      广场上嬉戏打闹的小孩子有个没看路差点撞上来,谢峤眼疾手快地拉了陈养怡一把。
      陈养怡回过神来,可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声线不稳地回答他:“谢谢……没事,我也没发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管怎样还是很抱歉,”他直视着她,眸光清澈,陈养怡离他很近,甚至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第一次有些嫉妒一个男人的睫毛长度,但对方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似乎还在过意不去:“我送你一束花吧,你留个地址,我让小赵送过去。”
      小赵大概是花店的店员。
      陈养怡没觉得需要这么麻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没多大事。”
      谢峤并不多纠缠,点点头:“好吧。”
      陈养怡觉得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于是退开一步,谢峤突然注意到广场边的地铁站:“我说这么多耽误你上班了吧,真不好意思。”

      这是寒暄结束的信号。
      陈养怡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不过上班确实不能迟到,她摆摆手:“没有耽误的。那……我走了,再见。”
      “嗯,”谢峤也向她挥手:“再见。”
      谢峤的自行车转向,继续去他的花店,她也继续去往地铁站。音乐喷泉又唱到“跟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也不知道是谁过生日。

      走到了地铁站门口,陈养怡的右肩突然被人轻拍一下。
      还是谢峤骑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
      太阳从阴天的乌云中艰难地撕开一个口子,带着暖意的阳光打在地面上。
      他露出一个微笑,眼底反射着细碎明亮的光,说:“忘记跟你说了,工作顺利。”

      特意回过身来,竟然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陈养怡的心空了一瞬。
      她有点磕绊地说:“你也是。”
      谢峤再次离开了。陈养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也许看了有十秒。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像是命运专门馈赠给她的礼物。

      陈养怡努力遏制,但仍没忍住在地铁上笑出了声。
      她无比确定一个人彻底沦陷是什么样子。
      因为现在的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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