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乾归

56、窥十六

　　子衿这一沉眠，躺了整个冬天才醒过来。

　　不过睁眼就是时卿，他想幻化为人形，只是暂时还是幻化不出来。

　　小小的狐狸脑袋埋在被褥间，不想动。

　　时卿只是给他注入些灵力，然后声音轻轻地说：“我知道你怨我，末惊的尸首，让我做成了傀，能保证他尸首不腐不坏，你想要看看吗？”

　　埋在被褥里的脑袋没动，但是那狐狸耳朵却敏锐的竖了起来，半晌才磨蹭着抬头。时卿身侧多了一个人，视线上移，落入眼中的人脸赫然就是末惊无疑，只是双目覆上了一条两指宽的黑布，但是不碍眼，甚至比平日还要好看几分。

　　呜——

　　子衿呜咽了一声，慢慢从褥中爬出来，看着末惊，露出的两只爪子有些无措地扒拉着被褥，可怜兮兮的想要他抱一抱。

　　时卿如他所愿，只是手指微动，末惊即刻俯身将子衿抱在自己怀里，手还一搭一搭的顺着他头上的毛。

　　得到爱人的爱抚之后，子衿舒服的直呼呼，黏糊糊的窝在末惊怀里不愿意动弹。

　　“你如今的模样，不大方便下山去寻他的转世了，我会时常去看看。这傀，就让他留在山上陪你，我每日只出门一两个时辰。你在屋里待的不舒服，就在院里的银杏树下小坐一会儿。算算日子，你妹妹那躯体的魂魄应该是要醒过来了，不适合温养魂魄，我去山下再寻一具不腐的肉身上来，切记不要下山。”

　　子衿呜咽两声，像是答应了。

　　时卿点点头，“等到处理了你妹妹的事情，我再教你如何操纵傀儡，也方便你操纵末惊，不至于让他时常在我手里，没有什么用处。”

　　子衿点点自己的狐狸脑袋，时卿微微颔首，就起身离去。

　　独留一傀一狐在屋中。

　　他下山也不走多远的地方，只是依着自己卦象上的指引，找到了末惊降生的地方。是一处普通的村庄，邻里之间相处融洽，没有了之前的勾心斗角，这一世的末惊，活得也算好，除了家中太穷，没让他娶上媳妇儿，其他的倒也还不错。

　　只是见了他一面，时卿就匆匆离去了。

　　不多时就找了一具女尸带回了峰上，再去看棺材里的人时，人已经不见了。

　　时卿匆匆将尸体放了进去，一个闪身回了子衿的屋子，只见那原本该是躺在棺材里的人，此刻正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把生锈的刀，脚步轻轻地靠近坐在榻边的一傀一狐。

　　眸中凶光尽显，以至于忽略了时卿的存在，高高举起的刀作势是要落在子衿身上的。

　　时卿二话不说，抬手捏了一个法诀，双手指间全部缠绕着红绳飞出，快速将她手脚和脖颈全部系住丝丝红绳，迅速又退回院中不惊扰屋中人。

　　卸了她手中的刀，红绳未解开，时卿只是抬眸看她，有些疑问：“你醒了？怎么会醒的这样早？”

　　女子张嘴破口大骂：“你这个妖怪，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时卿无视她的叫嚣，微微一拂手，将她咒骂的声音隔绝开来，不去听。

　　“先前那只小狐狸的死，和你有关系？”时卿眸光一冷，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近人情，果断的直击要害，“是你将那小狐狸的事情告发，那村中众人因为吃了小狐狸的肉，而被子衿怒杀，也是你一手策划吗？”

　　“……”

　　“果真是死性不改，尽叫我碰上了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

　　时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瞥她一眼，“时间虽然久远，但是你做此亏心事，我都知道。你嫉妒他兄妹二人比你受重视，所以想出这条毒计害人害己，若不是因为子衿受了伤，不便处理此事，我或许会让他动手将你的魂魄吞了。但思前想后，此举不妥，实在不值当，所以暂且搁置，不提也罢。”

　　他又是挥一挥手，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这妖道，助纣为虐！你不得好死！你们就该下地……”

　　时卿只听她骂，不吭声回应。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这个妖道，老不死的！”

　　“你叫闾苁，是流落到那村中的孤女，因为瞧上了末惊，却不受待见，所以出此下策，没想到害人害己，自己居然也没有死透，所以才敢这样大言不惭。”

　　时卿稳坐石凳，只是今日没了茶水小酌两口，还是目光不善的看着她，眼中没了以往的怜悯，“我说的，可对？”

　　“我敢作敢当，有什么不能认！你们就是要将我剁碎了喂狗，也休想堵住悠悠众口，你们就是一群妖怪，活了几百年也没有死的妖怪！”

　　“你既然认了，那我动手也不算是滥杀无辜，怪只怪你，自作多情，自作自受。”时卿当即动手，用一根红色的丝线直直从闾苁的眉心注入，然后慢慢的引出她体内温养的另一个魂魄。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时卿也如充耳不闻一般，引来刚带回的尸首，将子宁的魂魄缓缓放入，然后将躯体置于棺中，合上棺盖。

　　再回眸看一眼，还在鬼喊鬼叫的闾苁，缠绕在四肢的红绳慢慢收紧，深陷血肉里，只有脖颈上的还虚虚的挂着。

　　“我头一回用活人做傀，或许有些疼痛，想必你也能忍受一二，声音小一些。”

　　灵力顺着红绳慢慢又将红绳搅烂的皮肤修复好，只是红绳深陷肉中，紧紧地系在白骨上，她几乎要疼晕过去，但是时卿手段太狠，吊着她的一缕精神，强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寸一寸的制成傀儡。

　　痛到极致，口不择言的时候，时卿也是充耳不闻，只是专心的操纵红绳埋入附着在她的白骨上，使之成为独一无二的傀。

　　半个时辰，那声音越来越小，时卿这才又瞥了她一眼，“成了，你这魂魄留着无用，我替你收了。”

　　说罢，抬手只是虚空一抓握，手中立即捏上一团浑浊的雾气，看都没看一眼，直直捏个粉碎，化作尘埃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平生最厌害人，也最厌喜欢害人的人，碰上我，也算你倒霉，若还有机会睁眼看世间，还请好自为之。如今命绝于此，也不算亏。”

　　时卿甫一挥手，那失了魂魄的傀，就消失在原地了。

　　“既然有了温热，就下去替我看着那群人捣鼓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处理了这事，他才又转头看向那屋舍，迈步缓缓走近。

　　许是有末惊陪伴在侧，子衿恢复的不错，这会儿已经化作了人形，只是脑袋上的一对狐耳难以忽视，虚虚倚靠在手脚僵硬的末惊怀里，闭眼假寐。

　　听闻走近的脚步声，耳尖微微颤动，睁开眼去看，原是时卿入了屋子里，只是目光所及，他就醒了，还是侧卧在末惊怀里不动弹，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卿卿。”

　　时卿闻言，脚步一顿，然后迅速恢复过来，看着他，颔首道：“恢复的不错。”

　　子衿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刚刚处理了一些事情，稍微有些耽搁。”他认真了几分，“我教你操纵傀儡，不过只是一些基本，我自学的东西不多，勉强能拿上台面的本事也没有。若是你想要精进一些，我到时就将那竹卷给你，平日可以多看多练练。”

　　他又点了点头。

　　“你今日不宜动用灵力，休息几日，暂且稳定一些，我再教给你。”

　　只是随意嘱咐了几句之后，他就打算转身离开，不再打扰这二位的温存。

　　“卿卿。”

　　转身的动作也如同偶人，戛然而止，不知是该说话，还是该继续动身。

　　“卿卿。”

　　时卿：“……”

　　时卿：“嗯，怎么？”

　　背对着他，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阿玠呢？”

　　“他……”时卿艰涩，半晌才缓过喉间的痉挛，轻描淡写道：“我怕他离我太远，会胡闹，就亲手将他葬在院中那棵树下。他不喜欢吵闹，我亦然，由着他也无妨……”

　　子衿：“……”

　　“他听我的话，想必对我所作所为也是赞成。若是今后再难，起码心中有此慰藉，不至于冷落了什么心思。”

　　子衿：“那你，为什么不将他做成傀陪伴你左右？”

　　“不了，我怕他以后知道，午夜梦回之际，魂魄就不愿意回来看看我了。”袖中的双手攥紧又松开，半晌他才憋出下一句，“他在世的时候，我没对他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也怕他再想起来，心中还是怨恨我，所以就不拘着他了。也好不让自己太为难，他也不会，自此他愿意回来看我就回来，不愿意回来看我也无碍，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子衿：“……卿卿，我……是我的错……要是……”

　　“是是非非谁也说不准，你何错之有？”时卿这才微微侧脸看他，只是眼角有些可疑的红，让子衿住了嘴，“我窥不破他的命数，只当自己道行太浅，参不破这天地间的机缘。所以还是端坐着细听一二，总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子衿：“卿卿……”

　　时卿微垂眼眸，嘴角微弧，瞧着诡异中又透着一股僵硬，温声道：“我们或许是不死不休，所以才让他溜走的悄无声息。”

　　“……”

　　“若是我对他好一些，说不定他还愿意回来看我一眼，不过事到如今，诚心悔过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