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乾归

32、傀三十二

　　便是下山去用饭的时候，虞柏也不如平日里那样高兴的招呼其他师弟们，如众星拱月般坐在围起来的人堆里，说着时卿的坏话。

　　这次他一反常态，带着琥珀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二人一句话也没有，就默默地吃着熊师傅特地送过来的饭，以及一个托他们带上山的新鲜瓜果。

　　许是这次不是太张扬，没什么人留意他二人坐的那个角落，吃饭的时候也不是食不言，反倒是三五人成群的围坐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起来。

　　偏生他耳清目明，师弟们说的话，也能大概听些进耳朵里。

　　“今日听说时长老被掌门带人堵在了山门口，为什么啊？！”

　　“不知道，我就是远远看见了一眼，被其他长老呵斥退开了。”

　　“听说，又是因为时长老捡回来了一只小狐狸引的事情。”

　　“时长老向来如此，习惯了的，其他长老有时也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找他的麻烦。我倒是觉得时长老为人挺好的，虽说脾气古怪了一些，但是不会让咱们轻易涉险的。”

　　“是啊，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我们刚刚下山的那天夜里，虞师兄和琥珀姑娘落了单，差点害得人姑娘被傀尸抓去挖了心，好在时长老出现的及时，才没事发生。”

　　“我也觉得，时长老其实就是嘴硬心软，嘴上得理不饶人，其实比谁都要护着咱们，白日里他在一旁守着，不过也是怕咱们谁一头栽在水田里，防患于未然。”

　　“就是不知道那六具尸首的事情，时长老要如何解决，我总觉得掌门带人去堵他，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时长老在百姓心里的威望多高啊！我就是随便抓个百姓来问问，我告诉他，我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他们都是根本没有听说过的。”

　　“亏得时长老这样尽心尽力的为了归青天界着想，如今只是因为带回一只小狐狸，就犯了其他长老的忌讳，专门挑着这样的时间去质问责难。时长老脾气怎么那么好啊？！”

　　“说来，我还是有点羡慕檀师兄和虞师兄了，时长老对他们不怎么管束，但那修为却是只增不减的。要是当初我不是通过弟子选拔入的山门，而是时长老将我捡回来的该多好啊，这样的靠山谁不想傍着。”

　　“说得也是，可能是天资愚钝，时长老看不上吧。不过同属一个宗门，我也觉得不错了。”

　　“对……”

　　“……”

　　只听了一耳朵无关紧要的闲话之后，虞柏就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下一口饭菜了，轻轻地放下了筷子，等着琥珀细嚼慢咽一会儿再说。

　　他们说的也是事实，自己不过也是一时运气加成，让时卿顺手捎上，带回了宗门。虽然不曾管束过，但是好歹也给了一口饱饭吃，和一身避体的衣物，让自己不至于流落街头惨死。

　　许是时卿同情心泛滥，才救了自己，若是不救自己的话，说不定如今也不用这样遭受掌门及长老们的质疑。

　　“虞师兄？”

　　虞柏没回过神来应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细想时卿这十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似乎也算不上是对他们有多差劲，只是不想管束而已，仅此而已。

　　时卿的种种行为，也算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虞师兄！”琥珀的声音大了几分，落在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中却不明显，音色非凡霎时就惊扰了他，恍然回神去看，浅浅的茫然了一瞬。

　　“怎么了？”

　　琥珀声音轻了又轻，“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再吃两口？”

　　“没想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重要的往事，没事儿。”虞柏含糊过去，琥珀也不去深究追问他。

　　“再吃点？”琥珀看他碗里的饭也没见吃了多少，听了几句弟子们的闲言碎语，就没了心情吃饭。难得想关心关心他，让他再吃点。

　　虞柏却耿直过头了，“不了，我不是太饿。”

　　琥珀：“那要是夜里肚子饿了，可不能下山寻吃的。”

　　虞柏：“……”就当她是在关心我的身体，再多吃两口，免得夜里饿的肚子咕咕叫，叫时卿抓着我要下山的把柄，一个劲儿的没好话训诫我。

　　抓紧时间又是往嘴里多塞了几口饭菜，本来是没什么胃口的，心上人在身旁，一同吃饭温馨片刻，他的胃口也是奇迹般的好了，最后还多吃了一碗。

　　琥珀就看着他的饭量又增加了一倍，眼里还带着些迷茫，她脸太过僵硬，所以没什么表情，感受不到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这样衬托之下，那双眼睛格外的好看。

　　虞柏边吃边看她，本来还是偷摸着瞥她一两眼，最后竟是变成了直勾勾的看着，像是什么等到喂食的狗狗一样。

　　琥珀：“……”

　　他是向来如此憨傻吗？！

　　他二人下山也是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返回，这期间檀玠就和子衿，一人一狐狸坐在院里的石桌边，面面相觑的一言不发。

　　你盯我来，我盯你的架势，谁也不先说一句话，来缓和一下现如今已经降到了冰点的气氛。

　　子衿眯着自己的狐狸眼，看着对面坐着，浑身上下就写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八个大字的檀玠，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人，怎么总是一脸死了媳妇儿的模样看别人？莫不是觉得这样看着别人，别人就会给他一个大媳妇儿不成？

　　檀玠：猜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脑海里猝不及防的就响起了他的声音，子衿霎时面色一僵，心中就是有再多的话，也不敢再想了。

　　檀玠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周遭，然后轻轻地一挥手，将二人与在休息的时卿隔绝开来。

　　正打算传音给时卿，让他赶紧来救还是狐狸的子衿，就这么一脚踢上了铁板，猛然间爆发出一声脆响，吓得他不敢轻举妄动，放在桌下的双腿一直在害怕的抖动。

　　这小哥是屠夫，这人是屠夫，这玩意儿是屠夫，这他娘的要人命的东西，居然还他娘的是屠夫，天空霎时一片黑暗，狐生无望了。

　　檀玠：……狐途坎坷，多艰难险阻，不都是为你好，怎地还学着虞柏挑三拣四？

　　子衿：……

　　子衿忍不了，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自己给自己壮胆加油的抬手指着檀玠，颤颤巍巍道：“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等会儿他们回来，我吃了东西，恢复了体力，我都能一拳给你砸地里。”

　　“哦？”

　　“别不相信，我变大的模样还是很吓人的，一掌把你打进坑里不成问题。”子衿算是懂得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助长自己的威风，去消磨他人的志气。

　　但是檀玠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对于他可笑的挣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好笑的时候，顶多也只是看两眼，并没有其他太大的反应了。

　　“呵”

　　对于檀玠轻慢他的态度，他表示很不服气，蹙眉看他脸上有一丝似笑非笑的意思，当即就火冒三丈，“你这屠夫，你轻慢我，我要告诉仙尊，让他打你一顿，把你打进坑里！”

　　檀玠对他威胁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抬眸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坚持不住眼眸干涩，就垂下眸子。

　　落在子衿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当即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双手撑在石桌上，快速幻化为一头巨狼大小的狐狸，身后的六条尾巴摇曳着近乎要将围坐在那儿的檀玠吞没。

　　咆哮般粗糙的声音从狐狸的嘴里倾斜而出，鼻尖就悬在檀玠头上，“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檀玠面上波澜不惊，无意一挥手，闻言只是抬眸瞅了一眼，淡淡的说一句助长他威风的话，“夜来峰顶多凉意，眼眸干涩难耐，勿怪。”

　　“哈哈哈……”

　　粗劣的笑声从张大的狐嘴而出，只是没笑几声，庞然大物就猝不及防朝一旁滚去，顺势打了好几个滚，才四脚朝天的躺好，四只爪子还不时的挣扎着要翻身起来。

　　没张牙舞爪的挣扎多久，他就被突然显现的红绳缠绕收紧，不得不变回人形的模样，躺在地上翻也翻不了身。

　　只剩下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大骂，“你小子卑鄙无耻！不讲武德！居然偷袭使用术法将我捆起来，我要把你砸进坑底！”

　　“你要将谁砸进坑底？”冷冷清清的声音骤响，子衿吓得立马躺尸不动，双眼睁着看天，脑子里在快速的想个搪塞过去的办法：那就先装死！

　　檀玠：装什么？师尊都看见了。

　　“师尊，切勿生气。”听着像是檀玠好心脱罪的话，下一瞬就变了味儿，“也不能全怪他，他小孩子心性，也是我懒得与他玩闹，他就一时生了气，不妥之态让师尊瞧见了，我……”

　　这欲言又止里含着六分泫然欲泣，四分委屈隐忍，比自己这个狐狸精还像个狐狸精，他娘的！

　　檀玠：过奖。

　　本来都已经想好躺尸就成了，偏偏他能听见檀玠的传音，霎时气得他又挣扎的动了起来，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起来。

　　“檀玠，你……”

　　只是刚吐出寥寥几字，就猝然对上一双冷意的眸子，又倏地噤声不语。

　　“仔细说说，你要将谁砸进坑里？”

　　子衿不敢做声，只是怂怂地呜咽了一声之后，不敢再说话。

　　他娘的，死狐狸精！

　　檀玠：过奖。

　　看看时卿，又看看檀玠，一时敢怒不敢言，脸色变幻无常之后，院里霎时就响起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哀嚎。

　　“欺负狐狸了！有人欺负狐狸了！”子衿边是满地打滚，边声音哀嚎的叫唤着。

　　时卿就看他着如同泼妇撒泼打滚的模样，当即不耐蹙眉，冷声道：“若是还吵，今晚就将你吊在那树下，饿你个头晕眼花！”

　　“呜呜……呜……”

　　时卿威胁的很管用，那哀嚎转变成了狼嚎之后，就慢慢的停了下来，只剩下子衿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怂兮兮的看着他。

　　不讲道义！

　　檀玠：过奖。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