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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昆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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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斥候来报,唿国大军拔营起帐,已全数撤军...
终于,这场仗算是打赢了,怀甘的老百姓又可以安稳地过个年...
说来也奇,自唿国撤军以后,天便开始雪停放晴...
这不,那空地之上,一蓬头少年正手持一张大弓,以细带遮眼,扬风立于碧空之下,警惕地听着什么......
突然,一只银盘吟震着疾风飞掣而来,少年耳廓微动,迅速开弓,‘嗖嗖嗖’地射出了三支羽箭...
‘叮..’,第一支羽箭射中银盘,改变了银盘破空的方向、
紧着第二支羽箭直插靶心,将银盘拦在了箭靶上、
当第三支羽箭射中靶心之时,那银盘已是被稳稳地钉在了靶心处 !!
严阔惊叹地连拍大掌,“好,好!恕儿的箭法当真是出神入化,难怪能打那么多胜仗,好!”
关恕摘下蒙眼的细带,对着走近的严阔笑道:“还是伯父的这张弓好,够劲儿!”
“恕儿可是喜欢?那伯父就将这犀南弓送与恕儿了!”
关恕忙双手拖弓递于严阔,“这可使不得,这是您的心爱之物,恕儿不能要...”
严阔扶手一推,“诶?宝弓还得配英雄,伯父老了,恕儿年少有为,理当配得此弓,收下吧,就当是伯父给你的践行之礼...”
关恕心头攒热、当即跪地道:“恕儿谢过伯父...”
严阔将关恕扶起,不舍的表情溢于言表、
“恕儿,此一去多有凶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常来怀甘,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
关恕垂了垂眼,随后又一副嬉皮的模样扬起了笑脸、
“伯父,您可不老,您看您如今容光焕发、雄风犹存,多么的、嗯...英俊潇洒,您说是吧,哈哈...”
严阔一听立时瞪圆了眼,“臭小子!没大没小,又拿我打趣,走走走,快点拿上你的东西,走!”
“诶诶诶,也不知刚才是谁舍不得我的啊,现在又要撵我走,真是世态炎凉啊...”
“臭小子,看我不打你!”伸手一指,抬腿向关恕追去...
几天以前,朝廷发来紧急公函,琬州突发时疫,要求大梁各个城关严盘琬州流入人口,集中管理...
关恕两世行医、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决定前往琬州以尽绵薄之力...
严阔知晓后,万般的不愿,关恕好说歹说费尽了唇舌,才让严阔松了口...
“伯父,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知父亲,您想法子帮侄儿拖一拖,侄儿保证一定会早去早回,这宝弓就先留在您这儿,待日后侄儿再来取...”
“恕儿、你就非得去吗?你就安生地待在伯父这里不好吗?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啊...再有、去那地方得遭多少罪?你还不带个下人照顾你...”严阔没有接弓,他还是想再劝劝关恕...
“恕儿独来独往的习惯了,带个人反而麻烦,伯父别再劝了,我保证平安地回来...父亲那儿,就拜托伯父了,您保重!”
关恕将宝弓塞到严阔手里,扬鞭一甩,策马而去...
严阔紧随了几步,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大喊了一声:“张进!”
只见一头裹红布方巾,身穿战甲的男子从远处的石碑后赶来...
“义父,孩儿在此...”
“进儿,你速去搜罗怀甘所有能医治疫病的药材,即刻送往琬州,再从军营里抽出十名医官跟着药材一并过去,切记,这些人和药一定要亲自交到尘大夫的手里,供他所遣...”
张进听后,眼下左右思摆,随后恭敬地答道:“是,请义父放心,孩儿这就去办...”
严阔点了点头,仍独自立身望眼...“恕儿啊恕儿,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切莫有任何的闪失才好...”
自出甘地大营后,关恕便一路向东转南,取捷抄路、日夜兼程...
她来不及欣赏沿途的风土人情,一门心思直奔琬州,心里默默祈祷父王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召她回去,若是让父王知晓,那可有的罪受了...
换马乘舟,渡江而下,见游船画舫泛于江上,艘艘燕舞莺歌、管弦弹乐,似是根本没有时疫这回事一样...
醉文高彩、蝶扑奢郎,这等景象在边关可真是想都想不到...
“啧啧啧,这对面的船里真是好不快活,小后生,你就别看了,咱们呐、没那个福分呦...”摇橹的老汉对坐在船尾的关恕说道、
“老伯,这些画舫之中都是些什么人呢?”
老汉佝偻着身子边摇边道:“还能是什么人,商贾、官宦,总之是有大把银子和大把空闲的人...咱们呐都是穷人、你看你坐不起那样的船,就只能坐我老汉这小船,而我老汉呢,一把年纪了还得摇橹糊口,从不敢歇息,哎、真是同人不同命、羡煞我老汉喽...”
“嘿,你这老汉就知足吧,不用你去筑城开渠,也不用你去边关打仗,既能看江景又有银钱赚,不是比那些个年壮的好太多了吗...”船头的一个中年汉子边往嘴里送酒边道...
“呵呵呵,这位船客说的有理,好,那我老汉就再加把劲儿喽...”
老汉说着便加大了摇橹的力度,而那中年船客,在喝了几口酒之后,便吟起了小调:“
少时不思昆江水,愚志不知院土甜...
错把那灯台高筑心间挂,迷心驰往欲繁间...
嗨呦...嗨呦...俗身命、天注定,心死身残...
原是这故乡最难还、
最、难还...”
曲调哀落,唱空了关恕的思绪,故乡...那个承载了自己真正成长的地方,怕是永生也回不去了...
中年汉子唱毕后,背起了一个包袱缓缓起身...他脚踏着船头,迎江而立...
这一起身,关恕才发现,这汉子的右袖竟空空如也,此时正随着江风向后摆动...
悯其身境,正想上前与之开解,怎料这汉子却突然纵身一跃,投身入了江中......
事发突然,关恕和老汉均是一惊,他们赶忙跑到船头,去寻那汉子的身影,可浑浑江水了无情,只剩一个酒壶在江中漂浮......
“哎,你这后生,你想干什么!”老汉一把拽住正欲跳水的关恕、
“老伯,您快放开我,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
“你这傻后生,没用的、你当他那身上背的是什么?是重石啊!他抱了必死的心,你下去也得跟着死...”
关恕向前挣着身子,“不会的,他上一刻在还劝人豁达,怎会这一刻就去寻死了呢,他一定是跳错了、一定是跳错了,您快放开我!...”
老汉换成两手紧拽着关恕,“正所谓渡人难渡己,他定是遇上了过不去的砍儿,小后生是好心人,我老汉替那汉子谢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跟着跳下去啊,这昆江水面上平静,可这下面全都是钩人的漩儿,这江里一年、不知要断送多少人的性命,快回来吧!”
关恕望江无言,缓缓蹲坐在了下来,她伸手捞起那漂着的酒壶,耳边尽是周遭的明快丝竹...
“怎么就去寻死了呢...”
“小后生,心善得紧,定是读过书的吧?”
“嗯...”
“你这载着一船的药材,准备往哪去?”
“到了封凉口,去琬州...”
“琬州?你说你去琬州?”
老汉睁圆了眼,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关恕、
“那地方闹瘟疫,你不知道?现在哪还有人敢去琬州?”
关恕深吸了一口气,“要去啊,我本是个大夫的...”
老汉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小后生,别犯傻,从哪来的回哪去,保住自己的命才是要紧的...”
关恕抬眼瞥了一眼老汉,“呵、有人一心想保命,有人一心想不要命...
若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似老伯这般想,那琬州的百姓该如何?那这世道又该如何?”
老汉没恼关恕的语气不善,轻笑着回到船尾,从夹板里拿出了一个酒坛和两个碗,招呼着关恕过去...
“你这后生挺招人喜欢,来、陪我老汉喝点...”
关恕耷着眉走了过去,接过酒坛为老汉和她自己分别斟了一碗,老汉接过后,将酒洒入了江里...
“哎、壮士呦,一路走好罢...来生可选条对的路呦...”
关恕也随着老汉将酒洒向了江里...
老汉抹了一把脸、又将两个空碗斟满,他咕咚咕咚地饮尽了一碗,一碗过后,老汉又示意关恕再给他斟满,如是三碗饮尽,老汉才停,转身站上了船尾开始摇橹...
“你和我老汉谈世道,那好、我老汉也给你讲讲我看到的世道,先喝了你那一碗...”
关恕仰头,一饮而尽、
“不错、郎中里能有你这般豪爽的,不多呦...”
“老伯请说吧,您倒是给说说,这世道是什么样的?”
“你啊,别看老汉一把的年纪、可我老汉年轻之时,也血性过、也英雄过...不瞒你说,这大梁开国也有我老汉的一份儿...”
“哦?莫非老伯是开国的功臣?”
“呵,功臣?什么功臣呐,我老汉可不敢自居功臣,只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
老汉我祖辈儿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户,原来啊还有自己的地可种,可到后来能种的地越来越来少,都给士族、村长占了去...
没办法、到我这一辈儿就只能给人当下农,勉强糊口...
那年叶家闹兵乱,在怀海起事、打到昆江时,帮我们把当地的财主和恶霸都给杀了,还给我们分了地、
按当时的说法儿,要是能跟着叶家打下昆江以北,那我们就再也不用受气、再也不用挨穷了...
这周遭的穷户一听能有这好事儿,就都跟着去了,我那会儿是个楞头,也跟着去了...
可你猜怎么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儿百余十口就回来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