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温柔》折青瓦

8、风铃

　　小区里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聊不完，温妈妈开店，打交道的人多。温黎回来请了几天假，温妈妈生怕叫人瞧出端倪。
　　催她第二天就回去上班。

　　洗完澡出来，温黎穿着粉白色睡裙，还是学生时代的款式，木耳领，印着可爱草莓。
　　用干毛巾擦过的湿发披在肩上。

　　温妈妈给她床上换上半下午刚晒过的床单枕套，边边角角抚平，看不出一丝褶儿。
　　见温黎进屋，她又利落地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准备像过去那样给女儿吹头发。

　　温黎刚坐下。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一声。
　　有消息进来。

　　温黎初中和高中都没住过寝室。高中要上晚自习，不论工作多忙，温妈妈都会风雨无阻地去接她。
　　冬天夜里寒风刺骨，为了不让女儿受罪，温妈妈还贷款买了一辆车。

　　到家后，温黎用的东西都是热的。
　　有时候同学们在群里聊天，她多看两眼，温妈妈端着热牛奶进来，她便放下手机，埋头继续学习。

　　“要不要我把手机拿给你？”
　　伸手就能够到，温妈妈主动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温黎有一种强烈预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么晚发消息给她的不是别人。
　　她敛眸，回说不用。

　　温妈妈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
　　待吹干头发，温妈妈拔掉插头，将线收成几段和电吹风一起放进原包装盒里，再熟悉地放回固定位置。

　　“早点休息。”
　　出去后，温妈妈将房门从外面带上。

　　剩下温黎一个人。
　　她闭了闭眼，许久后才呼出一口气。

　　手机拿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好几条未读消息，皆是翟昱发过来的。
　　妈妈进来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

　　点进对话框，内容倒也没什么。翟昱似乎突然想起来，问了几个问题，全是围绕她那个朋友的。
　　撒谎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我刚刚去洗头了。】
　　温黎先简单解释了一下她这么长时间不回信息的理由，理由充足且合理，虽然洗澡也花了不少时间，但说出来似乎有点不合适。

　　温妈妈晚上没提前男友的事。她决定多给温黎一点时间，先不干涉，后面慢慢找机会开导她，等她想开了就能和好。
　　温黎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我朋友说，她妈妈还好】
　　【没提了】

　　【nyybzd】：听我的没错吧
　　【nyybzd】：[表情][表情][表情]

　　压在心里的石头一轻，不了了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整个人轻松不少。
　　也产生了聊天的欲望。
　　【你的那串字母是什么意思啊？】

　　【nyybzd】：想知道？
　　【nyybzd】：发张照片就告诉你。

　　【温黎】：什么照片？
　　【nyybzd】：你的照片。

　　要、要她照片干嘛？
　　突如其来的索照使她手指僵停在那，细白脖颈有些不受控制地升温。
　　两个人的聊天框好像构建了一方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内容是敞开的，但情绪是私密的。

　　【nyybzd】：不敢？
　　【nyybzd】：胆小鬼
　　【nyybzd】：你连这都在意的话，字母的意思我也不敢告诉你，还没到时候。

　　本来只是有几分好奇，经他这么一铺垫，撩拨得更加神秘莫测，温黎没抵抗多久。
　　不就发一张照片嘛！
　　也不会失去什么。

　　云朵灯灯光柔和，自拍照像加了美颜的滤镜，温黎咬着嘴唇发过去。
　　心里默默数了五个数，又撤回。
　　【照片我发了】
　　【意思你说吧】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是红的，温黎用掌心贴着脸，给自己降温。
　　她长长睫毛垂落，雾眸锁着屏幕。
　　屏息等待一个解释。

　　【nyybzd】：你身后是不是挂着一串风铃？
　　【nyybzd】：可以挑这个送给我吗？

　　房间里有半面墙的柜子放着手工材料，这些材料被温黎沉浸式制成各种寓意美好又精致出奇的绒花，四处摆放陈列，数量多得简直数不过来。

　　她窗户对着阳台。
　　采光和通风都不错。

　　窗框上贴了粘钩，挂着温黎做的蝴蝶风铃，多年过去，无论色彩还是造型相较后来的手艺，并无优势可言。

　　翟昱怎么会一眼相中它呢？

　　温黎上高三那年，温妈妈的美容店碰到一位无理取闹的客人，陷入纠纷，生意大打折扣。
　　温妈妈夜里睡不着，还在女儿面前强撑着，表现得若无其事。
　　可温黎怎么会不知道呢？

　　班上有男生得知她的兴趣爱好，问能不能做一个绒花卖给他朋友。普通绒花的成本不算太高，主要是费精力，温黎说可以送一个。
　　她也需要解压。

　　考虑到男生容易粗心大意，怕做好的绒花还没送到他朋友手上，就弄变形了，温黎打算再掏腰包买个盒子，用胶带固定上，包装妥当些。

　　流言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到她耳中。
　　含沙射影，拐弯抹角。
　　暗暗指她对那个男生有意思，估计会当元旦礼物送出去。
　　她潜意识寄托的破茧成蝶的寓意，也被曲解成蝶恋花。

　　因而，那个本可以转交出去的绒花风铃被她压下了。

　　她回了翟昱一个否定答案。

　　要是，当时她没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会不会有缘认识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那风铃是一个清浅如梦的遗憾。

　　-

　　纸包不住火，没过几天，温黎分手的消息在亲戚间传开。而捅娄子的罪魁祸首正是温爸爸。
　　温爸爸喝多了，把女儿卖的干干净净。

　　“你这个温八叉，在外面喝得五迷三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年轻人闹点矛盾，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倒好，添油加醋往外说，现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亲戚都知道了，你叫黎黎怎么好好复合？”

　　温妈妈咬牙切齿数落温爸爸，抽空扫了一眼手机，本能点开热乎的语音条。
　　【黎黎妈妈，最近气温上来了，我感觉皮肤很干燥。你什么时候在店里，我去做个美容。】

　　怕什么来什么。
　　远亲不如近邻，生活在一个小区，邻里之间也有沾亲带故的亲戚，爱传碎嘴的话，这不会传遍小区了吧？
　　敌不动，我不动。
　　温妈妈换了一副嗓子。
　　【妍妍妈妈，不是我要奉承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女人皮肤都像你那个状态的话，我的美容店都不要开了。你瞧，你照顾我生意，我却劳碌命，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怎搞哒？】
　　【家里出事啦？】
　　【不过，我是听说你们家黎黎分手了，传的有鼻子有眼。黎黎跟她对象在一起那么多年，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怎么会说分就分呢？】
　　【你说那些人无不无聊？】

　　“你听听！你听听！”
　　松开语音条，温妈妈气得用拂灰的鸡毛掸子指着温爸爸，“都是你！都是你！”
　　“这下怎么收场？”

　　-

　　温黎在商场门口见到今妍。
　　两人曾是同班同学，温黎被小混混堵在奶茶店门口的时候，今妍曾义无反顾站在她面前，昂着头，与小混混对峙。

　　最要好的时候，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操场。今妍家条件好一点，买礼物经常会多买一份给温黎。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还不如妈妈辈话多。

　　“好久不见。”温黎打招呼。

　　今妍笑笑，她五官姣艳，身材出挑，搁人群中婀娜多姿，当得起一个妍字。
　　“听说你分手了？”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愣了两秒，温黎点头。

　　今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
　　温黎心里隐约有答案，但不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说的。”
　　点了两杯咖啡，今妍坐在窗户边，声音和语气都淡淡的，“我妈说你分手了。她问我你是不是被周鹤书甩了？”

　　温黎一滞，“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重要吗？”今妍平静如常，“我妈妈就快认定这是真相了。”

　　温黎：“……”
　　说不上什么感觉，虽然早知道会这样，被人用直言不讳的语言甩在脸上，无法回避，又无能为力。
　　唐阿姨这样想，小区里的其他阿姨估计也会这么想，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满足她们的感受。

　　“你跟……周鹤书为什么分手？”
　　搅拌着店员刚端上来的咖啡，今妍视线垂了垂，“你们不是彼此初恋吗？”

　　应该怎么像一个无法定义的朋友解释她跟前男友的感情呢？
　　不愿简简单单搪塞过去，又怕袒露真诚却得不到相应的理解。

　　温黎纠结着怎么组织语言。
　　时间不停的流逝，过了自己预设的节点，今妍清了清嗓子，“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她站起来，微微挪开视线，“周鹤书很宠你，但愿你不会后悔。”

　　身为同龄人，这已经是隐晦的提醒。
　　温黎听出里面的意思，眉轻皱，“是不是我妈叫你来的？”

　　“不是。”今妍背对着她，“我不是任何人的说客，我也没必要说服你。”

　　温黎不信，“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可能是……”今妍顿了顿，神情略恍惚，“就当我不想看你去相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