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温柔》折青瓦

5、谎言

　　翟昱趁来的路上做了功课，搜寻出附近一家经营不错的日料餐厅。
　　提议两人上那去吃，遭拒绝。
　　最终选择了美食广场的一家烤鱼店。

　　店里暖气充足，统一着装的侍应生上前问清人数后，伸手引路，礼貌地将两人引到空位上，正好位置靠窗。

　　温黎不停失神。
　　翟昱问她对什么忌口，她抬起雾眸，迟钝了几秒钟，仿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翟昱默默看在眼里，虽然温黎努力掩饰，露出的一二分心事还是足够明显，点完餐后他将平板还给侍应生。

　　这家店门脸干净，工业风藻井吊顶，绿色仿古墙砖提升了色彩和亮度，墙面上装饰着组合画，氛围灯散发出柔和光彩。
　　属于网红餐厅装修风格，光顾的年轻人比较多。

　　“这顿我请你。”
　　翟昱脱下外套放在软皮的棕色沙发椅上，“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租房遇到麻烦？”

　　“不是。”温黎轻轻摇头。
　　说完察觉自己口吐真言，又改口称是。

　　闻罢，翟昱靠坐在沙发上，抱臂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徐徐追问，“到底是还不是？”

　　温黎一整个尴尬。
　　得亏侍应生速度快，及时上前动作行云流水般摆下餐具、筷子、杯子、碟子以及纸巾。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侍应生麻利地来麻利地去。待侍应生转开忙碌的身影，两人又面对面坐在桌子前。

　　翟昱姿势没动，还在等她答案。
　　温黎倒了半杯茶水，捧着杯子尝了尝，似乎是大麦茶的味道，还放了一些枣片。

　　“房子的事我再帮你问问。”

　　“不是的。”
　　眼看翟昱拿起桌上的手机就要解锁屏幕，虽然房子还没着落，但这不是主要困境。
　　眼下当务之急是她已经起了头，温妈妈抽空再问起，她该如何应对？

　　“是我一个朋友。”
　　温黎双手捧着白色瓷骨杯，柔软嘴唇贴着杯口，开启了无中生友的梗。

　　“你朋友？”
　　翟昱没多表态，只等她往下说。

　　“嗯，一个朋友。”
　　温黎语气答得很轻，长长睫毛垂落，遮住眼底情绪，“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家里还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如何告诉父母。”

　　闻言，翟昱几不可查地愣了一瞬，熄灭刚解锁的手机，稍稍挺直脊背，意味深长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目色存疑。
　　“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父母？”

　　温黎含糊带过，“就……她父母挺喜欢她男朋友的。”

　　翟昱捏着手机边角，薄边贴着桌面一圈圈翻转，闻言后，若有所思地端详她片刻，似乎被这个话题勾起别样兴致，用揣测的语气接连问。
　　“那她呢？”
　　“她对她男朋友还有感情吗？”

　　“……我不知道。”
　　他们之间没有出轨，没有背叛，长达四年异地恋也没分开。
　　温黎曾经毫不怀疑他们会从蓝校服到白婚纱。自她毕业后前男友也在花心思筹备两人婚事，力求给她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婚后，她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即可，上不上班挣钱都无所谓。
　　他深信有能力给她富足安稳的生活。

　　这是前男友许给她的未来。
　　却不是她渴望的人生。
　　她喜欢制作绒花，喜欢把精力全部倾注在上面，甚至想把这项非遗当成自己的事业。

　　前男友觉得温黎把绒花当成兴趣爱好没什么问题，当成事业则没必要。

　　前男友举手投足斯文如玉，温黎怀揣多年的梦想在他认知里似乎没前途没意义。
　　只能当小孩子过家家玩一玩。

　　裂缝一旦产生，便无声无息蔓延。
　　温黎是提分手的那个人。

　　思绪蔓延至此，温黎半晌回过神，她缓缓抬眼，雾眸一声不响撞进翟昱眼底。
　　他目光静默深沉，几乎不加掩饰地凝在她身上。

　　温黎顿时不自在，有种被人洞悉念头的慌乱，他该不会识破她的谎言了吧？
　　恰巧，侍应生过来上菜，一份双耳鱼锅，用油煎得金黄的鱼身滋滋冒着热气，铺在上面一层的香辛葱料被热油激发出味道，鲜香扑鼻。
　　还有几份不重样的配菜。
　　两个人吃分量很足。

　　“二位请慢用。”
　　侍应生甫一离开，温黎没急着动筷子，而是急于撇清当事人的口吻。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温黎目色闪烁，讲话时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耳根悄悄染上一层红晕。
　　翟昱捕获她的微表情和微动作，貌似有点乐了，唇畔扬起一抹调侃的弧。
　　“我又没说不信——”
　　“你解释什么？”

　　温黎皱了皱眉，似乎被他噎的说不出话，这聊天没法继续了。

　　“其实我觉得吧……”
　　翟昱插科打诨一句，眼见女孩子肉眼可见地对他提防起来，赶忙收回痞笑，装模作样回答。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感情的事非同儿戏，听你描述，你……这个朋友的男朋友能博得女方父母青睐，从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两人产生什么矛盾，我本意是劝和不劝分的。”

　　空有大道理却毫无实用性的陈词滥调，温黎听到这，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却听他顿了顿，倏地调调一转。

　　“但是——”
　　“感情也是两个人的事，水晶鞋合不合适，只有公主的脚知道。”

　　温黎微微睁大眼。
　　不妨他铺垫那么长情绪突然转折，错愕几秒后，敛住表情耐心等他阐述与众不同的观点。
　　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一人难顺百人意，我们生活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上，无论怎么选择，都避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或者指指点点。”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下情感包袱，放下委曲求全——”
　　“偶尔迎合自己一次呢？”

　　初恋男友形象健康年轻有为，符合世俗的完美定义。温黎决绝提分手，便做好了孤身一人与这个世界对抗的准备。
　　没想到，第一个包容理解她灵魂的会是一个接触不久看上去痞坏的公子哥。
　　无论他是否真心，温黎都有被鼓舞到。
　　“可以吗？”

　　翟昱拿起圆木筷，拨开洒在鱼肚子的葱花和姜片，将第一块鲜嫩的鱼肉夹到她碗里，配合打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呢？”

　　温黎还停留在他恣意潇洒的观点里，慢吞吞回过神，瞥见他给自己夹的鱼肉，跟着拿起筷子，碗底往后挪了挪。
　　“我可以自己夹。”

　　闻言，翟昱自动无视她抗拒的小语气，闷笑一声，痞痞地把碗往前一推。
　　“好啊，那你给我也夹一点。”

　　温黎颇无语，“你对女孩子都这样吗？”
　　翟昱问，“哪样？”

　　温黎：“……”
　　她才不信他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两人坐在靠窗敞亮的位置，翟昱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缎灰色毛衣，简单基础的款式却被他穿出矜冷克制的高级感。

　　这样的人躺在列表数年，温黎居然没什么印象。
　　她旁敲侧击，决定转移话题，“我们……以前是怎么加上好友的？”

　　温黎列表里不乏还有加过好友却对不上号的人。对于这个问题，她既是心血来潮随口问问，也抱有几分潜藏的好奇。

　　话音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翟昱隔空递来一个眼神，充斥着复杂的味道。
　　她还来不及细究里面包含的情绪，他又恢复如常。

　　紧随其后，温黎耳畔传来他懒散的没个正经的声调。
　　“你不记得了？啧，那我还得现编一个。”

　　这叫什么回答？
　　温黎打算放弃交流，并将他的现编借口自动脑补成那么远的事他也忘了，所以才要现编一个谎言。

　　谁稀罕听他胡说八道？温黎撇撇嘴，挑完鱼刺正要小心吃肉，手机发出震动铃声。
　　屏幕上，温妈妈打来视频电话。

　　看样子，妈妈忙完生意就想到了她。
　　不料速度这么快，打的温黎措手不及。

　　翟昱旁观她犹豫不决的表情，思忖几秒，正视自己的存在，“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电话铃声持续响个不停，逐渐引起周遭人的注意。温黎握着手机像握着烫手山芋，她深深吸气，咬着嘴唇，神经绷到极限才唆使自己掐断妈妈来电。

　　【黎黎，怎么不接妈妈视频？】
　　【周末在加班吗？】

　　电话打不通，温妈妈随后发来消息。
　　温黎盯着聊天框里的文字，终究没法对妈妈的问题视若无睹，默了许久，艰难地如实打字。
　　【在吃饭。】

　　【是跟小鹤吃饭吗？】
　　温妈妈仍旧对女儿很放心。

　　温黎回不是。温妈妈又猜表妹和公司同事，温黎都说不是。

　　温妈妈犯起迷糊，女儿圈子只有那么大，熟悉的她通通猜了一遍。
　　这些人都不是，那是谁？

　　温妈妈接着问是男是女。
　　温黎说是男的。

　　温妈妈似乎始料未及，但她仍旧选择尊重并相信女儿。于是在手机那头默默消化了一阵子，没往下追问。
　　不过她扯东扯西，赶上四表叔家儿子结婚，甚至幻想起温黎和前男友的婚事。

　　温黎宁愿被动承受，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攒够勇气跟妈妈交代。
　　【我不会跟他结婚。】
　　【我们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