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有意》江六

2、第二章

　　白花花可不怕它，打小就跟它抢奶，现在还能怕了它不成？白花花也对它亮起了自己的小虎牙。

　　“嗷！ 嗷！ 嗷！”有本事你出来，我们打一架！

　　旺财觉得自己作为大哥的威严被挑衅了，顿觉要好好教训这个妹妹！

　　是的，在旺财眼里，眼前这个人类崽子跟自己抢过娘的奶，自然就是它的妹妹。

　　白花花拿准了它不敢踩坏青娘辛辛苦苦采来的蘑菇，便待在蘑菇的包围圈中，也对着它“嗷嗷嗷”地叫着，一如当年在破庙里互相呛声的日子。

　　一人一狗隔着蘑菇互相嗷嗷叫，在厨房里的青娘听到外头的动静，摇摇头，只觉自己好像收养了两只闹腾的小动物。

　　“开饭了。”

　　青娘的话就像是息战的信号，此言一出，一人一狗自觉止了声，往厨房走去。

　　就这样，白花花和青娘、旺财在白家村平静地生活了三年。

　　到了大宁六年秋，白花花和旺财就九岁了。

　　三年前大雪让白花花的屯粮意识前所未有的提高，尤其过了秋分就快入冬的光景，白花花更是不敢松懈。为此，她把青娘缝制的褡裢搭在旺财的后背上，带着旺财继续上山采蘑菇了。

　　她和青娘上山挖蘑菇时，总会在那块留下幼苗的地方做一个只有两人才看得懂的标记，方便下次进山继续采挖。白花花循着之前做的标记沿路寻找，一路上收获了不少鸡枞菌。青娘采蘑菇多年，自然也掌握了烹制不同种类蘑菇的方法。

　　鸡枞菌其貌不扬，但其内里肉质鲜美，酷似肌肉，口感清香。为此，青娘喜欢将新鲜的鸡枞菌放入瓦翁中用小火煲汤，只需撒上一些盐，便可收获一翁鲜美的菌汤。

　　想到青娘煲的鸡枞菌汤，白花花不禁咽了咽口水。

　　白花花抬起头，观察太阳的方位：“这才未时，还早着呢。”她和青娘习惯酉时开始晚食，如今距离酉时还有两三个时辰。

　　说罢，她继续低头找起了之前做的标记。

　　突然，旺财朝白花花“汪汪”两声，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诶，旺财你慢点，别把褡裢里的蘑菇给颠出来了！”

　　白花花心想：旺财应该是问到了大货的气味。

　　于是，她匆匆用脚把土扫到了土坑里，朝旺财追赶：“诶，慢点，等等我！”

　　等白花花赶到时，旺财已经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了，像是威风凛凛的守门神，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它发现的宝藏。

　　“嗷！”你怎么这么慢！

　　旺财的眼神有些嫌弃。

　　白花花哪里不懂它的意思，回道：“我是人啊，这里阻碍这么多，哪能跟你一样上蹿下跳的。对了，你发现了什么？”

　　旺财闻言，跳下了大石。

　　白花花这才注意到了大石后面的腐木上长着野菌群。那些野菌实体呈卵状，基部有短柄，表面呈白色，生有下垂软刺。

　　是猴头菇！

　　山珍猴头，海味燕窝。猴头菇肉嫩味香，鲜美可口，营养丰富。除此之外，它也蕴含极高的药用价值。猴头菇味甘，性平，入脾胃经，利五脏，助消化，富人家常爱用猴头菇给家里难以克化的孩子做些糕点之类的吃食。这些都是青娘告诉她的。

　　“发了！”

　　不管是卖给富人家出来采买的下人，还是卖给县里的药铺，那都是一笔进项啊，更何况这猴头菇还不便宜。

　　白花花兴奋地搓着手，稀罕地绕着那株腐木走了一圈，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该拿这卖猴头菇的钱换多少粮食回来过冬。

　　她躬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割断猴头菇的短柄，留下一个平整的切口。

　　旺财太过闹腾，白花花不敢把割下来的猴头菇放在旺财背上的褡裢里，只有放在她背后的竹筐里，她才安下心来。

　　她把大的猴头菇割下来，小的留下来做种。

　　忙活了一个时辰，她看到还剩小芽芽树干，满意地叉起了腰。

　　她抬头看看天色，金乌已有西垂之态。

　　这儿天黑早，下山估摸着还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若是此时下山，估计到了家，天也要黑了。

　　她刚想下山，环顾四周，却愣在了原地。

　　之前旺财溜得飞快，她急着追上去，就忘了沿路做标记了。

　　“糟糕，”白花花低头问旺财，“旺财，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不？”

　　旺财眼神飘忽。它当时闻着熟悉的味道就想着追寻味道的来源了，哪还会记路啊。

　　白花花明白了旺财的意思。

　　看来只得靠自己了。

　　这里草木繁盛，人迹罕至，她来时的路应当有草木被倾轧的痕迹。

　　白花花循着哪些痕迹，勉强走了一段路，可到了有两道倾轧痕迹的岔口，她实在是不知如何走下去了。天已经变得昏沉了，若是走错了路，那可就难在天黑之前下山去了啊。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再耽搁下去，不管选哪一条路，都不能在天黑之前下山。倒不如直接选一条路，赌一把。

　　她选择了最靠近自己的那条道，一路走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了野兽的嘶吼声音！

　　这条路，是通往森林深处的？！

　　白花花低头看向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夹着尾巴，身体隐隐颤抖的旺财，心都凉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原路返回吧。

　　白花花轻拍旺财的脑袋，对它作出了噤声的手势，一人一狗弓着腰，轻手轻脚地沿着草木被倾轧的痕迹原路返回。

　　可是天色渐渐昏沉下去了，白花花和旺财还是迷失了方向。

　　正当白花花手足无措之际，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擦过白花花的鬓边，射向了她的身后。

　　“噗嗤”——羽箭破开皮肉。

　　“啪嗒”——重物跌落在地上。

　　白花花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去，低头一看，一条有她手臂粗的蛇在草地上挣扎，羽箭正中其七寸。

　　白花花不敢想象，若是这条巨蛇缠在她脖子上，她能活过几息。

　　对了，是谁救了她？

　　白花花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持弓箭，向她走来。

　　“这儿的天黑得快，你这娃娃，怎么还不下山？”那男子的声音粗声粗气的。

　　他一走进，白花花就看清了他脸上的刀疤。那刀疤从硬生生斩断了左眉，一路蜿蜒，越过了高挺的鼻梁，没入了右腮的胡须中。这幅样子怕是能止小儿夜啼。

　　可是白花花不是普通的孩子，从小跟着老乞丐当街乞讨，什么怪模怪样的人没见过，眼前这位只是脸上有条疤，倒也还算正常。

　　“叔，谢谢您刚才救了我。还有，我迷路了。”白花花可怜兮兮道。

　　疤刀子怕自己的伤疤惊了眼前的娃娃，本想离得远些，可见她并不畏惧的样子，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倒是个大胆的。你家在哪？我送你还有你的狗回去。”

　　疤刀子注意到了旺财背上装着鸡枞菌的褡裢，便大概猜到了她迷路的原因。

　　“我家在白家村，谢谢叔！”这个关头，白花花可不敢客气，直接报了住址。

　　“白家村啊，若是熟悉山路的话，倒也不远。走吧。”疤刀子捞起她脚边的蛇，徒手拧断蛇头，随后丢进了自己的背篓。

　　好生猛！白花花跟在他身旁，惊叹道。

　　白家村这边，青娘刚从县城里回来，就不见白花花和旺财的踪影，本以为她按往常那样在山里采蘑菇，到了饭点就差不多回来了。

　　可是青娘连晚食都做好了，还不见他们的踪影，心里头是越发不安。

　　被摆在木桌上的晚食浸着夜色的凉意，一点点冷却。

　　青娘坐不住了。

　　她点燃了火棒，就要往山上去。

　　当她一走进山脚，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青娘心下一松。

　　不对，旁边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是？

　　还不待青娘仔细瞧，那高大的身影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青娘！”白花花见到熟悉的青娘，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一人一狗直往青娘身上扑，毫无防备的青娘连连踉跄。

　　“青娘，我和旺财刚刚走错路了，差点就进了野兽的领地，吓死我了！多亏那位叔把我给带了出来。”

　　“嗷嗷嗷嗷嗷嗷！”唉呀妈呀，真是吓死旺财大爷我了！
　　......

　　青娘还没开口问呢，白花花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既然如此，赶明儿咱们得谢谢人家才是。”她是个寡妇，不好登门送谢礼，让花花去送正合适。青娘打定了主意。

　　“好，是得去谢谢他。对了，青娘，我挖了一背篓的猴头菇回来！”白花花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青娘说道。

　　青娘心头一跳，低声道：“回去再说，还有，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能在山里乱跑了。若是在山里丢了性命，你挖出金菇银菇都无用。”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悄声说这着话，携手归家。

　　疤刀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放下了吃饭的家伙什，就开始着手处理背篓里的蛇。

　　本是熟悉的开膛破肚的操作，疤刀子却频频停下，不知在思考什么，一副生手的样子。

　　疤刀子眼神好，一带那个女娃娃下山，他大老远就看见了那个举着火把的女子。

　　一身粗布衣，一根细木钗，愣是给她穿出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她眼尾的纹路不增老态。反而更添几分温婉。

　　疤刀子想起自己脸上蜈蚣似的疤痕，顿觉不自然起来。还没等靠近那位女子，在确认其在白家村范围内之后，他便忍不住与那娃娃告了别，转身折返回家。

　　转身之际，他听到那娃娃叫了她“亲娘”，心中沮丧更甚。

　　不是，哪家瘪犊子让自己的婆娘大晚上的独自出来找娃啊？！

　　疤刀子替她不值得慌。

　　这么想着，疤刀子手里的蛇已经被他折成好几段了。

　　罢了，今晚吃蛇羹！

　　疤刀子转身就要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