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含清晖》初七酿酒

21、第 21 章

　　王教授家门口，灰白的院墙上头蔷薇花开得正艳，苏子清漫不经心地扯了枝带着花苞的枝条。

　　“好看吧！”

　　苏子清献宝似地递给身后地周岳，“我……我听说是师兄和师母一起种下的，已经好多年了。”

　　周岳看着眼前鲜嫩的蔷薇枝条，神色莫名，他有些搞不懂这苏子清了，顿了顿还是接过来，轻轻碰了碰淡粉的小花苞。

　　“师兄？”

　　“啊？嗯……”

　　午后的蔷薇花丛下，周岳侧身而立，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触碰花苞的手却小心翼翼，阳光柔和了所有的冰冷，苏子清觉得好看极了，很早以前他就发现，有人只是站着不动就可以是一副画。

　　微风吹动，晃动的枝叶投下了调皮的影子，在两人身间肆意追逐。苏子清心虚地移开眼，没发现周岳眼里转瞬间的悲伤。

　　“咔嗒——”

　　李慧娟打开院门，就见到两个直愣愣的身影，吓了一跳。

　　“哎哟！子清啊……”

　　李慧娟拍了拍了胸口，嗔怪，“怎么傻站着？又忘记带钥匙了？”

　　两人回神，苏子清连忙过去搀扶老太太，“师母真懂我啊哈哈。”

　　李慧娟摸了摸苏子清之前伤着的脑袋，“伤好了？”

　　“嗯嗯！”

　　为了让长辈放心，苏子清动作夸张地点点头，惹得李慧娟轻斥：

　　“哎！好了也轻点，不要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知道啦。”

　　苏子清乖巧地点头，就是这话好像有些别扭。

　　周岳见状暗道“果然”，这个苏子清看着像个纯良的小白兔，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怕心机不浅，还是个演技派。

　　“你是？”李慧娟上下打量站在墙边的周岳，开门就看见这个身形挺拔的陌生男人了，一时没有顾得上，现在准备拉着苏子清进屋，这才略带歉意地询问。

　　“我……”

　　“啊……不认识呢！这是谁啊？师母，我们快进去吧，外面晒。”

　　几乎同时，苏子清略显刻意地打断周岳的话，拉着李慧娟往屋里走，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诶，你这孩子……”

　　只来记得递给周岳一个抱歉的眼神，李慧娟就半推半就地就了院门。

　　苏子清回头看向门外的周岳，他还站在那，好像被门框定格在了画中。见那人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苏子清不客气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一进屋里，就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清新淡雅，是混合了松木的花果香，让人精神放松。

　　苏子清轻轻嗅了嗅，心里反倒没了刚刚捉弄周岳时的轻松。

　　周岳一进来就看到刚刚还很得意的小孩独自站在落地窗边，脑袋耷拉着。一旁的藤制茶桌上摊开放着一本书，一盏青花茶杯还冒着热气。

　　李慧娟拿着把青花茶壶过来，苏子清顺势接过，“您歇着吧，我来。”

　　声音很轻，跟刚才在院外的娇憨判若两人，周岳不由挑眉。

　　苏子清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顿了顿，才在李慧娟的眼神下又倒了一杯。

　　“你们先坐，我去叫明川，小苏招待好客人啊。”

　　“嗯！”苏子清笑得无比乖巧。

　　周岳轻哼，这装乖的本事倒是厉害，和某人还挺像，该说不愧是师兄弟吗？他摩挲着手里的青瓷茶碗，茶汤澄黄清亮，入口留香，是好茶。

　　王家陈设简单，没有吸睛博古架，墙简单挂了几幅字画，明显有年头了。客厅中间一组老旧的木质沙发茶桌，正对着玻璃墙外的小院子，几棵竹子足见风骨。

　　“诶，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不是……还有两个呢？”

　　苏子清手里捧着茶杯，周岳四下打量屋子，他直直地打量周岳，却在对方看过来时低下头。

　　“他们有别的……事……”

　　苏子清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又伸手倒了满满一杯，周岳皱了皱眉，嘴角微抽

　　“是嘛？”

　　清澈的茶汤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苏子清看见自己嘴巴在动。

　　“好歹也要带着……嗯、爱人……的吧？陪着你们忙前忙后的，她不会有意见吗……”

　　苏子清摸着茶杯上的纹路，声音越来越小，他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岳起初也没明白苏子清在说什么，但他这副明明紧张、在意却硬撑着的样子，不禁让他心里一软。晃了晃手里的茶盏，茶汤金黄清亮，随着动作浮起涟漪，和苏子清的眼睛有点像。

　　他抿了一口，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同事。”

　　！苏子清一愣，茫然地抬头，只是……同事？

　　“嗯。”

　　周岳看了眼苏子清泛着水光的眸子，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

　　那在画室她干嘛叫你老公？

　　苏子清心里松快了不少，想到上午在画室的一幕又有些不爽，咕噜咕噜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准备再倒一杯。

　　周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

　　“你知道这是什么茶吗？”

　　苏子清纤长白净的手指在空中微顿，周岳瞥见指尖晶莹粉嫩，指节纤细匀称，握着壶柄时关节处骨节分明，颜色微红，比这圆润的青花茶具更像件工艺品。

　　“啊？夷山上好的正山小种呗，老师只爱喝这个。”

　　说罢给自己倒满，又给周岳添了点，一壶茶转眼就被他倒得见底。

　　周岳看着跟前如玉的爪子，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不带情绪地开口：“你这样喝有些浪费这好茶了。”

　　“嘁——”

　　什么毛病，这茶就是贵上天去，还不是给人喝的？要你管！

　　“哈哈，看来周警官也是个懂茶的人。”

　　王明川一身青衫从里屋出来，银发微拢，眉目清朗，比苏子清之前见精神了许多。

　　“咳咳，老师……喝茶。”

　　萧煜在王明川面前到底还是收敛了性子，恭敬地奉上茶盏。

　　王明川接过来，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

　　“这位先生说得在理，我之前就让慧娟不要给你泡茶了。哼！下次来直接喝白水！一个两个都这样，尽糟蹋我这点好茶。”

　　王明川痛心疾首，对着一边的周岳诉苦：

　　“哎呀，周警官你有所不知，我收的这俩学生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先生指着苏子清，“不知道糟蹋了我多少宝贝。”

　　周岳但笑不语，这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却明显护短得很，一来就顺势把苏子清挡在了身后。

　　“王教授，我叫周岳，枫城公安局的，之前跟您联系过的。”

　　周岳不在意两人的小动作，公事公办地掏出一本证件递过去。苏子清伸着脖子往那黑色的小本本那瞧，可惜王明川看了个封皮就还回去了。

　　周岳来之前联系过王明川，不用李恒他们提醒，他也知道苏子清和王明川的关系，不夸张地说，他对苏子清的了解绝对要比他的同学更多。

　　得知司机和贺迦已经死了，那位姓章的老板竟在几天后来到局里说要撤案，他花了一百多万买了幅假画，就这么不再追究了，这章老板一脸人死为大的戚戚然，着实让人费解。

　　那幅假画在警局放了一个礼拜，里里外外没研究出什么，到底是人家花了真金白银买的，好歹也要给人送回去。

　　周岳亲自带着人把花原封不动地送去了章家的别墅，章老板欣喜若狂，当即拆人挂上，别说还真挺好看的，同行的陶菁菁一个劲儿地在他耳边嘀咕。

　　“周队，这假的挂着都这么好看，那真画得是什么样子啊？”

　　陶菁菁啧啧称奇，满脸艳羡地看着墙上的画，没有发现一边的领导难得一见的走神发愣。

　　在章家别墅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章家经营的也是正当生意，买画是章老板为数不多的爱好。别墅各处的墙上都装饰着风格各异的画框，大多是传统的风景画，那幅《蝶》就显得很特别，不过章老板明显表现了对这画的喜爱，周岳再觉的不对劲，一时也挑不出毛病。

　　他最后看了眼画上绚烂多彩的蝴蝶，带着陶菁菁告辞。

　　章老板可以不追究一百万买的画是假的，但周岳他们却不能不追查贺迦身上的那片帛画。司机杀人的动机，以及他最后究竟是不是自杀的，这些都要查清楚。原本上级领导是准备让二队接手的，周岳不同意执意要亲自带队，局长确认再三，不得不感慨：“你小子终于成长了啊。”

　　“老大，我们真的要去海城啊？不是二队去？”

　　侯小石和陶菁菁不可思议，这案子也不像有那种穷凶极恶的嫌疑人，这趟差出得跟放假似的，难道是老大累了，想开摆？

　　没人知道，周岳在得知章老板花一百多万从海城买的是这幅画时，整个人怔住了。

　　“唉，那画啊，一直在我这放着，只有每年学校开学，才会拿出来展个两三天。”

　　王明川退开半步，让出面前的画。

　　浓烈的色彩裹挟着萧煜那些炽热的情感一股脑儿地扑面而来，把他直直的钉在了原地。

　　当初在章家别墅陶菁菁对着那幅伪作能赞一声“好看”，那眼前的这幅画就足够震撼。

　　放在画架上不过堪堪一人高，刚好能和视线齐平。极致到夺目的颜色，不停在眼前跳跃，仿佛真的有了生命一般。极致绚烂的色彩中，周岳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令人心动的少年，像这蝴蝶一样，扇动起翅膀从他人生中短暂掠过，不曾停留。

　　苏子清默默站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

　　他假装没有发现周岳微微颤抖的背影和握紧的拳，他努力移开了视线，掌心传来阵阵刺痛，画上那只绚丽的生灵在眼角的余光中飞舞，怎么都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