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败亦欣

1、分手

　　正好是傍晚，按理说这个时节总是多雨，可算算日子，已经小半个月没下雨了，现下夜色沉沉，灰蒙蒙的天空模糊了视线，大片的墨云疯狂挤占着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

　　燕倾用手机软件叫了车，排了好久的队，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和乔澄的聊天界面干净得不像是情侣，最上面是昨天对方发给她的一个位置，她回了一个收到。

　　乔澄是她的女朋友，谈了七年多的恋爱，可只有燕倾和乔澄两个人知道彼此的恋爱关系，明明两个人的学校只隔了几条街，见面的频率却少得可怜。

　　她们刚刚研究生毕业，两个人都拿到了心仪的公司offer,按理说经济独立了，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也能渐渐稳定下来了，可燕倾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乔澄所说的稳定，大概就是可以继续以闺蜜的关系在人前活动，一边小心谨慎地交往，一边刻意放大这份“纯粹”的友谊。

　　两个人的关系，燕倾有的时候觉得，说是谈恋爱应该都不太准确，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好朋友吧。

　　燕倾上了出租车，将车窗降了一半，司机师傅看了看定位，又借着倒车镜看了一眼后座，核对了一下信息，“您的尾号是4190吗？”

　　“是。”

　　今天乔澄为了庆祝她顺利入职特地摆了一桌，她本来不想去的，乔澄的那位男闺蜜说话阴阳怪气，她实在是相处不来。

　　乔澄给她打了通电话，和她说，什么事儿能有我重要啊，再说了，我好不容易入职，你不想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吗？

　　晚上这顿饭乔澄选在了春兰街，这个街道里大多以烧烤小吃为主，刚出了大学，大家口袋里都没多少钱，这里算是学生们聚会经常选的地方了。

　　燕倾跟着定位找到乔澄发给她的摊位，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乔澄一伙人，她乔澄打了个电话：“我到了，没看到你们啊。”

　　对面好像顿了一下，语气歉疚道：“对不起啊，燕倾，我忘记和你说了，我们换地方了，我微信发给你新位置。”

　　燕倾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下一秒，微信里乔澄发来了新的位置。

　　她点开放大看了看，在中山路的八桥湾酒店，算得上是H市数一数二的酒店了，她心里的疑惑骤然放大到极致，乔澄的经济条件她是清楚的，怎么会忽然选到这里？

　　想归想，她还是转身出了春兰街，准备去中山路。

　　在路边等了很久，才打上车，在车上她给乔澄发消息说：路上有点堵车，我可能会晚点到。

　　乔澄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播放出来的却不是乔澄的声音，是她的男闺蜜周铎，像是从旁边录进来的“没事，你来了我们再给你加两个菜。”

　　燕倾刚听完，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没过一分钟，又一条语音被发过来，这次是乔澄的声音：“没事，不着急，我等你。”

　　就这一句话，让燕倾刚升腾起的火气，又灭了下去，她拿着手机敲敲打打，后来想到乔澄和她说不要在微信上发太亲密的消息，被人看到不好，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最后只回了一个：“好”。

　　类似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了，明明燕倾才是乔澄的女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燕倾反而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一开始乔澄还会和她解释，到现在，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抱歉。

　　乔澄和她是高中同学，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个人成了同桌。

　　女孩扎着马尾辫，上课时悄悄地将数学卷推过来，第二十二题是参数方程，求解的笛卡尔心形曲线下，黑色的中性笔清楚地写着：我喜欢你。

　　燕倾转过脸，清楚地看到女孩外露的小耳朵变得通红，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蜷缩起来，燕倾不自觉地抿唇笑了笑，在这四个字下面又写了五个字：我也喜欢你。

　　人们总说七年之痒，她和乔澄刚好七年，果真物是人非了。

　　“真堵啊，这个点儿，下班儿下学的都赶在一块了。”司机随口抱怨着，这里是市中心，从路口开始就堵着车，几分钟就移了几米的距离。

　　燕倾看了一眼外面拥挤的车辆，应和道：“确实很堵。”

　　燕倾自打上车后除了说地名就没再说话，现在乍一开口，惹得司机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明艳大气的长相，偏生声音似是碎玉碰冰，清清冷冷的，让人联想到了皑皑雪山，簌簌白雪。

　　女孩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眸，司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转过了脸，一时车内寂静无声。

　　燕倾看了一眼司机的背影，而后将视线转向窗外，现在已经零星地落下了些雨，车窗上也染上了雾气，她伸手，轻轻在车窗上描摹了一个爱心。

　　她理解在一段长时间的感情中对方会有疲惫的时候，只是她没想到区间会这么长，长得她看不到尽头。

　　手机震动了两声，乔澄打开了手机，是燕倾发来的消息：你还得多长时间啊？

　　燕倾打字回道：快到了，有点堵车，你们先开始吧，不用等我。

　　发完之后，她看了看定位，距离八桥湾也就一千米的距离了，她把钱扫给司机师傅，准备自己下车走过去。

　　车与车的间距太近，燕倾用手包裹住门边缓缓推开门，手正好挨上了旁边的黑车，发出不算响亮的“砰”的一声，虽然燕倾并不懂车，但明显觉得旁边这辆车价值不菲。

　　司机大约认出了对面的车牌，听到声音，先一步出声道：“是不是碰到旁边的车了？”语气里都带着慌乱。

　　燕倾解释道：“没有，我手在这儿挡着呢。”说完，对着近在咫尺的黑车指了指自己的手，眼看红灯快要过去了，可乔澄不敢乱动。

　　她还欲再说什么，黑车后面的车窗微微降了降，露了一个窗缝，里边儿传来一道女声，道：“我都看到了，没事。”

　　听到这话，燕倾出来将车门缓缓关上，心底松了一口气，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一千米在地图上看着不远，走起来却一点都不近，幸好雨不算大，衣服只湿了一点。

　　这家酒店地理位置优越，内部的装修和艺术品的摆放也极为讲究，传统美学和现代艺术融合，甚至有些极致奢华的腔调。

　　燕倾按照乔澄微信里说的位置走进去，乔澄遥遥指了个位置说：“燕倾，你坐那儿吧。”

　　包间里的人只有乔澄和周铎她认识，她看了一眼离乔澄相距甚远的位置，只道：“抱歉，我来晚了。”

　　座位上坐着的大都是男生，有人看见了乔澄出色的容貌，心思微动，起哄道：“乔姐的朋友也这么漂亮啊。”

　　乔澄看都没看燕倾，笑着替她回答道：“我这个闺蜜你们就不要想了，人家有男朋友。”

　　吃饭的过程中，周铎算得上是温柔体贴，一会儿替乔澄倒茶，一会儿替乔澄夹菜，如果燕倾从局外人的角度看，二人很是登对，中途有人起哄周铎和乔澄在一起，乔澄也只是慌乱地看了一眼燕倾，没有反驳。

　　大约是心绪不宁，燕倾只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因着从前的情分，她也不愿意两个人之间的最后一顿饭给她难堪，准备再待一会就离开。

　　有个男生中途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一脸兴奋地朝饭桌上的人说：“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

　　“沈总，沈清韵，沈家新一代掌权人。”

　　“这种级别的人咱们可高攀不上。”

　　这时有个男生接话道：“这可说不定，今年周铎他爸和SH有合作，没准儿就能见着这位沈总。”

　　话说到这，剩下的话也就都变成了对周铎的吹捧，不知道是不是燕倾太敏感，她感觉到周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情意绵绵地看向乔澄说：“这个工作澄澄先干着，等明年，我让我爸把澄澄安排进SH工作。”

　　燕倾看着周铎的眼神，心下了然，她把手机调了个闹钟，过了三分钟手机响起，她接起来假装说了几句，和饭桌上的其他人说：“我忽然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就直接往外走。

　　酒店连廊里的地毯踩着软软的，就连空调都是适宜的温度，真好啊，可惜，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