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E被迫美强惨的一生》福久久

72、镇民乞求

　　“别哭……”

　　那具冰冷的躯壳在失去一切温度之前，仍不放心地留下他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两个字。

　　他不知道傅鹤的不死之身，他甚至不知道这人病弱的身躯为何常年疼痛。

　　然而，哪怕知晓傅鹤有铜墙铁壁的金刚不坏之身，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还是会因为他拧一下眉，就忐忑不安；会因为他落一滴泪，就魂不守舍。他若是生病，就是剜他们的心；他若是流血，就是斩他们的魂；他若是命丧黄泉……他们便能掘地三尺搅得个仙鬼同泣。

　　蓟翎如此，道渊如此。

　　“武盟主就是被万道魔刺击穿身亡的，据说死状极其凄惨。”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一句话，直击中傅鹤的胸口。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喉结翻滚，却硬生生地将冲到嘴边的腥甜咽了下去。

　　为什么？

　　他痛极了，他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与他怀里的人几乎没有半分区别。

　　傅鹤离开聚英院时，夜已经彻底来了，福邸严丝合缝地笼罩在泛着银光的法阵下，院门紧闭。

　　出了清竹林，主路两侧的白色小头野花不知愁苦开得灿烂，世间万物依旧无忧地生长。聚散离合，生离死别，皆道是寻常。

　　回到有间小栈，傅鹤喝了碗热乎的粥，甚至还给自己破开口子的手腕细细清理包扎。做完这一切他脱下长靴轻轻躺在蓟翎的身边。

　　蓟翎的身上还是凉得同冰块无甚区别。傅鹤环住人，寒气霎时穿破肌肤，冻得他十分难受，然而傅鹤却甘之如饴：“凌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不想又一个人。

　　傅鹤用袖子遮住了大半的脸，露出的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水珠。他不敢闭眼，闭上眼便是黑黢黢的一片，脚踝像套着秤砣拖着他不停地下坠，空落落地好久都触不到底。

　　聚英院陷落不过是个序章，傅鹤击败魔兵的消息不胫而走，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在流光镇操控儡并惊现白发的传言。

　　所传之话绘声绘色，言之凿凿，听者无不如身临其境，惊恐连连，再见傅鹤皆是退避三舍。

　　常试等人也在有间小栈安顿下来，自然知道了这些传闻。

　　这日，又见十几个魔兵在镇口伺机而动，他们身后竟然跟着两只儡。常试等人皆是大惊，条件反射地返回有间小栈欲将消息传于傅鹤。

　　刚到客栈门口，就见傅鹤已经下了楼，他察觉到儡的气息，正要出去探个究竟。

　　常试等人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有修习者甚至退至角落吓得不敢直视傅鹤。常试吞咽了下口水，暗自握紧手中的剑，面上却仍维持着冷静，道：“傅法尊，我等在镇口发现了魔兵，还有……儡。”

　　傅鹤点头，直奔向镇头。

　　此时，魔已经迈进浮云镇，个个张扬着爪上的魔刺，对着镇口的平民横扫。一只儡正提着个平民，另一只儡的手探向仓皇而逃的孩童。傅鹤见状两指飞速捏诀，法力不停地纷纷击入魔兵腹中，口中同时低喝：“松！”那儡立即乖乖地将人放在地上，他口中又念“卧！”，两只儡竟然齐刷刷卧倒在地像突然沉入梦乡。

　　不消片刻，魔兵与儡止步于浮云镇口，再次覆灭，镇民无一伤亡。

　　“他是释生！”有人忽地指着傅鹤高喊。

　　“跟话本里写的一样！传言是真的！”那个方才被儡抓着的人颤巍巍喊道，他全然忘记自己是为谁所救。

　　“你们不是修习者吗？不是大家弟子吗？”这时有人对着有间小栈门前的常试等人喊道，“你们快杀了他！晚了他会杀了我们的！他可是释生啊，杀人不眨眼的释生！”

　　从神坛跌落向来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旦人们认定了你有罪，你便十恶不赦，哪怕你从前做过再多善事，哪怕你现下克己守份。但，一旦你有一点威胁到他们性命、安危的可能，你就罪当立诛。

　　傅鹤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常试等人身上。只见众修习者皆是低头回避他的眼神，更有甚者躲到了客栈里瑟瑟发抖。常试还算镇定，他虽不敢直视傅鹤，却也不算完全躲避他的眼神，只是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有个孩童的声音在人群中脆生生地响起，稚嫩的带着疑惑地问：“释生是什么啊？”

　　傅鹤望向那张天真的脸，淡淡开口：“我是释生。”他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惊起一波猛烈的浪潮。

　　“他承认了！”

　　“说不定武盟主和那李家二公子都是他杀的！”

　　“太可怕了！当年他不会是借着再封无往海的缘由把那些蝗虫给放出来了吧？不然怎么还会有儡出现啊？！”

　　“他定是与魔族里应外合，如今要害我等于此啊！”

　　“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所有的声音都在不断放大，在就要撑破傅鹤的耳膜时，他开口道：“你们杀不了我。”

　　一如既往地平淡，音量不高不低，却炸得乱哄哄的人群终于停止了叫嚷。

　　只是刚止住的乱哄很快被无处发泄恐惧的另一拨人燃起：“要我说武敬廷和那李二公子就是纵容他行凶的罪魁祸首，是正道的败类！同十几年前的魔族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落得凄惨至死的境地，活该！”

　　这人为逞一时口舌之能不管不顾地胡诌八扯，他话音刚落，众人顿感周遭一片寒气，再一看傅鹤哪儿还同先前一般淡然而立，他衣摆正迎风飞舞，周身一片肃杀之气，那双向来温顺的眼眸现下满是寒霜地凝视着方才说话的人，似是要将他凌迟处死。

　　那人只觉呼吸一滞，裆下一湿，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傅……傅法尊……”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他腰间系着刺着银色云朵的红带，那是浮云镇镇长的标识，老者双掌合十拜伏在地上，“求您……求您自戕吧……为了我们这些无辜的普通人……”

　　一时之间聚在镇口的所有平民全部跪在傅鹤的面前，他们在求他，求他去死。

　　甚至那些修习者，除了常试外也全部跪在了地上，他们口中凄切地一遍遍恳请：“求求您为了我们。”

　　为了他们，不要存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们知道释生狂暴得如同吸血食人的恶魔，可是他们因为惧怕，所以就算面对着完全是人形并且理智清醒的傅鹤也毫不犹豫地想让他死，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要求他。

　　有把刀，从心尖上开始削，一层，二层，三层……不管那颗心已经如何的血肉模糊，不管他疼得是否能坚持得住，那把刀依旧不停地挥着，直至把那颗心削得剩下手指盖那么一小块。

　　傅鹤的拇指狠狠地压进心口，他脑中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走相告：他该死。

　　他眼中有一缕艳红的血蛇在跃跃欲试，企图侵蚀掉他整个眼球。

　　那些镇民并不知道，他们在逼他，在逼一个理智尚存的“人”变成一只嗜血的狂魔。

　　忽地，傅鹤好像感觉有人轻轻地推开他的手指，尔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心，放在掌心细细暖着，呵护着，那人对他道：“小鹤，我疼你。”

　　一遍又一遍。

　　傅鹤闭着眼立在众人面前，良久才轻叹一声。所有人顷刻间停止了口中的请求，个个抬起脑袋期盼地望着他，傅鹤将每个字都咬得清楚又认真：“我不能。”

　　当晚，穿着严家族衫的一行人来到了浮云镇，他们直言要见傅鹤。

　　有眼尖的瞧见了，特派了几个镇民守在有间小栈门外听信儿，他们开始恳求另一个救世主的出现。

　　严家弟子带来了严少权的手信，信中说他听闻聚英院被毁，他不放心傅鹤的身体，特意派严家弟子来助表哥一臂之力，又说自己忙于另一波魔兵的侵袭，不过魔兵数量不多，他还应付得过来，待那边结束便速来浮云镇，最后嘱咐傅鹤要注意身体。

　　信中只字未提释生，信封里还放着严少权的腰牌，正面刻着大大的严字，背后是严少权的名字，腰牌上方串着橘红色的流苏。这腰牌不仅代表着严法尊，代表着严家少掌家，甚至代表整个严家。

　　傅鹤折起信，垂眸盯着手背上愈发清晰分明的青绿脉络：严少权究竟是不介意他是释生还是……根本不知道流光镇之事？

　　但是，严家派来的一行人很快就知道了傅鹤释生的身份。不过这些人都还算镇定，想必是严少权精挑细选派过来的，他们听从吩咐同傅鹤一起住在了搭在镇口的临时帐篷里，个个如同不知身边有个释生似的，不亏是大家弟子。常试带来的那群人见了严家弟子这般镇定，他们个个心虚不敢多搭话，不过依旧住在有间小栈，谁想跟个魔鬼住在一块呢？

　　傅鹤侧躺在帐篷内铺着的薄被上，帐篷是临时搭建，他与严家弟子一样都是席地而睡，只铺了层薄被。他自取下银镯后，浑身就凉得几乎没有温度，前几日挨着蓟翎睡，哪怕如同两块冰块相碰，傅鹤也觉得心是热的。眼下自己再回有间小栈无疑会让那些本来就惧怕他的人更加难以安眠，倒不如出来吹风受寒。

　　只是，他近日觉得身上疼得怪异。

　　先是身体的各处像受到了不同的刑罚，再是后背、臀部、大腿如被粗绳剌过，尔后不停地反酸干呕，接下来是剧烈的失重感，体内开始忽冷忽热，后背的皮肉似被磨烂了般疼，最后就是胃，仿佛一罐罐毒液不停地浇灌着它。一日挨过这一番煎熬，次日又是如此再来，已连续数日。

　　傅鹤侧身弓背双手护在上腹，他今日已挨到最后一道，他细细想来这感觉很是熟悉，似是每日都要把曾经在归峡炼狱的那几道苦楚再重新轮番挨一遍。虽然当下疼痛的程度与炼狱时所受之苦不可相提并论，但也让他十分煎熬。

　　更何况，疼狠了，他会忍不住呕血。

　　几日下来，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染上了数道红，暗红与墨绿相称，显得格外怪异又十分显眼。

　　只是，蓟翎不在，没人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