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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冥帝今天又撩月老了吗》 ...

  •   孟心偶尔会去厉鬼区度化厉鬼,她每次去,段念害怕她有危险,都会跟在她身边。两个人刚到厉鬼区,看到一团黑漆漆头发不停蠕动,纠缠,如章鱼的触角。

      孟心见过太多各式各样的鬼,已经麻木,对那团黑漆漆头发说,“行了,别吓唬鬼了,我是来度化你的。你有什么怨气,来世有什么想法,一分钟之内说完。”

      那团黑漆漆的头发不再蠕动,声音从头发里传来,“我想下辈子生个儿子。”

      孟心见怪不怪问,“你是哪个朝代的?”

      “我是……90后。”黑发微微蠕动一下说。

      90后?

      “天啊,念念,她居然是90后!不对,”孟心用力摇头,“你是不是1890年后,所以说自己是90后?而不是1990后?”

      “我就是1990后!”黑发不耐烦向四周继续蠕动。

      “她真的是90后。”孟心转头看向段念,大受震惊表情。

      “很正常。有很多地方,思想,教育有滞后,有这样的执念很正常。”段念神色平淡说。

      “你们说谁思想教育滞后呢!我可是M大学毕业,数学系的研究生。”黑发蠕动更快,声音透着十足的不满。

      “你等等……”孟心微微眯眼,看向黑发,“听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我听你的声音也很耳熟。”黑发悠悠说。

      “我为人的时候,就是在M大学读书的,既然你是90后,我们应该能认识。数学系,研究生……”孟心恍然大喊,“你是不是温学姐!”

      “孟心!”黑发迅速收拢,一个身体从地面上爬起来。虽然她的动作诡异像贞子,但站好后,依旧能看出她不凡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

      “真的是你,学姐!”孟心不得不感叹,这世界果然太小。

      温学姐打量孟心,又打量她身边的段念说,“想不到,你死了以后,居然当上鬼差。你真是命好,出生在豪门,死后还能做官。”

      孟心想说“不是鬼差,是冥帝”,但她怕刺激到温学姐,直接了当问,“你为什么要生儿子?我记得你毕业后,在华尔街顶级投行工作,性别和肤色全然没有挡住你晋升的路,一路升到高级投资顾问。”

      温学姐眸光暗淡下来,“哎,那得要从我毕业后,嫁给我丈夫说起。我丈夫家里是华裔豪门的长子,嫁给他后,我便做起全职太太。但是婚后,我一直没有生出男孩。我怀了五次孕,三男两女,只有两个女孩健康长大。”

      “我是长媳,我生的男孩是长孙,是家产主要继承人,所以我丈夫一家十分重视我到底能不能生儿子。尤其是我婆婆,我刚结婚那天晚上,她让人称我的体重,给了我和体重相同分量的黄金。并且和我说,我生一个儿子,就会得一份这样的黄金。但是我怀的儿子都溜掉了,有一个都已经长到五岁,结果死了。”

      听到这里,孟心“嘶”了一声。

      温学姐继续说,“我妈妈有七个姐妹,但是我没有一个舅舅。我想,这是不是一种遗传疾病。于是我背着丈夫,偷偷去检查。果然,检查结果显示我患有X-染色体易裂症【注1】不能生男孩。”

      “我迫于无奈,只能告诉丈夫真相。我劝他去寻找健康的卵子,我愿意做代孕的母亲,只要他不和我离婚。”

      孟心听到这里,感觉脑中发生清脆的“咔”破裂声,她的三观碎了。

      温学姐无奈叹气,“可是他不同意,还是坚持和我离婚。我万念俱灰,跳楼自杀了。”

      孟心听完,直接拉着段念转身说,“走吧,咱们去看下个厉鬼。”

      “孟心!”温学姐追过来,“你不是度化我的吗?我的愿望就是下辈子能顺利生男孩,这样我便可以安心转世投胎了。”

      “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待着吧。”孟心结结实实翻她一个白眼,指着她,“你看看你,你还是那个我曾经认识的意气风华的学姐吗?你曾经可是我的女神!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为了一个男人,为了给他生儿子,居然卑微到做代孕。和男人离婚,接受不了打击,居然抛下两个尚在人世的女儿自杀!你让你的女儿以后怎么面对自己是女人的身份,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你还舔着脸要生男孩,你连做个母亲都不配!还生毛线男孩!你哪凉快哪带着去吧!别出来霍霍别人了!”

      段念听孟心这么说,挑了下眉。

      温学姐被孟心的话刺激得彻底疯了,她大喊,“你懂什么!孟心,你从小出生在豪门,你根本不懂我的痛!我只是个小镇工薪阶层的女儿,我想要更好生活,嫁入豪门,我有错吗!凭什么我就因为遗传疾病生不了男孩,如果我可以生男孩,我的生活将会一直美满幸福下去,我依然有爱我的丈夫。”

      孟心被她气得脑瓜子嗡嗡疼,她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段念看出孟心状态,开口说,“没错,但是你选择的上升通道是畸形的。嫁入豪门没有错,但是当你发现自己不能在豪门继续下去时,应该积极去寻找另外的出路,而不是卑微求怜悯。甚至,自卑自贱到主动做代孕。温学姐,你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过上比大多数人还要好的生活。你可以在和前夫离婚后,重新投入事业,给自己女儿做个良好的榜样。可是你都没有,你选择以自杀方式来逃避问题。甚至觉得,你的悲惨境遇,不是因为你的选择,而是因为你的遗传疾病。”

      “对对,段念是我嘴替。”孟心给段念用力鼓掌。

      “你们女同根本不懂。”温学姐看她们两个人,轻蔑白了一眼,再次化成一滩头发。

      “走吧。”孟心拉着段念转身走,“就让她在这里吧。”

      段念和孟心走远,段念才幽幽问,“孟心,你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女神?”

      “嗯?什么女神?”孟心刚才说温学姐那番话,是脑袋气迷糊的时候,没有思考说的。她都不记得有“女神”这两个字。

      “你说……她曾是你的女神。”段念停下脚步,目光冷冰冰落在她身上。

      “我说过这话?什么时候?绝对没有。”孟心咬死不肯承认。她认为刚才说话语速特别快,自己咬死不承认,段念也拿她没办法,还能把刚才的话,倒回来重放不成。

      段念从西服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金属质感的圆形录音笔。

      孟心看到这支录音笔的时候,呆住了。

      她对这只录音笔印象可太深刻了。为人的时候,她在车里说的话,就是被这个录音笔录下来,最后成为段念要挟自己的证据。

      “这……没想到你还留着它啊?”孟心连笑都挤不出来。

      段念摁下回放,精准切在“你曾经可是我的女神!”这句话,并且让这句话无限循环播放,而且还放慢了倍速。

      “你曾经可是我的女神!”

      “你曾经可是我的女神!”

      “你曾经可是我的女神!”

      ……

      孟心听着自己的声音,以0.75倍循环播放,脸色越来越绿。

      “怎么样?回忆起来了吗?”段念拿着录音笔,每字每句像是口中含冰说出来的,凉彻骨。

      “嗯……我其实……随口一说。”孟心裂开嘴,想笑还笑不出来。

      “当时你毕业以后不肯回来,真的是为了创业吗?不是为了你的女神们?”段念审视目光,死死刺向孟心。

      “当然不是了!我的女神是你呀。”

      “嗯,反正你女神多,做梦都想开后宫吧?”段念抿着唇,说完转身便走。

      “段念,你生气了?”孟心追上她,不解问,“你这就生气了?”

      段念当时只是略有生气,但是她回去后,去查孟心在国外读书时的社交账号,居然还没注销,可以查到。段念看她关注朋友清单和给人家的留言,越看火气越大。孟心给人家的留言,夸她们是天才,好专业等等,有来有往,互动特别high。

      这么看完,段念怒火直接蹿上三十三重天。她彻底把孟心踹了,带着三个娃回天界住。

      孟心怎么道歉、解释都没用。她感觉自己是个大冤种,就没她这么冤的了,她再也不想去度化厉鬼了。

      黑白无常度化厉鬼时,带回来一个爱情心愿未了女孩。

      孟心无奈看向两个鬼,恹恹说,“你们不知道段念不理我了么,我怎么找她完成爱情心愿!”

      “老大。”黑无常一反常态先开口,“正是因为不理你,才找个正当理由去找她。”

      孟心一拍大腿,“对呀,是这么个理,快去带鬼过来!”

      很快,黑白无常带一个女孩走进酆都殿。

      女孩穿着宝蓝色洋裙,身披灰格大衣。她乌黑的头发烫成波浪卷,头上戴着与洋裙同样颜色的钟形帽。她微微仰着下巴,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从她的穿着可以看出来,应该是民国期间去世的,她死前身份,也不是平民百姓。

      孟心取下脖子上的神像,对女孩说,“小姑娘,这是月老神像。你对她讲讲自己的故事,看看是否值得月老神官出手相助。”

      陆昭南站在神像面前说,“希望月老神官,让我和姐姐来世能一直幸福生活在一起。”

      她说完,扭头看向孟心。

      孟心眨了眨眼睛,“没了?”

      “没了,我只有这一个夙愿。”

      孟心扶额叹气,“你要把你和你姐姐缠绵悱恻的爱情说出来,体现下爱而不得的悲痛欲绝,月老神官才能帮你。”

      陆昭南微微垂头,低声说,“我和我姐姐,还没有发展到爱情这一步,我就牺牲了。我本想等她从北平回来时候再表白的,可是没来得及。”

      孟心:“那就说说之前的。”

      陆昭南继续说,“我生于1912年辛亥之年,死于1937年。我是杭州富商的独女,在我十岁那年,我爹收留了我姐姐。我姐姐既聪慧又强大,不仅是生意奇才,还枪法出神,我从小就喜欢她。”

      孟心忍不住打断她,“昭南,说重点,重点。”

      “已经在说了!”陆昭南瞪了孟心一眼,微微扬起下巴,“我不得铺垫一下嘛,我姐姐那么优秀,我必须说出来。不要以为你是冥帝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从小到大没有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除了我姐!”

      “好,好。”孟心转头对神像安抚说,“段念,马上到重点了,你耐心听听哈。”孟心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个小姑娘脾气好暴躁啊,估计是大户人家女儿被宠坏了。”

      陆昭南白了孟心一眼,“我姐姐要是当冥帝肯定比你干得好多了,你看看这个破烂地府,什么鬼地方!”

      孟心忍住怼她冲动,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去。

      陆昭南:“本来我爹是想让我和姐姐一起出国读书的,可是我爹被我几个叔叔联合害死了,他们还要侵吞我们的家产。是我姐姐提刀横在店前,把那些畜牲杀了回去。后来我姐姐留在家里照料家业,只有我一个人出国读书。你们不了解那时的国家是什么样子,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我想出国读书,寻找救国之路,把整个民族从淤泥中拉出来。于是,我走上了一条革命之路。”

      “我回国时,我姐姐已经是江浙最有声望的商人,产业遍布大江南北,还有自己的情报网。”

      陆昭南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更弱说,“回来后,因为我对敌斗争经验不足,露出破绽,险些被敌人发现,是我姐姐帮我解围。但是我对于她而言,彻底暴露了。我俩因为这事吵了一架。我姐说我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我很愤怒,我就算再爱她,我都不允许她污蔑我的信仰。”

      陆昭南说到这里,眼里噙满泪水,微微抬头,“你们不知道当时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东北早已沦陷,而上海却歌舞升平。每天早上,南京路上的捡尸车会装满两车饿死的难民,而租界里的洋人,可以天天吃牛肉,喝香槟,开舞会!他们开车撞死我们的报童,反而要让报童父母跪下来对他们赔礼道歉!”

      孟心随手递给陆昭南一包纸巾,陆昭南没有客气接过来,抽出一张擦了擦眼泪,擤鼻子。

      “我对我姐说,‘我想要的国家,不是为少数人享有权利的国家,而是每个人都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国家。是一个有骨气,有力量,有魄力的国家。我不怕死亡,因为就算是死,也是向着光明前行,我最怕的是在暗无天日中浑浑噩噩地活着。如今中华大地满目疮痍,百姓在血雨中苦苦挣扎。外族犯禁百年不止,更有日寇踏我山河,杀我同胞,奸我妇女,民族存亡危于旦夕!如此山河破碎,风雨飘零之时又怎能一人独安!”

      “呜呜呜,呜呜呜……”一旁的白无常早已经泣涕涟涟,“你说得太好了,昭南,我太感动了,呜呜呜……”

      孟心拍了拍白无常的肩,一改刚才态度,变得温和起来,看向陆昭南问,“然后呢?”

      “然后,我对我姐说,如果有天我真的死了,让她替我活下去,帮我看看新的中国究竟是什么样子。黄泉路上我会一直等她,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姐妹。”

      “啊啊啊,太感人了!”白无常配合着哇哇大哭起来,“老大,你不觉得感动吗?你怎么不哭呢?”

      孟心一脸茫然,看向抹眼泪的陆昭南,“所以……你说下辈子还和她做姐妹?那我让你们做个真姐妹吧?”

      “你敢!”陆昭南原地跳起来,指着孟心,“你敢让我俩成为亲姐妹你试试!我砸烂你的酆都殿!”

      孟心摊手,“可是你姐姐到底爱不爱你,是不是只把你当妹妹,你根本不知道。”

      “她是爱我的,我知道!”陆昭南仰起头,双手掐腰,“快点让我们下辈子在一起!”

      孟心掏出神讯,打开生死簿数据库说,“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

      “沈丹心。”

      孟心搜索这个名字,外加出生时间范围,很快检索出“沈丹心”。

      显示出来的信息是“沈丹心,女,1906年5月18日-,原籍山东青岛,现居浙江杭州西湖区陆庄。”

      看到这里,孟心缓缓抬头看向陆昭南,“你姐姐,竟然还活着。”

      “啊,不会是我和黑无常把她落下了吧!怎么有人可以活一百多岁?”白无常伸长脖子凑过去瞧。

      孟心:“没有,她的寿命是到今天。她真的活了一百多岁。”

      孟心翻看沈丹心生平事迹,不自觉挑了下眉。

      站在旁边的陆昭南,咳嗽了两声,露出讨好笑容,“既然这样,那等我姐姐死了以后,能不能让我们一起投胎,然后下辈子真正在一起。”

      孟心:“你就不好奇,你死之后,你姐姐发生什么吗?”

      陆昭南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知道,她肯定结婚生子了。这些事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下辈子和她在一起。”

      孟心滑动着神讯说,“她在1939年成为了上海联合商会的主席。1939年上海已经被日军侵占,能在那个时间段成为联合商会主席,意味着什么?”

      “不可能!你别污蔑我姐!”陆昭南撸起胳膊袖子,跃跃欲试走向孟心,“我姐才不会做汉奸!九一八之后,她一直偷偷资助东北抗联对抗日本鬼子,她怎么可能做汉奸!”

      “陆昭南,你不要太放肆。”黑无常挡在陆昭南面前,惯例阴沉着一张脸说,“这里是冥界,她是冥帝,不是你在人间大呼小叫的佣人!”

      “呸,还冥帝!大清都已经亡了,还来封建专制这一套。看来无产阶级革命烈火还没有燃烧到这里!”陆昭南说完,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嫌弃说,“封建余孽。”

      孟心抿着唇,极力克制住笑意,“我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年轻牺牲了。作为一个间谍,智商的上线,决定了生命上限。你不是经验不够,你是智商和情商不够。”

      陆昭南刚想开口反击,孟心接着说,“别着急骂我,生死簿就是这么记载的。她还因为此事入狱。她在狱中……”孟心顿住了,看向神色凝重起来的陆昭南问,“你想听吗?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陆昭南急了,“我当然想知道!你快点说!”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姐姐在狱中肋骨断了三根,右手食指和左手无名指被砸断,盆骨破裂……”孟心读到这里不忍再读,因为这种简单的文字描述,脑补下细节,就已经十分残忍。

      “不可能,不可能,”陆昭南用力地摇头,泪水因摇头而甩落,“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孟心也不敢想象,经历过这些的人,居然还挺过来,还活到了一百多岁。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如此坚持。她要亲自向沈丹心寻个答案。

      孟心拿起月老神像,再次挂在脖子上,对陆昭南说,“今天是你姐姐的寿终正寝之日,本来这个工作是黑白无常的,但是情况特殊,我亲自去。我可以带你去,你想去吗?”

      “我当然想了!”陆昭南激动喊,“带我去。”

      孟心手指抚摸着月老神像说,“段念,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沈丹心吧。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到现在。”

      人间,杭州,西湖边的陆庄,建在青竹环绕之中。

      护工照例在每天上午十点,推沈丹心到院子里晒太阳。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沈丹心开口说,“阿雯,把我桌子上,我给南南写的那封信拿过来。”

      沈丹心有一种预感,她预感今天将是自己百年漫长的人生终点。

      阿雯遵照她的话,把沈丹心多年前写好的信放在她的大腿上,然后将她推到院子中的一棵芭蕉树下。

      沈丹心不忘交代她,“如果我死了,把这封信和我一起火化。”

      阿雯早已习惯沈丹心的交代,应了句“好的”。

      沈丹心握着写好的信笺,在阳光下轻轻闭上眼睛。

      今日的太阳格外地温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宁静。

      院子里的树叶纹丝微动,但她手中的几页信纸,却被奇异的风拂动而起。

      孟心隐身站在她身边,操控着法术,去看纸上扭曲的文字。

      南南,

      见字如晤。

      趁我现在还能拿得动笔,再给你写一封信吧。人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真怕有一天全部忘记,不知道对你讲什么,所以提前写下来。

      在你走之后,我加入到你的组织,帮助他们运送抗战物资到后方,但是他们始终不信任我。原因很简单,你是因为与他们有着共同信仰而加入,而我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为之付出年轻生命的组织失败,我想让她发展,壮大。我想让你看到,你曾憧憬的,却没有看到的一切。这样,等我死了以后,才可以坦然面对你,给你讲你憧憬的新世界。

      抗战胜利了,虽然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我们把侵略者赶走了。内战结束了,你的信仰胜利了。

      这破败黑暗的时代结束了。我第一次从麻木苦难的农民脸上看到那种坚韧,充满信念的眼神。我感到很欣慰,替你欣慰。

      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陷入了迷茫。

      那是一段疯狂的年代。

      我难以承受的,不是□□上的摧残,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我在怀疑,我在恐惧。我在想,这就是你甘愿为之付出年轻生命的世界吗?

      在当时,死亡反而是最好的一种解脱。但我不敢死,我怕那时候死了,给你讲述的世界,不是你憧憬,为之牺牲而不悔的世界。

      我怕看到你失望的神色。

      我苟延残喘着,咬牙坚持着,我脑中只有唯一的信念,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当时,因为我没法见你,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不在意自己的荣辱,我只在意这个国家的走向,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就算我一辈子背负了汉奸的骂名。我见证了改革开放,见证了港澳回归,见证了申奥成功……

      我现在可以坦然面对你了,给你讲讲,我看到的世界。

      姐
      丹心

      孟心翻完这些字迹歪曲潦草的信纸,眼窝热得发烫。

      这封信,没有一个字提到爱,可是孟心却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历经沧桑,沉寂着历史厚重的爱意。

      她去除隐身,站在沈丹心面前,缓缓地蹲下来,抬头仰望着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

      “沈老师,你好。”孟心轻轻开口。

      沈丹心看不清孟心,她浑浊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她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是人。

      她的声音沙哑,有种历尽沧桑悠远感,“你终于来了,我以为地府把我这个老人遗忘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如果有来世,你想和你妹妹在一起吗?我是指,不是单纯的姐妹关系。”

      沈丹心微微笑了,一道道皱纹,随着她的笑,在她脸颊荡漾开,“希望来世,我能真正守护住她。”

      孟心向沈丹心伸出手,“走吧,沈老师,我们先暂时离开这个世界。”

      沈丹心缓缓抬起残如枯枝的手,当她的手指碰到孟心手时,她干扁苍白的指尖变成了圆润的粉色。

      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重回年轻。

      一个年轻女人的灵魂,从残旧的身体里站了出来。

      女人身穿素净的碎花旗袍,眉目清冷,有青瓷般的端庄典雅,又有古剑般沉寂的杀机。

      孟心唤出陆昭南,对沈丹心说,“沈老师,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

      陆昭南见到沈丹心那一刻,直接扑上去,紧紧抱住沈丹心,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姐姐”。

      两人的右手腕,同时出现一条红线。

      悠远的声音从孟心胸前神像传出,“我已经为你们绑定了生生世世的红线,愿你们一直幸福下去。这不是一个太平的世界,但至少现在,你们能出生在太平的国家。”

      这是,段念的声音。

      孟心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段念这么沉稳又温和的声音,她紧紧抓着神像,对两个人说,“月老已经帮你们系好红线啦。”

      “谢谢你们。”沈丹心看向孟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

      陆昭南随口说,“她们是封建余孽啦!”

      沈丹心瞥了陆昭南一眼,陆昭南吐了下舌头,“姐,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

      沈丹心转向孟心说,“对不起,我妹妹从小就这样,真的对不起。”

      “没事的,沈老师,我能理解你妹妹的革命热情。”孟心挥了下手,她们已经站在奈河桥边。

      孟心打开奈河桥边的摆放孟婆汤的柜子说,“孟婆汤有很多种口味,你们想喝哪种口味?”

      “孟婆汤还有口味?”沈丹心走过去,望着柜子里颜色各异的瓶子说,“我以为孟婆汤只有一种口味,现在也做产品差异化了吗?”

      “当然。”孟心笑了笑说,拿出两瓶荔枝味的白色孟婆汤,递给沈丹心,“想喝与众不同口味的,得花钱买。不过这次我给你们免费。”

      孟心望着沈丹心和陆昭南手牵着手走过奈河桥,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充盈力量。

      她攥住胸前的神像说,“段念,她们让我看到,爱不仅是一种守护,更是一种坚持。陆昭南曾经无意对沈丹心所说的话,让她替她活下去,去见新的世界。沈丹心真的做到了,她经历了那么多折磨,还咬牙坚持下来,一生背负着骂名。我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我是她,要怎么坚持下去,或许早就绝望死了。”

      孟心看向奈何桥,她们的身影早已经远去,融入莹光点点忘川水中。

      “有些爱情,可以伟大到超越生死,承载着国家的大义与民族的存亡。”

      孟心把神像拿到自己面前,“段念,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原谅我啊~呜呜呜……”

      神像没有任何反应。

      孟心以为段念依旧不理自己,谁知道片刻后,神像传来段念的轻咳声,“三个娃说……想你了,我今天带她们回家看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冥帝今天又撩月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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