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非林夕》介系甘麻丫

32、动物世界第三十天

　　后来，我们度过了很多个夏日冬夜，东部森林的每一处都留下浓墨重彩的画面……
　　后来，我们遇到了年轻老虎的挑衅，我或是与闵昂并肩作战，或是焦急地等待在隐蔽的山洞里。
　　后来，我们巡视领地，在溪水边看到了罗莎死去，她对我们笑了，然后我们把她埋葬在交界地的沙土里。
　　后来，我们可能十八年华，在迭代变化的森林里，我们成为了最老统领。那一年，靳野占据南部森林，给我们送来了一只野牛，我很高兴。
　　后来，我们打算周游森林，第一次离开洞穴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带着彼此，还有过去拾起来的很多记忆……
　　我们流浪的第一晚，偷偷来到冷杉树下，悄悄话里——冬林里打扰棕熊休眠，夏溪里洗澡捕抓肥鱼……还有还有……天要亮了，说不完了……
　　阳光落在身上，模糊线条，仿佛幸运虎和他的盖世英雄的初次相遇……还有时间，我们踏上旅程，下次继续回忆。
　　后来，我们依然健壮迅速，但是我们藏在树丛里，闵昂听我的指挥摆动尾巴，饱腹的我们把狍子骗过来，吓一跳，然后笑着离去。
　　我们围着整片森林的边界绕了一圈，遇到很多陌生的或者熟悉的老虎，走走停停，还是我们。看完了这片光景，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闵昂走在稍前方领路挡险，不时回头看我。我跟在闵昂的后边，每次他回过头来，都能看见星星，还有舞动的漂亮尾巴。或者我们停下了，或许我把闵昂挡在后边。这些，林子里的树木都知道的……
　　再后来，我们返回东部森林，回到原来的领地。我们被占领此处的年轻老虎攻击，我们料到如此，只是想再去山洞里趴一会儿。
　　闵昂的虎脸鲜血淋漓，留下一道疤痕，也残留在我的心里。我们趴在隐蔽山洞里养伤，这次我们真的使用尾巴吃到了狍子。
　　再后来，靳野打败了这里的霸主，允许我们住在山洞附近，一直都可以。闵昂有些不乐意，我却记得另一件开心的事——我们站在草坡上，靳野是被我塞了几根狗尾巴草的，吐出一个很大的毛团，顺着山坡，滚到最下面的花田地里了……我们应该都是笑着的。
　　我总是恍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我们都是……我转瞬停下了这个念想——不需要类比我曾最熟悉的本身的物种，这种像是存在优劣潜意识似乎本也不是赞赏。
　　我俯趴绿茵之上，听着身旁的呼噜声，眯起眼睛，忍不住轻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我现在是一只老虎。是了，只是一群……老虎。
　　再后来，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差不多都说给闵昂听了。我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回忆。从哪里开始呢？我吻着闵昂的疤痕。从这个世界的最开始吧……
　　我抱着闵昂的虎头，“疤痕很漂亮啊，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想——这个盖世英雄怎么没有勋章呢，怎么让伴侣疼惜你啊？我后来才知道，勋章是后来为保护伴侣留下的，我却在最开始就爱上你了。果然，闵昂啊，是舍不得让我提前很久伤心呢。”
　　那只老虎被靳野打败前，我给了他突如其来的伤害。毕竟我一直表现得无害，我叼起刀割裂了那只老虎的脸，我挥起爪撕烂了那只老虎的皮，分毫不差的位置。我就是想这么做，就是不假思索地偏心报复。
　　再后来，我还是吻着闵昂的疤痕——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亲吻的？”
　　……
　　“原来这么早……”
　　“哦，原来这样就是亲吻啊。”
　　“我还是喜欢你吻我的鼻子。它更敏感，你吻到那里带来水汽湿润，热度，以及痒意。我会忍不住再舔舐自己的鼻头，我能得到轻吻，也能得到亲吻，这可太幸运了。”
　　我吻他的鼻子还有嘴巴，告诉他：“我可以直接都给你，闵昂，一直都是第一幸运的。”
　　再然后，第二天，我在闵昂的怀里醒来，抱怨夏天天气寒冷，迁怒人类污染空气。我是知道的——闵昂死了，这是一具尸体，他不在这儿了。
　　再然后，我把他埋葬在那棵冷杉树下。我肯定是没有哭的，我没有摸到眼泪，我这是怎么了？我的灵魂可能也被抽去了吧，被闵昂带走了，这只老虎的身体里不是我。
　　我形容枯槁。身旁的呼噜声、安全感的温度、熟悉的……仅成了这一座安静的冰冷的稍显陌生的坟包。今日的森林竟连颜色都显得寡淡，我靠着他，瑟风一吹，像是坟土抖动着黄色斑驳的杂草。我心如枯槁。
　　再然后，我两眼发直，盯着树下鼓起来的坟包。我瞬间清醒了，把闵昂胸部露出一些的虎毛埋住……我发呆了——我还以为我不会了呢。
　　有些疼痛，从人类的出生到戛然而止，我们回忆一辈子了。换一些，换成冷杉树下睡着的那次开始，从那团黑影开始……但是很快，我脑子里的画面变成了冷杉树下的发呆。
　　没有意义，像被跳过的那些，不见了。我记得我等到了……我要开始寻找了。这个世界该结束了，这个梦境该醒来了。我全力跃向冷杉，嘭——树枝颤抖，鲜血飞溅……
　　最后，死寂里存在细微声响，是破碎声，是嘀嗒声，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