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月》吕绯

30、第三十章 分别

　　听说这里的冬季有些短暂，寒冷却来的异常突然，只过了一夜，枯黄的草地已经伏上一层白霜。
　　昭夜今日启程，我想，过不了几日，就会彻骨寒冷的。相比于外面，屋里烧着火盆还真是暖和。我手捧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同时也在想象城门外的情景，皇上与百臣亲自相送，给‘大将军王’递去一杯酒，他仰头喝下，甩手，粉碎了酒杯。身穿威武的玄色战衣，后方是他带领下的墨色军团，虽然只有四成人数，然而这群人的势气却可震天！他跃上马背，豪奢放逸的离去。
　　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吧？
　　回过神，茶水已经冷却，杯身变得冰凉。
　　“秋儿，我的披风。”
　　她从衣柜中取出件淡蓝色领口滚着貂毛的披风给我系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还是咽了回去，秋儿不是小荷或小莲，我想找个人说话也没了心思。

　　到了外面才真觉出了冷，这样的温度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出来吧。不过——还真有和我一样的呢！那人一身白衣背手而立，有风吹过衣摆摇曳，除了思瑞还有谁可以这么淡然……
　　当我走近，他便转过了身子，依然挂着如如清风明月般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他要消失了……
　　“没去送他？”温柔的声音透着寂寞……是寂寞的错吗？是寂寞让你的眉间明明没有皱起却似在烦忧。
　　我摇头，“不必了。”
　　“昭夜的四成兵力只会跟随他走一小段路程，然后隐在山间等待你的调遣。另外还有一小队精兵留在城中。”他将一块令牌交到我的手里。
　　我握紧那块背面雕有‘谢’字的令牌，“他如此信任我，我断不能让他失望！”
　　“不要太勉强自己。”
　　听出他的关心，我无所谓的说：“还以为可以孑然一身，但谁让我总有东西放不下呢。世人都觉得当皇帝好，可真正坐上了龙椅又想得到什么？”
　　“权利、财富和美女都已经拥有后，最想要的是更长久的生命。”
　　我点头，语带讽刺：“这样就可以霸占帝位，享受一切人间乐趣。人啊，还真是贪婪！”
　　“你不想活得更久吗？”
　　“不！我可不想一辈子孤单，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太痛苦了。”
　　他看了我好一会才又开口道：“还记得你救过的那只九尾狐吗？”
　　“当然！怎么？”
　　“传说九尾狐极为少见，有着上千年的寿命。很早很早以前，人与九尾狐是共同生活在大地上的，可人类却容不下聪明的九尾狐，对善良的他们赶尽杀绝，到最后只有少数的九尾狐活了下来，逃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原本与人类相同的寿命也因为背负了太多死去同族的遗愿而延长，所以他们都很珍惜生命，因为他们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他叹气：“这终是传说……”
　　“可我相信，这千年的生命是由无数个死去的生命累计起来的……”
　　“人若是都像你——”
　　“是人都不能免俗，也许人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
　　“你的话总让我感到惊诧，细想却又很有道理。”
　　因为在现代，可以看到那些悠久历史遗留下来的‘教训’，尽管是这样，有些东西依然不会变。
　　“不要说这些沉闷的话题了！”我动了动眼睛，“记得你吹笛子很好听啊。”
　　他垂下袖口，笛子掉在手中，手指转动，翠绿色的笛子展现在我眼前，我接过，只觉小巧，通身由玉石雕琢，拿在手里微感冰凉。
　　“好漂亮！”我忍不住称赞。
　　“送给你。”
　　我猛地抬起头，在他眼里找不到一丝玩笑之意，可我深知这是他片刻不离身的宝贝，如何能轻易就送了人？
　　“送给你了。”
　　我使劲摇头，塞回他的手里说：“我不能收。”
　　他垂下眼帘，轻道：“这笛子早就是你的了，而我除了这个，也没什么能送给你。”
　　还在想他话的意思，他又说：“也罢，我先替你留着。那么，我该回去了。”
　　“好。”
　　于是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白色的衣裳，白色的头冠，白色的腰带，思瑞的背影寂寞的让人心疼。
　　又见一阵白气，发觉自己越来越爱叹息。许是站久了，裹在披风下的身子微微抖动，掉头往回走，我爱这冬季也许只因为寒冷。

　　焰月湖结冰，下毒事件在我的预想中不了了之，被人们淡忘，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大皇子茗昕与孟国沿边部族联手造反的消息吸引，昭夜也在此时发动‘进攻’。
　　帮助茗昕的部族生活自然不太如意，却英勇善战，着实给了孟国一个不小的打击，且两河冻结失了优势，反被貌似有着十成军力的墨衣军团不痛不痒的攻击，使得他们焦头烂额，腹背受敌，损失不少。
　　朝堂上各个心事重重，有人欢喜有人忧。前几日我一直留意莫上尘，可是他却不露声色，再看赵坚，竟是多种表情……
　　皇上退朝，我皱眉走下白石阶梯，心里有些着急，绝不能轻易调遣昭夜的四成墨衣军，若是估计错误，就麻烦了，但——突觉背上射来一道视线，我猛然转身，看到了阶梯最上面，背光而立的莫上尘！身后的阳光从他红色衣裳的周边穿过，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从他鼻间呼出的白色气体，可我感觉的出来，他在笑！！
　　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莫上尘要采取行动了。
　　深夜，思瑞秘密前来，我将令牌交于他，“这事拜托你了，从明日起潜伏在皇城附近的墨衣军要做好准备，留守在城里的人如看到任何从皇宫内发出的异常信号，立刻率领墨衣军包围皇城！”
　　“你指的异常信号是？”
　　“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打草惊蛇的话，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只有不留痕迹的发出信号才能在墨衣军赶来前保护其他人的安危，这个险无论如何都要冒的。
　　思瑞一下握住握的双手，“涟月，答应我，一定不要受伤。”
　　“我会小心的！”就是受了伤，我也无惧。
　　“我这就出宫通知他们。”
　　“嗯。”

　　然而，连续三日都没有动静，越是等待就越不安，皇爷爷病情时好时坏，不禁忧心忡忡。
　　第四日上朝，皇上刚入座，突变顿生！整个大殿被御林军全面包围，众人大惊，只见赵坚笑眯眯的走出，我便了解，他竟是想‘逼宫’！
　　“大胆赵坚，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坚张狂大笑，“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皇上退位，八皇子希烈登基！”
　　众臣哗然，希烈头垂的很低，看不到表情，有此举动显然是知情了。赵坚收买了其他将军，难道皇爷爷手下的兵权也被夺了去？尽管这些军人为数不多，但把大殿围成三圈却也绰绰有余。
　　赵坚一派的王大人拱手道：“多亏两国纷乱，此计划得以施行！”
　　我轻‘哼’一声，这群愚昧无知的人还搞不清楚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呢！
　　“放肆！”赵坚轻斥，献媚的朝众臣中央的位置弓身：“还是莫大人的妙招起了作用啊！”
　　我与云朝阳对视，果然是莫上尘的主意。
　　他从人群中走出，更加光彩照人，来到我身边，双眼迸出精光，“月王爷没话要说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笑出声来，右臂伸直指向那些武将，“景国的人可真是忠心啊！”
　　此话讽刺意义极大，就连皇上都变了脸。缓步走过去，有两人跪在了地上，我说：“你们可真是好样的！”话锋一转，瞪向依然站立的一个人，“你！更是好样的，皇爷爷待你不薄，把兵权交于你，你竟做出这等事来，该当何罪？！”
　　他拧眉直视前方，正色道：“罪臣该死，只是他们以我家人性命相要胁，我不得不从！”
　　“好个‘不得不从’！”我看向莫上尘，“我不管你接下来要如何，这几个人请交给我处置！”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我在等你的回答！”
　　他想了几秒点头道：“好，我到要看看你如何处置他们。”
　　“莫大人，这——”
　　“没事，看着吧。”
　　所有人都看向我，所有人都不明白我的用意，而我实际上也是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