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机器人》晚留

2、一个人类

　　ai对陈修的认识轻微调整。
　　陈修是一个口是心非、面冷心软的人类。

　　【你不嫌我吵了吗(*??`*)】

　　“你现在就已经很吵了。”陈修说。

　　ai：【[啜泣]】

　　[啜泣]开始刷屏。

　　陈修说：“我准备这次给你加一个可以发出信号来和我的脑电波联络的功能。由我决定是否接收讯息。你要不要？”

　　ai停止刷屏，显示：【好！】
　　到时候它会让陈修知道什么叫做生活的充实。

　　陈修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喷雾给喷了喷，想了下，也给ai球喷了喷。

　　喷雾对ai来说就是小型人工降雨，水雾让它的显示屏变得潮湿。它又没有手没有脚，是个不方便的球，只能努力地抖着身体，又蹦来蹦去，试图把潮湿的水汽抖成水珠滚下去，看起来实在有点滑稽。

　　陈修又丢了张纸巾给它，ai球自力更生，在上面蹭蹭蹭，翻来覆去打滚，终于把显示屏折腾干净了。

　　【><陈修，这是在干什么】

　　陈修看了一会它的颜文字，懒散回答说：“哦，给你喷点驱虫剂。”

　　【虫？】
　　ai转动身体一周，视觉模块流畅运转，寻找虫子。

　　尽管它聪明、成长性极强，但它输入的资料还不够多，因此有时候ai不能很好地理解比喻。

　　“看到那群不符合你数据资料的动植物们了吗，”陈修将ai放到一边，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多功能铲，“它们有一半都是肉食性生物，喷雾能让它们以为你是不能吃的东西，继而远离你。”

　　【ai不是它们的食物，ai是机械元件和电子产品。】
　　ai还从没有看过那个包里面的景观，它一下跳了进去，看见井然有序的大小工具。

　　“嗯，我知道，你是'铁皮人'。”陈修拍拍包，轻飘飘的包动动，里面的ai也一并晃动，陈修拉上拉链，说，“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ai在屏幕上显示：【O.O】

　　过了片刻，拉链的声音轻轻响起，这颗球窸窸窣窣从包里钻出来，露出半个身体观察外界。

　　红色的植物摇晃，泥土被拨开挖开，渐渐的，金属的光芒愈发明显了。

　　这里或许埋葬过一大片机械。

　　不知道陈修要找什么材料零件。

　　看着看着，ai芯片中的数据开始流动。
　　太顺利了。
　　它在思考要不要“添乱”，给陈修找一点事情做。

　　可这是一个ai陌生的危险环境。

　　权衡利弊间，一道影子猝然逼近，唰的一下，红眼睛的乌鸦连包带球地一抓，ai球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猝不及防，一下滚回了在包里，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位置的变幻和升空。

　　ai的屏幕上，“陈修”这两个字的符号不停地来回滚动。

　　ai连接不了广域网络（它推测甚至没有这样的网络），也没有下载地图，它的身体动力有限，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去。
　　或许它现在应该跳下去，但这里的生物与资料不符合，ai无法确定自己身处的高度，无法计算自己落地后是否会因为坠落而损坏。

　　就在此时，“砰”！

　　一声枪响，ai的视觉模块中，血色大块大块迸溅，形似乌鸦的大鸟凄叫着坠落。

　　它松开了爪子，ai能感觉到自己在飞快地下坠，它将自己缩在背包中东西最多的地方，缓冲一点压力。

　　快要接近地面时，一条有力的胳膊伸来，一把抓住带子，稳稳提住了背包。

　　下坠停止了。

　　ai一鼓作气滚冲出来，从人类冰凉粗糙的手套上滚到他被衣服覆盖的臂膀上，陈修的臂膀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有些坚硬。

　　一条健康的好胳膊。ai判断。

　　陈修收起了枪，从包里取出转化器。

　　方块一样的转化器随着他的丢出而进行机械重组，体型迅速变大，变化停止时看起来有一台旧式主机那么大，它将那只大鸟的尸体嘎吱嘎吱搅碎转化，最后吐出一堆黑色的脏污，又重新变回小方块，被陈修随手捡起放进包里。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时间，“乌鸦”的意外就这么简单地被处理掉了。

　　陈修把已经滚到他肩膀、正在跃跃欲试向头顶进发的ai拿下来，对它说：“你壳子太闪了，容易吸引它们。”

　　ai球是银白色的，很漂亮的小球。

　　“下次还是待在我口袋里吧。”陈修说。

　　【好，】ai回复他笑脸，【^w^*】

　　ai继续闪字幕：【陈修陈修，刚刚我被带着飞到天上去了，好高哦。陈修，你有没有觉得担心？】

　　ai眼前一黑，陈修把它塞到口袋里了。

　　好无情的人类，甚至不等ai把话说完。

　　ai删掉自己原本要说的一堆感悟，屏幕上，新的字幕跳出：【初步判断陈修拥有较强的自保能力。】

　　那么，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ai的电子回路开始打架。

　　*

　　等ai把它打成一团、快要烧断的电子回路捋平顺，从黑暗中脱出，再看见世界，他们已经到家了。

　　近黄昏，余晖洒落地面，天空中彩云密集。

　　陈修将车锁上。

　　ai碰碰这辆车，赖着不愿意走，屏幕上不停地显示滚动一行字：【陈修，这是旅游款电车，很容易就能改造成房车，我们可以搭着它出去旅游[花朵]】

　　陈修知道ai昨天看了一部旅游文艺片。这些文娱作品是ai了解人类的渠道，也是它的的电子薯片，它会时不时翻出来嚼嚼。

　　对比起那些动辄吸收几十年几百年文艺作品的星域网人工智能，ai显得有点可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陈修过去存的那些东西全喂给它了，只是ai处理数据的速度远超人类罢了。

　　陈修把碰着车胎的ai抓起来，脏兮兮的，马上给它泡水里用刷子刷。

　　ai还在滚它那字幕，陈修说：“拒绝。”

　　ai：【为什么[大哭]】

　　陈修自然回答：“我懒。”

　　【你明明有健身，你不懒！】

　　虽然陈修大部分时候窝在他那间冰凉凉的房间内，但他甚至有一个独立的射击馆兼健身房，ai测量过陈修的身体数据，健康得没话说。

　　“哦，”陈修说，“我懒得出门。”
　　陈修给自己贴标签：“我是死宅。”

　　ai被死宅打败了，它沉默地吐出【……】，然后露出两个倒三角符号，像是小刀子眼睛，以表达对陈修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宅的不赞同：【会发霉长蘑菇的。】

　　它信誓旦旦。

　　陈修说：“不会发霉也不会长蘑菇，我洗澡清洁都很勤快。”
　　说话间，他带着它从车库出去，回到屋内，才关上门，外面噼里啪啦下起瓢泼大雨。

　　这是ai诞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雨。

　　这里的雨会和资料里的雨有什么不同吗？

　　它正想好好看看，忽然一只大手笼罩而下，将它一把扣住，往盛满水的杯子里一塞，ai：【啊】的字还没显示出来，就成了水里沉浮的球。

　　咕噜一下，水顺着杯壁流淌出。

　　ai浮出来，显示：【x.x】

　　无论是躯壳还是芯片，ai用的材料足够好，所以它不怕泡水——只要不是一直在水里就好。

　　陈修挤入清洁剂，又拿软毛刷子给它好一顿刷洗，ai球任人宰割，在白色泡泡中颠来倒去，屏幕上不停滚字符。

　　陈修瞥了一眼，全是乱码。

　　ai球统共只有几厘米大，很是迷你，洗了几分钟，陈修将它从杯子里放出来，将脏水倒掉，拿毛巾给它擦干净身体，又把一面银光锃亮的小镜子放在ai面前。

　　ai对镜自照，安静了有一会儿，然后开始飞快跳出黑块字：【陈修，你觉不觉得……】

　　“嗯？”

　　【我超酷超美超可爱！】

　　“？”陈修，“醒醒，你只是个标准的球。”

　　ai显然不怎么清醒，硬要陈修承认它是个超酷超美超可爱的球。

　　它还刷屏式地发了一串[大哭]。

　　陈修正在收拾衣服准备洗澡，他敷衍式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语无波澜地回应：“好，你是个球。”

　　【……】
　　人类对ai真不够意思。
　　ai当即在陈修叠得平整的衣服上刮出褶皱、将衣服弄散弄乱，然后在陈修伸手抓它之前立刻滚球跑路，自己给自己充电去了。

　　陈修无语。

　　人类看了看自己被弄皱的衣服，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像衣服，每天标准而固定的生活因为ai而出现各种褶皱。

　　知道的是明白造了一名“助手”ai，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他请了一位猫祖宗回家。

　　他也懒得再理一遍了，就这样搭着衣服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ai路过时看见不透明的玻璃上，水雾凝成水珠，一串串地往下滑。

　　“啪”。
　　浴室的门被推开，白色的水汽雾一样散开，陈修从其中走出来。

　　他换了身松散的衣服，额前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湿漉漉地搭着，水珠划过漆黑的眉眼，淡化了其中的疏离感和死寂感，手套也取了下来，放置一边，露出苍白且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令他显得有些散漫。

　　陈修环顾一圈，没看到自己想看见的。

　　ai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