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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年 ...

  •   榆理的秋天跟梨县一样短。
      一眨眼,就到了该穿秋裤的冬天。

      盛满不喜欢这个季节,太冷,没暖气,没雪看,抬头能见到的只有,乌云,乌云,还是乌云。

      冬天连太阳,都见不了几面。
      若是外地人,说不准早抑郁了,但榆州人很神,遇上啥事都笑哈哈的。

      就像梁嘉,明明生了场大病,却像个没事人。
      不在家好好休息,周一到周五晚上都跑来榆中图书室,跟盛满一块学习。

      高中的生活,一年比一年枯燥。
      各科作业留得太多,盛满根本做不完,每回从图书室出来,校园的街灯都关掉了不少。

      “大喜,”盛满拽紧书包肩带,书包上的胡萝卜吊坠晃了晃,她看着身旁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梁嘉,“你不用每次都跟我学到这么晚的,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梁嘉吃掉一个哈欠,嘴硬道:“谁说我撑不住!我可精神了!”

      晦暗的街灯忽明忽暗,两人的影子时隐时现。

      “学校这破灯!修一下会死啊!”
      梁嘉微昂起头,下意识踩了下地,发起牢骚。

      话音刚落,身后的笑声融进冬日的深夜,梁嘉一记眼刀盯过去,却突然哑了火。

      盛满好奇,也侧头。
      林衍将单肩包背在身后,他双手插在裤兜,走到梁嘉身旁。

      “你……怎么也还没走?”
      梁嘉垂下头,冷风一吹,脸蛋红扑扑的。

      林衍轻柔地弯了弯眉,眼神不自觉撇向后方,“最近作业挺多的,就留到现在了。”

      “幸亏我休学了,不然这强度我可受不了。”
      “听乔治说,下学期你不就回来了吗?”
      “所以呐,时间时间你慢些走吧。”

      “下周一二九合唱比赛,我们班抽到第一个上场,你要来看不?”
      “当然要!怎么说我也是六班的人,上不了场,当拉拉队也行啊。”

      “……”

      梁嘉跟林衍聊得热络,盛满不太擅长搭话,她轻埋头,安静地看三人脚步同频。

      挨个刷脸出校门后,常青路的街灯大亮,街边小吃摊烟火气很足,摊贩们听着榆中学子们的八卦和抱怨,偶尔搭话。

      街道拥挤,盛满渐渐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她不小心撞倒一个小摊桌上的招牌,盛满赶紧道歉,将招牌立起,留意到上面彩色粉笔写的话——神婆算命,一次二十。

      还有来校门口摆摊算命的?
      盛满抬眼,摊主是个穿深紫色披风的女人,兜帽盖住了她的眼睛,红唇莫名轻轻一弯。

      “小满,快走啦!”
      前方梁嘉催促声传来,盛满没再驻留,小跑过去。

      兴许是好奇,盛满回头看了眼,算命摊主已经淹没在人群里,她稍觉遗憾,却在收回视线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治校服外套了件棉服,两手窝在兜里,棉服帽子轻轻盖在他头顶,步伐很慢。

      “小满,”梁嘉嫌她太慢,跑过来拽她,“你看什么呢?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哦我看……”想说的话被人群淹没,傅治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眨了眨眼,“应该看错了吧。”

      “我就说你不要一直学,今天可是周五,大好的日子来做作业,这下好了吧,都魔怔了!”
      梁嘉靠在盛满肩膀上,嘀嘀咕咕吐槽。

      真的魔怔了?盛满再回头望了眼,身后确实没认识的人,大概就是眼花了吧。

      *
      2015年12月9日,合唱比赛当日。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盛满站在玄关的镜子前,嘴里含了根发圈,哼着今天比赛要唱的歌。

      来榆理后,盛满没再执着剪短发,她的头发已经刚好够绑一个高马尾。

      “小满,”沈叶初套上毛绒睡衣外套,靠在卧室门边,语气惺忪,“今天合唱比赛,妈妈就不去了啊,最近花店生意忙。”

      “好。”盛满提上背包,“妈我走了哦。”

      沈叶初最近常常半夜才回家,有时还会醉到第二天中午,就连花店都不开了。
      盛满不敢过问,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

      走出小区,盛满摸出手机,翻开微信。
      【什么:妈,醒酒药在餐桌上,你记得吃。】

      等了一分钟,照例没回,盛满都快习惯了。

      合唱比赛在树人礼堂,盛满站在班级队伍里,在后台等上场。

      朱志铭正跟几个男生一起热聊,徐行靠在墙壁,头微垂,跟他们聊得开怀。

      好奇怪。
      徐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现在看上去,似乎跟前两次的他,仿佛是两个人。

      盛满拽着手机,只敢轻轻瞄上一眼,便收回视线。
      沈叶初还是没回她消息,倒是梁嘉发了好几条。

      【嘻嘻:满,我找到位子咯,我们第几个来着。】
      【什么:第一个。】
      【嘻嘻:okk,待会儿我一定是鼓掌最最厉害的那个!】

      “乔治!我们快上场了,你去哪儿啊?”谢钦喊。

      盛满摁灭手机,见朱志铭捂着肚子冲出了后台,看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
      身旁瞬间闹哄哄的,尤其杨可谕她们。

      表演可不会等人,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朱志铭还是没回来,谭睦泓只好组织六班先上了台。

      盛满站在女生那排,领头的人叫陈清,是艺术团的团长,也是这次的女领唱。

      舞台的白炽灯伴着报幕声照下来,盛满在舞台左边第三个站定。
      徐行上台时会路过她,盛满只敢偷瞄一眼,然后迅速正身,钢琴第一个音符跳出来前,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是不是紧张过了头。
      以前当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也没这样过。

      盛满紧紧攥拳,抬眸时,看见指挥谢钦,钢琴祝竹,领唱陈清,还有林衍都已经就位了。

      莫名地,又放松下来。

      随着一段清脆的上课铃响,歌词和进旋律里。
      长大后的盛满时常回忆起这段光阴,不为别的,只是为这个时候的自己正当年少而感动。

      比起在舞台上的这次合唱,更让她念念不忘的是,是比赛结束全班聚餐时,有人一时兴起说要给缺席的朱志铭再演唱一遍。

      餐厅包间里要音响没设备,但一群少年赤忱而热烈。
      盛满靠在椅子上,从包里掏出她的相机,打开录像键。

      谢钦站在最中间,一会儿朝这桌指挥,一会儿朝那桌指挥。

      不知道哪个鼓点,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就连梁嘉都加入了合唱。

      朱志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盛满镜头一转捕捉到他掩面哭泣的场面。
      应该是感受到镜头的到来,朱志铭擦了擦泪,走到盛满跟前,拿走她的相机,推了盛满一把。

      相机取景框恰好在整首歌的最高潮,框住了盛满回头的那瞬,在三重奏的声声旋律里,她愣在原地,耳朵清楚地捕捉到那个少年的肆意嗓音,在唱着。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
      “日出唤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
      盛满一路上都在哼这首歌,到家时都还不尽兴。

      家里没留灯,沈叶初又出去了吗?
      担心将刚才的好心情吞噬了大半,盛满连鞋都没换,怔怔地站在玄关,掏出手机,今早的消息沈叶初还没回。

      盛满犹豫半晌,打出几个字:妈,你还……

      “满满姐。”

      悉悉簌簌的声音突然出现,盛满惊得开灯,差点要叫出来。

      游鲤趴在转角,摆出噤声的手势,颇像只鬼鬼祟祟的小耗子。
      “是小鲤鱼啦,沈姨刚睡,满满姐可别把她吵醒了。”她小声说。

      盛满关灯,迅速蹭掉鞋,走过去将游鲤牵到卧室,“你怎么来了?”

      游鲤见卧房门被关上,赶紧从身上小背包里摸出一张报纸,“满满姐,我不认字,但是我听我爸爸说,这上面写了沈姨的花店,”她扯了扯盛满的裤边,将报纸递出去,“好像是这里,你看看。”

      [太黑心!鲜花刺客来袭!不似花店漫天要价还以次充好!]

      这算哪门子标题。
      盛满捏报纸的指尖泛白,像是想起什么来,立刻摊开这张报纸,榆州快讯四个大字像一根针刺进盛满心头,泪猝不及防落下来,在报纸的正中间晕开。

      “满满姐,你没事吧?”游鲤担心得都快哭了,愣是憋住,“沈姨的花那么好看,这上面报道一定是假的!就应该让我爸把这些说假话的人通通抓起来!”

      “鲤鱼,”盛满擦了擦鼻尖,合上报纸,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游鲤的头,“这是榆州快讯,这上面的报道不会有假的。”

      “不可能!”游鲤撅起小嘴,“那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沈姨的花那么好看。”

      花店的鲜花如果保存方式不当,天气一热有时一天就坏掉了。
      这本是件太正常不过的事,盛满怎么也没想到被发到了这么权威的纸媒上,也幸好是纸媒传播速度不会那么快。

      难怪最近几天,沈叶初心情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连满满姐都不相信沈姨吗?”游鲤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还有些抖,“如果她是我妈妈,不管她做什么我都相信,满满姐身在福中不知福。”

      童言无忌的话,让盛满失眠了一整夜。
      天还没亮,她就出了门。

      站在校门口,盛满拽着手机想了很久,才敲出字来。
      【什么:妈,今晚放学我来花店帮忙吧?】

      聊天框到中午,都还是只有盛满一个人,她都快怀疑自己欠费了。
      盛满坐在“见一面”面馆,捏着手机长叹了声。

      “怎么了小满?”梁嘉刚好来附近办事,她见盛满那浓重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盛满放下手机,“没有,就是我妈妈……”

      谈话被前后脚进来的三人打断。
      梁嘉一见徐行,撑着桌子挥了挥手,“舅!你跟谢钦一起来吃啊?”

      面馆的位子不多,一桌勉强能坐下四个人,明明空位还有一桌,徐行却在后脚的傅治坐下后,硬着头皮跟盛满挤到一桌。

      “我允许你挤过来了吗?舅。”梁嘉嘟囔个嘴,骂骂咧咧移了移位子。

      徐行坐下后将手揣在校服衣兜里,单脚踩在小桌子的横杠上,欠欠地挑一挑眉,“不许,我也坐了。”

      谢钦抽了个塑料凳子坐下,半开玩笑说:“大喜,你舅好歹是你长辈,尊老可是美德。”

      “蟹老板,你就会帮他说话!而且我允许你,坐过来了吗?”
      “我闭嘴行了吧。”

      盛满安静地坐着,她插不上话,便埋头扫了眼手机,沈叶初还是没回复。
      担心渐浓,像扼住咽喉的手,盛满被压得提不上劲。

      盛满好想直接飞奔去花店,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偏偏她不能,不似花店在碧波区,坐地铁都要四十分钟,下午还要上课,翘课的话只会平添沈叶初的烦恼。

      “小满,大喜,你俩的小面来咯!”

      冬日刚出锅的小面热腾腾,盛满醒了醒神,摁灭手机,朝陶钱轻轻弯了弯唇。

      梁嘉双手捧着面碗,暖了暖手后,叫住陶钱,“陶叔,你家这桌子啥时候换个大点的,四个人坐太挤了,放学这么多人生意都错过了。”

      “挤?那要不,”陶钱挠挠后脑勺,两手放在腰间的围裙上,盯上一个人坐的傅治,“我把你们这桌子跟那个靓仔拼一起?”

      时间咯噔了一下。
      谢钦和盛满不自觉就看向徐行。

      盛满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她迅速移开视线,眨眼轻笑,“不用了陶叔,我们四个坐刚刚好。”

      “诶靓仔,你不吃了?”陶钱喊。

      梁嘉视线跟着陶钱看去,傅治拿上伞起身,准备离开。

      “推我干嘛?”梁嘉斜了眼谢钦,觉得莫名其妙,转了转眼珠又看向盛满,继续刚刚的话题,“小满你刚刚说,你妈妈怎么了?”

      “啊,”梁嘉思绪太过跳跃,盛满愣了一下才回:“就是我妈妈的花店上了榆州快讯。”

      “真的?是什么新闻啊。”梁嘉问。

      “我妈妈卖给别人的花坏了,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上新闻了。”盛满垂眼,“我总觉得,事实不是那样。”

      “是不是报道错了,”梁嘉拌着面,摇头吐槽:“现在有些记者为了钱,简直颠倒黑白,丧心病狂!”

      榆州快讯算比较权威的报社了,盛满虽然也期望那篇报道是假的,但还是不免悲观,“纸媒应该不会有这种吧。”

      “谁说不会有。”
      回话的人,不是梁嘉。
      徐行几乎是抢答的,语气却淡淡的轻松。

      盛满看向徐行,他明亮的眸子瞬间像下了一场秋雨。

      小面飘荡的火辣气息,点燃了这间面馆。傅治止住脚步,折返回来,扯过徐行的衣领,他涨红着脸,嘴角不停抽动着,“你再说一遍。”

      “怎么,你还想打我啊?”徐行掀了掀眼皮,将傅治的手甩开,脸阴沉下来,“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傅治看了眼梁嘉,又转向徐行,一哂,“人命债,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傅去病,”沉默都没维持半秒,谢钦起身拉了拉傅治,低言劝道:“陶叔还要做生意呢。”

      也许是怕耽误陶钱做生意,傅治没回话,谢钦便揽过他的肩,准备拉走。

      冬天的榆理天气本来就不好,厚重的乌云盖住了阳光,一滴雨都掉不下来。
      面馆的气氛,好似暴雪前最后的宁静。

      徐行低头,摇头自嘲,“曾经我也相信眼见为实,”他故作轻松地从桌子拿了两根筷子,夹了块梁嘉手边的咸菜,“可我前几天才明白,有些事,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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