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戴安娜》首续

17、第九回。阴阴郁郁小雨，淅淅沥沥伤心（上）

　　安娜一半身子藏在启林胳膊后，听对方如此说，走出来一脸问号：“请我？”
　　“是的，太后娘娘单独请您。”
　　“晚会儿去行吗？”
　　“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安娜转看启林，三分娇羞六分无措，还有一分小有讥讽，意思不用说眼神表明一切，你们家见人都这么“请”吗！
　　启林皮笑肉不笑点点头，转看宫女轻松笑道：“玉如姐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带她过去。”
　　“不好意思殿下，您就不必去了。”
　　“什么？不让我去！”
　　“对，太后娘娘特意嘱咐，有些私密话想单独与安小姐商量。”
　　启林嘿一声大笑起来，看看安娜又远望湖水，忽而严肃掺杂妒忌，握住安娜手径直往岸上走，迈着大步赌气道：“不让我去我更要去，走！坐我的车。”
　　走到一半安娜抽出了手，表情滑稽调侃他：“我不跟你去，刚才还说永远不回宫，你答应娘娘的话，必须说到做到。”
　　启林罕见地红了双腮，单手掐腰攥着拳说：“我说的是不进宁寿宫，又没说不去慈宁宫。”
　　甭管什么宫不都在紫禁宫，安娜心头乐呵摇头小叹气，瞧他表情逐渐扭曲，玩笑不能往下开了，万一急眼又要发脾气，然而嘴上仍是忍不住笑话他：“好好好，一张嘴两片肉，你是白布做棉袄——内外都是理儿。”
　　皇子执意去，玉如当然不拦，所有宫里来的一起回去吧。四辆车排着队依次进神武门，今日宫内有劲爆新闻，紫禁城游客陡然暴增，停车场停满只得开到东北角楼。
　　来前路上电话通知，小情侣一个衣袖带血，一个屁股有泥，在此换身干净衣服，沿着宫墙一路往南。
　　慈宁宫太过庄重，现时不宜接待没有身份的安娜，老太太提前康寿宫等，玉如便领她前去。
　　穿过窄窄的宫门，进院子就听到悦耳笑声，不知里面说着什么好不热闹。安娜原有的紧张改为纳闷，昨天去过宁寿宫，那边庄严肃静，为何这边有说有笑？
　　过垂花门到二进院，老太太正在园子里浇花，周围丫环听见动静，赶紧抢下老太太手中物件，跑过去簇拥着皇子和安娜来到跟前。
　　启林尊呼一声太皇太后，紧接跪倒行礼，安娜学他模样照猫画虎。七旬老太老花眼，瞧不清安娜仍笑出一脸褶，指人吩咐赶快搀起来，老胳膊老腿亲自走过去，握住安娜细嫩的小手，上上下下又一番仔细打量。
　　启林在一旁看傻了眼，再怎么说也是我奶奶，怎么见了她反把我当了外人，凑过去酸溜溜道：“奶奶外头有风，有什么话咱进屋说吧。”
　　老太太到这时候才正眼瞧他，笑脸收住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这回惹的事不小，把你父母气得不轻呀。”
　　启林沉沉低下头，只拿眼角瞥瞥安娜，似是告诉她都是因为你。
　　安娜收到求救信号，开口叫了奶奶，剩下解释的话还没出来，老太太抬起手掌提前拦住，再摆手让闲杂人撤离，转身说声跟我来，小情侣一人扶住一条胳膊。
　　“恒锦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过两天人就回来，你既承认了，以后就要好好待人家。”
　　启林停了片刻答是。
　　“小豆芽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会跟你爹回电话认个错，再去宁寿宫给你娘磕头赔罪。”
　　启林点头答是，上台阶扶老人一同入殿。正前一方雕龙金匾《慈寿凝禧》，其下宝座左右羽扇，头顶龙口衔珠轩辕镜，东西暖阁花梨毗卢帽。
　　难得一见的木石装潢，启林想是安娜没见过，扭头看她却是满不在乎一脸坏笑，明摆着自己的乳名比那些更有意思。老太太在场不给你解释，羞答答皱眉剜一眼，算是为脸面做最后的倔强。
　　过正殿去后殿，太后至此不让启林跟随，电话给你外头打给皇上吧，我们进去说会儿话。
　　东稍间木榻大炕太敞亮，西暖阁小炕小桌刚刚好，宫女依次进来，摆好七色点心八品水果，当然少不了盖碗清茶，最后一方紫檀条盒，老太太接手里放桌上，等着佣人出去掩上门，喝茶润口开始把话唠。
　　“我第一次进宫比你还小，那时候是启林的爷爷买票请我进来。”
　　“您还需要买票？”
　　“当然了，78年得以平反，92年才归还皇室。”
　　安娜眼珠转转哦一短声，小脑袋瓜算算时间。末代皇帝四十得子，儿子毓峪九十年代登基已近五十，若是活到现在应该八十高龄。老太太富察氏单字一个芸，最古老的满清八大姓之一，名门之后正宗镶黄旗，嫁人的时候没有皇室身份，享福也只享了半辈子。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平常都是在手机电视上见您，今儿瞧着大活人，我不知说什么好。”
　　太后高兴地仰头大笑，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小姑娘，怪不得启林会看上她，这孩子实诚没心眼。
　　“奶奶您别笑话我，算上昨晚，今天是我第二次入宫，这里头规矩我根本不懂，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哈哈哈，叫奶奶好，叫奶奶亲。”
　　安娜自小没见过奶奶，心里不免酸楚，今见皇太后慈眉善目言语可亲，甚至比娘娘更没架子，这里不似网上传言的冷漠古板，反而让她觉得回家一般。不再害怕不再拘谨，一条腿盘上炕，胳膊压桌凑近了问：“奶奶我有个事想问您。”
　　恭维的话老太太早就听腻了，这孩子说话不忌口，反而让老人异常兴奋，两腿上炕扭身子问：“什么事？”
　　“您刚才叫启林小豆芽儿，是他的小名吗？”
　　“是，是。”老人家笑得花枝招展。
　　“怎么给他起这么个名儿？”
　　“嗨，芳翊生他是早产，那孩子一落地儿就病殃殃，人家都是三翻四坐，七滚八爬，他到了一岁脖子都直不起来！”
　　“哎呦真瞧不出来，叫他小豆芽儿确实贴切。”
　　“是呀，这时候看人高马大，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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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俩以启林为话引子，无所忌讳聊了好大一阵，若不是启林打完电话进来，两人怕是要把整个皇室都要调侃一番。
　　人进来老太太便指对过让他坐下，胳膊放下无意碰到木盒，手点脑门笑道：“净顾着唠嗑，差点把正事忘了。”
　　启林不想与安娜同坐，来到奶奶身边挽住她胳膊问：“什么正事？”
　　富察芸摸一把启林的脸，取出盒中翡翠镯笑道：“给小猫儿仙准备的礼物。我老了，没什么好东西留下，这辈子是没机会戴了。”
　　启林抓手里冷峻了表情，此镯质地温润无棉无絮，满翠帝王绿价值过亿。心里清楚它是祖传首饰，当年老佛爷还曾享用过，额娘和慧娴都不舍得让她们看一眼，如此贵重竟愿意送给她？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小猫儿仙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太太努嘴笑道。
　　“安娜！谁给她起这么个外号？”启林语出惊喜，翠镯收入盒，推到桌边想是敷衍过去。
　　“就你俩不知道，整个皇宫怕是没人不知道了。”太后越说越乐呵，玩笑似的傲娇仰头。
　　安娜被太后的话震惊，原本的侧坐改为全转，眼神与启林对视，一个惊恐一个赞许。
　　“听说了，娜娜跟宫猫有缘。”启林点头笑道。
　　“何止有缘，可谓天定。她跟当年的令妃一模一样，走到哪儿猫儿就跟到哪儿。”
　　“那些都是传说，奶奶您不必当真。”
　　“我在这宫里活了半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遇见过，你还年轻看不出来。”
　　启林摇头叹气不予认可，知道奶奶就爱研究那些迷信邪乎事，跟她不可能解释得通，再说下去只会牵扯出更多，站起来拉起坐着的安娜，说是娘娘让他俩立刻去宁寿宫，等回来再跟您请安。
　　老太太长久没个实诚人陪，纵有不舍还是点头说好，看着俩人手牵手出去，拿起条盒追两步喊：“回来回来，镯子忘拿了！”
　　“晚上再拿吧，额娘那边等急了。”启林脚步不停回头答。
　　老人家当即喝声站住，走到门口亲手塞给安娜，不忘拍她手背让其收好。而后唤来翠佩，看着启林吩咐道：“你跟着他俩去，告诉芳翊我已经罚过启林了，这孩子有情有义做得没错，让她想开点别动气。”
　　“太后娘娘您就放心吧，刚才铭府的怡丹福晋进宫，当着她的面儿，娘娘不会为难殿下。”翠佩和颜悦色说，心里根本没当回事。
　　太后睁圆了眼怔住，摇头叹气想了又想。怡丹进宫意料之中，妯娌俩暗地里较劲多年，如今抓住了把柄，往后更是要拿到明面上说了。
　　启林的婚事拖了这么久，皇位争夺难免有此一争，宫内注定要大翻天了！还好娜娜是个好姑娘，只不过为了她，启林的皇位难保咯。
　　“奶奶，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启林小声询问，从太后忧郁的神情里，似乎看出一丝想法。
　　老人家点点头，摆手气短地说：“去吧，我换身衣服一会过去。”
　　启林好想劝劝奶奶大可不必，但事态的发展已不是他能左右，整日想着摆脱继承，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全身汗毛眼闭合不明心慌。
　　安娜握握他的手心，启林麻木的脸颊重新笑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陪着去我心里有底！
　　出门坐电车，去往宁寿宫绕了大半圈。正北贞顺门进，再绕小圈到养性殿。不一样的宝座，不一样的八角浑金蟠龙藻井，两人提心吊胆着琢磨事，谁都没心思打眼赏鉴。
　　雨萍东暖阁门口候着，瞧见他俩迎上去两步，眉眼一扫指胳膊惊道：“怎么有血渍？”
　　“没事，骑摩托擦破点皮。”启林应付着说，低头瞧她脖子也有绷带，满心歉疚不好意思地问，“你脖子没事吧。”
　　“不打紧，也是擦破点皮。”雨萍脸红回应，笑得一脸灿烂，有君上心一问，宁愿舍得所有。
　　“额娘在屋里吗？”
　　“在。”
　　“不用禀告，我们直接进去。”
　　雨萍唉一声伸胳膊拦住，轻唤绿娥快去拿药箱，顺便多拿一件干净上衣，再回头看着安娜慢慢解释道：“你们先不忙进，福晋还有几个随从都在随安室，娘娘她们正商量着事，还是把伤口处理了再去吧。”
　　雨萍一向考虑周全，她的话启林言听计从，然而此刻伯母在屋里，当着她的面儿，额娘八成不会说难听的话，机不可失当即笑道：“用不着，进去一会就出来。”
　　雨萍侧一步堵门拦下，压手让他低下头，抬脚尖凑耳朵，拿手遮盖小声说：“商量的就是你皇位的事，你俩让福晋见着，不更加称了她的心意。”
　　启林仰起头大笑一句：“我进去就是让她得偿所愿。”
　　拿你是真没辙，雨萍只好试试安娜：“安小姐您帮我劝劝，这带着血不能让娘娘瞧见。”
　　她不提醒安娜一样揪心，这么明显皇后肯定会瞧见，更何况还有外人，到时候作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下嘴咬的。
　　两个女人一人拉一条胳膊，说的话不同，意思相当统一，重新包扎换身衣服，看不出来咱再进去。启林最后勉强答应，要换你们抓紧时间，等人出来额娘肯定大发雷霆。
　　东暖阁推至西暖阁，绿娥送进来药箱，雨萍火速开始。安娜站一旁瞧一会，发现她手法相当娴熟，无论是清创消毒还是抹药包扎，有模有样堪比专业护士。
　　“姐姐您是护理专业的吗？”安娜挠腮笑问。
　　雨萍专注于工作，点点头不做言语回应，启林倒是哼哧笑，看着安娜眉飞色舞道：“瞧不起谁呀，雨萍姐是清华大学医学院毕业！”
　　安娜两眼瞪得溜圆，差点把哎呦喊出声，身子矮半截凑过去看。启林嘶一声抽动胳膊，雨萍轻按肘窝缓缓放平，抬头看着他笑：“就快好了，忍着点疼我慢点儿。”
　　全程不过五分钟，处理好伤口紧接换衣服，洁白的衬衣一排扣，雨萍自下而上一个个帮他扣好，直至最后还有帮他铺平胸口褶皱。
　　安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宫女的一举一动，怎么尽显心疼喜爱，尤其眼神里的温柔，或许启林不知道，但同为女人的安娜一眼便瞧出来，这种情感根本装不出来，哪怕你隐藏到心泉井底，那含羞一瞥立刻露馅。
　　“最近几天不能沾水，每天找我及时换药。”雨萍千叮咛万嘱咐，最后不舍多瞟一眼，转身舒气收拾药箱。
　　启林应付一声好，心里并没有当回事，抬步出屋奔向东暖阁，回头看看怎么只他一人了，折返回来冲着安娜叫唤：“愣什么呢，走哇！”
　　携手共进随安室，太后娘娘恰在此时赶到，带过来的宫女门外候着，只玉如搀扶往里走。
　　里头说什么不知道，外头这群姑娘十分热闹，今天的八卦够她们讨论个把月，更何况往后的故事值得探讨。
　　大家多方面分析各抒己见，有说安娜人气非常高，启林肯定把她娶进宫。有说启桁必承皇位，皇后吗，怕是要转交佟佳哈尔纳晴了。还有说他们都不行，启林情种浪子不稳重，启桁又太傻不适合，宗王府或许另选他人。
　　正中了那句老话，皇上不急太监急，虽非聒聒噪噪，雨萍还是压手让她们安静，想讨论呀，姐妹们你们出去说。
　　这几个慈宁宫来的，身份高贵资历也老，平常就喧呼惯了，即便到了宁寿宫，谁又听她的话，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
　　雨萍无奈求于翠佩，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劳烦您请这些大仙归洞吧。
　　“得嘞，看在你往日对我好，姐今个帮你一回。这几个老油子呀，你确实拿不下。”翠佩闷声笑谈，拍手招呼大家，指指殿外训道，“都跟我出去吧，刚才太后单独通知我几件事，咱们出去安排安排。”
　　出去说就出去说，是不是正经事不重要，谁让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雨萍怕她们吵跟了出去，到外头略略听听，老太太确实有周到的安排。
　　安娜现在出名了，租住的房子不可能再回去。太后以前喜欢投资房产，朝阳区曾买过一套房，六千多万的阿玛尼城市公寓，闲置多年无人居住，谁料如今有了用武之地。
　　两百多平确实有点大，指派蝶画和燕香先去看看房屋情况，无论娘娘那边派不派人，你们俩往后跟着娜娜，宫里有事容易通知，顺便照顾她生活起居。
　　日常用品全部买新，今晚之前必须配齐，吃穿用度先走太后的账，有什么你们能想到的，不必请示直接下单。
　　小区倒是安全，但不能少出行护驾，保镖也好司机也好，大到理事主管，小到保洁阿姨，全部从宫里调任。
　　太后最后多嘱咐，安娜没住过富人区，也没受过礼仪教育，给她充分的时间慢慢适应。有不懂的你们耐心教，难以应酬的你们帮衬着点儿，谁要是敢取笑立刻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