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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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古森也去意大利。”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七乐的声音有在颤抖吗？
应当是没有的。
说出真心话而已，何须畏畏缩缩。
可是，七乐想，EJP雷神的队服太亮眼了。
古森元也怎么总是明黄色的？
比现在的他更适合这个颜色的，是背更薄、更瘦削、侧脸轮廓更分明、下颌线线条更锋利的、穿着井闼山队服的、四年前的古森元也。
当眼神很亮、仿佛带着光的古森出现在眼前，七乐朦胧地见到了那个自己国三那年遥望过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
“我知道了。”少年的幻影弯着眼睛说，“七乐等我的消息噢。”
消息？
什么消息？
如果问出口，好像就会戳破一层秘密。
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七乐没有穷追不舍。
但之后的日子里，她总会受这被古森元也勾起的好奇心侵扰。
七乐甚至忍不住开始寻找一些小问题作为话题，发文字讯息请教古森，企图试探，却一直都没有等到所谓的“消息”。
从红白色球衣换成蓝白色球衣，从东京到米兰，七乐渐渐发现，似乎不必向古森询问那个“追分的激情”的问题，她面临的麻烦也在慢慢被解决。
原因很简单，她不会意大利语。
作为非英语母语者，能和新的队友的语言交流实在有限。况且也不是所有队友都能用英语顺利沟通。
在这种情况下，肢体动作、夸张的表情、起伏大的语气语调，无论哪一个都比磕磕绊绊的长句子来得直观易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意大利本国人的特质影响，七乐所在的俱乐部女排、乃至联赛后半段遇到的其他队伍，无论是在赛场上还是场下，运用的手势非常多，多到她甚至额外做了笔记的地步。
某次在当地一家餐馆吃饭，看见隔壁桌有两个本地人边吃饭边用手势一言不发地吵架，七乐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基本操作。
也可能正因为是外国人，带着好奇心和探索欲看待一所城市，七乐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只能依靠笨拙地比划，无法运用语言表达意思，这样的不方便，似乎释放了更坦诚、更自然的七乐稀石。
这一球没接到位，在说对不起之前，先去拍经手过这颗球的二传和攻手的背表示抱歉和安慰，开始成为了习惯。
一开始是觉得在语言环境中突然来一句“Sorry. It’s my fault.”很奇怪，后来，七乐学会了这句话的意大利语表达，也渐渐懒得说了。
在接收了数次飞吻、脸颊吻、撞肩膀和仿佛要把身体揉碎的拥抱后，露出八颗牙齿对队友比大拇指也不是什么需要做心理建设才能做的事了。
关注七乐在国外的状态的爸爸有在通话里说，她看起来很开心。
其实，七乐的压力很大。
所在俱乐部虽然早有球探和她联系，但真正确定的入队时间是在意甲联赛中期，七乐的作用是顶替俱乐部中要去参加欧冠赛的首发自由人。所以，如果不能在短暂的磨合之后，拿出比俱乐部本就储备的替补球员更亮眼的表现，此次出国行就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倘若没有之前在U18和U20赛事的实绩，球探绝不会挖尚且年轻、在成年组赛事是超级新人的七乐。
生活过起来也远不如在故土舒适。
比如说居留证、医疗卡的办事效率低下，
比如说银行等工作机构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不会说英语，
比如说闲暇时的外出遇到过于热情的搭讪、满地烟头，
比如说走着走着就消失的人行道，
比如说永远找不到的免费公共厕所，
……
这些事七乐绝不会和妈妈说，和爸爸说过几次，又觉得太频繁、无故惹他担心。
以前在高中、国青队、国家队认识的队友，起初也有发过消息问候，但对她们，七乐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
最后，承担了情绪垃圾桶一职的，竟然是古森元也。
起因是他送的那个料理鼠王坐肩玩偶。
七乐把它带出了国，想办法固定在了不经常用的一个包上。
有那么一次出门兜风，就背了她行李中唯一不是运动包的单肩包。
然后就华丽丽地在街头、连着新买的鞋的外袋一起被抢了。
早知道就挎在身上了。
七乐开始痛恨起意大利的难民治理政策。
[古森元也：看来七乐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环境！]
[七乐稀石：嗯。]
[古森元也：在文字消息里也多笑笑嘛！]
文字要怎么笑？
又要发颜文字吗？
[^ ^]刚打出来，七乐就删除了。
当天发生的飞来横祸实在令七乐委屈，怎么看这个表情怎么不顺眼。
被抢的东西也与古森有关，七乐没忍住诉苦。
[古森元也：治安这么差吗？！]
[古森元也：七乐有没有受伤？]
[古森元也：直接从肩上抢东西走也太过分了！]
[七乐稀石：没有受伤。是装在了背包上，连着包一起被抢了。]
[古森元也：这样。]
[古森元也：话说七乐你把它带出国了吗！]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玩偶也不大，行李箱空间绰绰有余。
本应该这么回复的。
鬼使神差，七乐却发了这么一条。
[七乐稀石：嗯，因为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古森。]
……为什么她能把这种话发出去啊！
七乐用毛巾蒙住了脸。
冷水刺激面部皮肤，稍微清醒了一点之后。
[古森元也：哦哦！原来是这样。]
“输入中…”的提示栏在变动闪烁，良久。
[古森元也：我也想见到七乐。]
七乐按下手机的锁屏键，果断再洗了一遍脸。
肯定是她记忆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眼睛的毛病。
她说的是“好像看到了”没错吧？
和“想见到”有半点相似之处吗？
再说了。
见到以后，又能干什么？
*
竟然对古森元也已读不回了。
但这个人好像不允许面前有任何冷场存在，依旧源源不断地发消息过来。
让对方自说自话，实在太过于失礼。
于心不忍的下场就是：
意甲联赛打到四月，所在俱乐部觉得算是满意，打算再签下一个赛季这件事；
路遇看到七乐长了张亚裔的脸上来就说空泥漆挖、私密马赛的奇怪小鬼的不愉快；
经过一片移民生活区、在一群黑棕色人种中受到额外打量时的格格不入和害怕；
差点被突然窜出的摩托车撞到的惊吓；
被巴西籍队友按头埋胸的羞耻；
面对增肌食谱，没饿就必须吃下一顿，难以下咽的痛苦；
……
这一切的生活琐事、七乐在意大利的细枝末节，古森元也比七乐家的人都更了解。
在VNL之前，七乐回国，除训练外的第一个媒体活动，是VNL赛前壮行会。
一般更高级别的赛事才会这么兴师动众，但2019的VNL是奥资赛前的最后一项国际赛事，而日本作为东京奥运会的东道主国又不参加资格争夺赛，此次VNL对于摸清世界局势意义重大。
也许是通过持续了小半年的聊天积攒了亲密度和经验，活动结束后，古森元也甚至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七乐的头发颜色，很漂亮。”不等七乐作出反应，他又说，“樱花的颜色。”
他这么一提，七乐就能想出除了“嗯”以外的回复了。
“其实我以前的名字就叫‘樱’。”看到古森元也被突如其来的tmi惊到，七乐心情舒畅，也不能总是她这边被古森的话吓呆吧，“为什么改名——想问这个是吗？我嫌原来的名字太常见啦。”
——谎言。
其实是已经受够了被说“除了名字没有哪一点有女孩子该有的温柔样”。
“至于为什么取现在这个名字……因为，想让奇迹变成我生命里最常见的东西。”
——真话。
哪怕一次也好，拜托奇迹降临吧。她还想要看看自己作为攻手出现在最高级赛场上的未来。
曾经的七乐稀石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一步一步走下来，用双脚丈量从大分到东京、从光荣到国青队、从国青队到JAPAN，从JAPAN到世界的路，
奇迹就会在她的手上，在她的面前绽放。
人为的奇迹力量有限又如何，
不祈祷、不被动地等待上天的眷顾，这才像是会费尽心思拉着父亲在家庭裁判所面前编造事实、使其符合《户籍法》第102条第2款规定的七乐稀石。
明明改后的名字更像是会受欺负的奇怪名字，更容易构成改名的正当事由。
“Sakura…”
古森元也念了一遍七乐的原用名。
七乐的回应依旧是那个最常用的“嗯”，怎么听怎么清脆。
本不愿提及的往事，诉说出来代表着信任，和拉近的心理距离。
……那么，现在，要说吗？
古森元也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身周环境。
影山飞雄就是在这个时机走上前来，不适时地开始跟七乐介绍自己。
……差点忘了，队里没眼色的不仅仅是木兔一个。
古森元也哀叹，听见影山一本正经地向七乐解释缘由：
“我马上要加入Ali Roma，也要去意大利打球。古森前辈也是。”
等等等等！
这小子在说什么！！
想请教不会换个时机吗！！！七乐的联系方式、也可以问他要啊！！！！
“真是的影山，都说了不用叫前辈啦，你才是我在国家队的前辈。”古森一个激灵，用上了鱼跃救球的速度把影山勾到一边，半开玩笑半咬牙切齿，“你把我的事说掉了，我自己就没得说啦。”
“古森、也要加入Ali Roma？”
为影山的话所震动心神，七乐忘记了在人前叫古森要加上敬称。
古森元也捂额，不是很想面对话被抢了的现实：“…不是同一个俱乐部啦。”
“什么时候决定好的？”
“在更早之前……我说过要让七乐等我的消息的吧，但这种事果然还是想当面说……”结果被影山无心抢先了。
七乐稀石：“…为什么？”
“因为、”古森瞟了一眼正一脸不明所以的影山，觉得他高中时期被队友喊boke不是没有理由的，“心意要面对面表达才算诚心吧？”
他慢慢放下捂额的手，直视七乐的双眼：“我想和七乐在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
“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古森元也为难地看向影山，收获对方先是疑惑后是突然亮起灯泡的表情，心下竟有几分欣慰，
转头又见七乐固执地等待回复，大有再问一遍“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架势，只好无奈地嘟囔：“本来还想到没人的地方呢……”
影山·默默挪动脚步·飞雄：“不，我不存在。”
好吧。
既然呆子都这么机敏了。
古森叹了一口不存在的气。
即便早已稔熟于心，一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那句话，握成拳垂在腿边的手仍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因为喜欢。”
话一说出口，便停不下来。
“因为我喜欢七乐，所以想和七乐在一起。”
“当然不是要现在给我回复的意思！只是、希望七乐正视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给我回复都没关系！我会等……”
“古森前辈。”
七乐打断了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握手。”
“…？？”
对称呼和七乐的要求都感到十分困惑，古森元也小心翼翼地也把右手搭了上去。
七乐轻柔的力道转瞬即逝，完全不留给古森元也回味触感的机会，下一个要求随之而来。
“换一只手。”
这一次，七乐没有放开。
有什么东西沿着越来越贴合的手掌纹路，和胸腔里脆弱的心脏一起炸开。
“古森、元也。”
「…好きだった。」
“喜欢。”
「ずっと前から。」
“从很久之前开始。”
作者有话说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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