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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清君侧(1) ...

  •   “阿玉,你输了。”陆嘉羡垂眉,棋盘上黑白二子龙争虎斗,但白子仍是略逊一筹。

      宋鸣玉右颊边的疏影梅花的面具颇为奇巧,恰好地遮住了脸上伤疤,又不显突兀,反衬得脸更小了些。黄星靥是当下流行的面饰。垂鬟分肖髻是未出阁的少女才梳的,宋鸣玉心虽不解,但还是由着侍女为她梳发。宝蓝色红梅刺绣对襟棉绒褙子下罩葱绿马面裙,她半披着银白底斗篷,手炉落在腿上,陆嘉羡的府邸在冬日总会涂上一层椒,红罗炭炉在一旁,明明是寒冬,却觉得温暖如春。

      今日休沐,宋鸣玉知道,陆嘉羡一定会叫自己来。在他看来,她太不听话,已经坏了他许多好事。同时,她也需要解药来缓解陆嘉羡在自己身体里种的毒。那毒还有一个别称,□□,是万俟玉部特产的毒药。

      只是,这药须得用血来浇灌断肠草一百日,待到断肠草开花时,便取来碾碎,与穿心莲,大青叶,金银花一同做药汤,煎至两个时辰。每次服饮,都会令人感到肝肠寸断之痛,持续半个时辰。以寒性压制体内的□□,但是药三分毒,也蹉跎了人的身子。冬日里手脚寒冷易生冻疮,葵水来时疼痛难耐,以及....无法生育。

      宋鸣玉请求万俟玉音有三件事,第一,是“清君侧”。第二,是替她寻找根除□□的解药,第三则是寻良医治嗓。

      “阿玉,心有旁骛,棋乱则心乱。”陆嘉羡剑眉微扬,将宋鸣玉的手往下压,止住了她那颗欲落的子。

      宋鸣玉倒也干脆,将手收回后,开门见山道:“义父是不是觉得,阿玉不听话了。”

      面前与自己对弈的男人眼帘缓掀,宋鸣玉的目光也对了上去,才发现他似乎已经开始留须。陆嘉羡墨色鹤氅下佛头缂丝白狐长袄,他着装总是能叫人一眼望出文臣身份,紫玉冠下竟能望见细缕白发。

      见陆嘉羡不语,宋鸣玉便自找话说:“义父何时开始留须了?近来案牍劳形,您都多了一缕白发了呢。”

      “是吗?”陆嘉羡轻抚额发,侍女端来茶盏。宋鸣玉了然,往往陆嘉羡会将药与奶茶混在一起给自己,来减少口中的苦涩。

      宋鸣玉接过茶,待陆嘉羡饮茶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茶。□□为赤红蝎尾刺里的毒,若不用药压制,发作时便如万箭穿心,五马分尸般,伴随着强烈的灼烧感与晕眩。

      奶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几乎感觉不到一丁点苦味。

      宋鸣玉舔舔唇,又道:“阿玉替义父拔掉这根白发。”

      陆嘉羡颔首默许,柔软的布料擦过他脸庞,还有一缕梅香萦绕。宋鸣玉拔的小心,没叫陆嘉羡感觉到牵扯感,就已经扬去了那根白丝。

      待宋鸣玉重新落座,陆嘉羡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她脸庞。

      宋鸣玉被他看得不自然,问:“阿玉脸上,可是沾到茶叶了吗?”

      陆嘉羡一丝不苟的脸终于泛出星点笑意,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道:“我知道,阿玉张大了,自然会与我有意见相悖时。”

      “只是,阿玉的心,还是不要像鸿雁一样南来北往。鸿雁常为猎户打下,也有不少死于去往南方路途的寒冷。”

      宋鸣玉端茶的手一僵,今日这副打扮,也是陆嘉羡的要求。宋鸣玉的眉头微不可察一蹙,然而陆嘉羡冰凉的指腹就贴在了她眉间,别有意味地抚着:“姑娘家总是皱眉,倒像是深宅妇人般。”

      宋鸣玉干笑两声,只觉得这炭火烧的忒旺了些,浑身燥热似烤火炉。

      一滴汗从额间滑落,宋鸣玉道:“义父,这炭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些。”

      陆嘉羡不以为然,唤人送来了热莲子汤:“有吗?这炭盆都快烧尽了,我再唤人重新添一盆来。”

      宋鸣玉指尖微颤,突然一股热流涌入心窝,锥心的痛瞬间蔓延全身。

      自宋家覆灭后,宋鸣玉变得沉默寡言许多,再疼也只是闷哼一声。可这□□太狠辣,她的嗓子坏了,连尖叫都像是在野兽在嘶吼。

      刹那间,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住,任由火舌吞噬。

      宋鸣玉倒在地上,为了缓解疼痛就像受伤的幼兽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她的发髻全都散了下来,金钗也划破了她的头皮。宋鸣玉胸口如远山起伏,浑身都像是被凌迟一般,每一片肉都在疼痛。像一把抹了盐的钝刀一点一点割开所有皮肉,又挑断筋骨,再剥开皮。

      “哈....哈.....”宋鸣玉眼神涣散,双手捂住肚子打滚,如失足落水后重能呼吸般,身体却又像是被这冷气化刃搅烂五脏六腑。宋鸣玉的眼眸几乎要瞪出来,里面的血丝清晰可见。殷红的液体从鼻尖,耳道,还有唇角溢出,将那条西域进贡的羊绒毯子染脏。

      好痛.....

      好痛.....

      让我死去吧......

      她心里只有这两个想法再来回绕,陆嘉羡咬下一口桂花糕,随后对侍从说道:“不够甜,再去撒些糖霜。”

      “呃....啊啊啊啊啊——”被端近的炭火盆带来的热量叫她如临火海。

      催生的疼痛几乎要让宋鸣玉恨不能一头撞死。

      还不能死....

      好痛啊!为什么还要苟活.....死掉就可以一了百了解脱了。

      还不能死.....

      让我死吧......

      “阿娘...”她小声呜咽出这个几乎听不清的字词,宋鸣玉忍着痛一点一点挪着身子,艰难地爬到陆嘉羡脚边。她握住他的鞋履,冷汗几乎浸湿了宋鸣玉的鬓发,未涂口脂的唇也被咬破出血。

      “义父....阿玉...阿玉知错了,求您....求您给我解药,啊啊啊——”

      万箭穿心的痛又一次如潮水席卷全身,宋鸣玉颈侧凸起的筋也呈出一片黑色。在她的惨叫声持续了半炷香以后,陆嘉羡才拍拍手。

      沈承影目睹这一幕后本该觉得快意,可看着宋鸣玉惨白的脸上沾满血后,他紧咬牙关攥着拳走上去。

      沈承影左手端着药汤,右手拽住宋鸣玉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抓起,粗暴地将药灌入她口中

      原本该是滚烫药汤,入口时却是温的。

      所幸的是,他没有公报私仇让她喝一碗滚烫的汤药再被呛到。

      沈承影松开手,宋鸣玉颓然地倒在地上咳嗽。

      陆嘉羡眼神复杂不明,对沈承影说道:“对灭门凶手这般慈悲,也不知你爹娘在黄泉下,能不能合眼。”

      渐渐的,药效上来了压制住体内的火,冰凉的感觉也将疼痛和灼热驱散。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宋鸣玉缓过来以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对陆嘉羡一拜:“谢义父,不杀之恩。”

      沈承影眉头紧锁,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她竟然还要对陆嘉羡行礼。沈承影又侧目瞥一眼陆嘉羡,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分散开,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鸣玉。

      陆嘉羡抬手示意宋鸣玉起身,同时也要叫沈承影去扶她。

      然而,宋鸣玉却摆摆手。

      “不敢沾染义父屋子,我自会去寻郎中。”

      陆嘉羡眼里闪过一抹阴鹜,他无征兆地笑出声,尽是凉薄:“阿玉是觉得,这太傅府的府医,还不如外面的乡野郎中?”

      宋鸣玉一瘸一拐地朝大门踱着,她佝偻着身子,像一个垂垂老矣体弱多病的妇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停顿。

      “是。”她只吐出这一个字,身后人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宋鸣玉,回来。”

      宋鸣玉的脚步的确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停滞不前。

      但只须臾的时间,宋鸣玉又继续往门外走去。

      亮出寒刀的护卫被沈承影一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陆嘉羡。

      陆嘉羡没有看向除了宋鸣玉以外的任何人,最终,护卫还是收了刀。

      门开时,飞雪拂面。

      宋鸣玉步步如踩刀山,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去。

      门将关上时,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今日之痛,他日百倍奉还。

      宋鸣玉喷出一口血,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胸口,在看见那人白衣如雪后,才放心地倒了下去。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清君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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