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转学生》狼仙刃

62、一别七年

　　从见面起，陈兆一直少言寡语，连笑容都寥寥，直到几人坐在包厢里，以生意人的身份开始聊天联络时，才重现了以往健谈的模样，只不过脸上的那抹笑容，多少有些刻意为之，少了曾经的那份轻佻率性。

　　知道陈兆跟这位大名鼎鼎的易总是老同学后，刘诚便有意将话题往二人曾经的校园生活上带，有个老熟人牵线搭桥，以后跟易南他们公司的合作就方便多了。刘诚笑道：“易总当年上的高中可是名校啊，年年出状元，易总当年肯定也是个状元吧？”

　　唐经理笑道：“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易总当年是保送生，没参加过高考。”

　　刘诚大笑：“是我没想到了，不过，我们陈兆当年也没参加高考呢。”

　　唐经理惊讶道：“小陈也是保送生？”

　　刘诚看了陈兆一眼，笑着摇头：“他是自己不念了，跑出来到社会上历练了。”

　　易南放下酒杯，看向陈兆，就外貌而言，陈兆并未有什么变化，如果穿上校服，也许真的像个学生。让他看上去不一样的，是他的神态和气质，那种收敛锋芒的沉淀姿态，早已不是当年肆意随性的少年陈兆。

　　易南心里某个角落又隐痛起来，陈兆真的变了，他能感觉到，陈兆不再是曾经那个对他万般依赖的男孩，他看向他时，他眼里已没了从前那般的清澈坦然，而是被层层障碍物遮蔽起来，难以看清。这让易南前所未有的慌张起来，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能见到陈兆，他们就一定能重归于好，可现在看来，他想的太简单了。

　　这七年里，陈兆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能走到今天，能寄给陈家那么多钱，这里面的苦，只有陈兆自己知道。他怎么能天真的认为，陈兆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还傻傻的期盼着与自己再次相见，重归于好。

　　七年，足够让一个人蜕变成另一个人，足够让一段念念不忘的感情变成过往云烟。

　　唐经理看上去喝多了，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不念了？为什么不念了？”

　　陈兆笑笑：“年纪轻不懂事，觉得念不念都一个样，索性直接辍学了。”

　　唐经理说：“再怎么说，大学文凭还是很重要的，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混不出头的，这么说陈兆还是有本事的。”

　　刘诚也说：“的确，陈兆能进我们公司是机缘巧合，但也靠他自己有本事，否则光靠运气，还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

　　在他们口中，陈兆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说不念书就不念了，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能混个风生水起，洒脱至极。只有易南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陈兆有多努力，多想和同窗好友一起毕业，多想靠着自己的实力考一个好大学，而不是不声不响的离开，独自一人承担下不为人知的压力，早早的便踏上社会。

　　陈兆似乎也想起了往事，“刘总，说起来，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的提携，我敬你一杯。”

　　刘诚与他碰杯，一口气干了酒，感慨道：“易总，不知道陈兆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但自从他进我们公司以来，一直是这些年轻人里最沉稳的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不张扬，不浮躁，肯吃苦，人又低调，唯一一点让人操心的，就是找对象的事，自我认识他以来，就从来没见过他谈个女朋友，不瞒你们说，我公司的不少女员工喜欢他呢，嘿，人家就是一个都看不上眼，但这些女的还就是吃他这一套，他越冷淡那些女的追的越凶。”刘诚笑着问，“易总，他上学时也这样吗？”

　　“算是吧。”易南说，“我也没见过他谈女朋友。”

　　“咳咳咳咳咳！”陈兆被酒呛的直咳嗽，脸都咳红了。他接过一杯旁边递来的热水，随口说道：“谢谢同桌。”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有多久没有说过那两个字了，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叫出来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倒转回七年前的那个盛夏，他还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易南也还是那个少言寡语的冷面同桌，一切都没有变，仿佛下一秒就会响起下课铃声。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之处早非松鼎中学的教室，自己从转学生变成了外贸公司的高管，易南也从那个同桌变成了易总。他当年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如今时过境迁，居然还能腆着脸叫别人一声同桌，看来这七年的历练，的确让他脸皮更厚了。

　　易南的脸上却波澜不惊，他说：“我认识陈兆的时候，他总是嬉皮笑脸爱开玩笑，想起一出是一出，特别开朗特别活泼，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毕业典礼那天他没来，很多人都在惦记他。”

　　刘诚诧异：“是么，我还真没看出来，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别说是刘诚，换做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把陈兆跟易南刚才说的这几个形容词联系到一块，就像郑舟他们绝对不可能把陈兆跟刘诚所说的那个人联想到一块。

　　唐经理笑道：“人都是会变的，我的高中同学现在见了我也认不出来，这才叫进步嘛，人要是一辈子都不变，岂不是成木头了。”

　　刘诚点头称是，话锋却突然一转：“对了，易总也没有女朋友吧，不知道易总喜欢什么样的，我给您参谋参谋啊。”

　　“不了，我有对象。”易南说完，便直直的看向陈兆。

　　这下换做唐经理诧异了：“啊？易总，这我可真没听说过，您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吧？”

　　易南静静地说：“我一直有个对象，上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来他家里出了事，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啊......”唐经理十分惋惜，他没想到易南年纪轻轻，居然还有这么一段爱而不得的感情，“这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吧，谁没个遗憾呢，我也没跟我初恋结婚。”

　　见气氛突然急转直下，刘诚果断提酒：“来来来！就让往事都随风！咱们得向前看，最好的永远在当下，就像咱们今天共聚一堂，两位老同学久别重逢，这不就是人生中的惊喜吗，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咱们干一杯！为咱们之间的情谊干了！”

　　陈兆配合着刘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而向唐经理劝酒。唐经理能在公司来事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跟他的酒量如海有关。中国人谈事免不了喝酒，不管是跟客户谈生意，还是跟领导谈项目，都得先喝的让人家开心了，人家才和你谈。唐经理千杯不醉的本事，让他得以在公司的各种酒局上露面。今天他碰见陈兆，可谓是棋逢对手了。

　　陈兆一进公司负责接待国外客户，靠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健谈的性格和他开阔的眼界，后面能坐到企业高管的位置，不仅靠他自身的努力和真才实干，也依赖于他的好酒量。跟唐经理一样，他的好酒量使得他每次都能参与到接待客户的饭局，而他胜于唐经理的一点，在于他过往生活中的实践经验。

　　在他曾经还是纨绔子弟的时候，还轮不着别人给他灌酒，都是他给别人灌酒。正因如此，他完全懂得怎样给自己灌酒能把那些个客户领导哄开心，也知道怎样给他们敬酒，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喝。这项本事在职场上看着不入流，却是最好用的，自从刘诚发现他还有这项技能后，什么饭局几乎都会带着他，他也因此结交了很多关系，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和唐经理这两个酒场老油遇在一起，可真是喝的难舍难分，随着下肚的杯数越来越多，二人的高下才逐渐显现。陈兆毕竟还是要年轻的多，身体素质就是比不惑之年的唐经理强得多，在唐经理摇曳着步伐开始说胡话的时候，他还能神志尚清的跟他老人家开几句玩笑。

　　眼见着自己真的喝不下了，唐经理便开始赖账：“你别光说我，你自己都没喝，你看看你还剩那么多，你先把你杯里的喝完！”

　　陈兆笑道：“唐经理，您真是糊涂了，这是我刚添的，你还欠着我一杯呢，别玩赖啊，快喝。”

　　唐经理看着那满满一杯酒，面露难色，看向了易南。

　　易南很体谅地说：“我看你们喝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由我跟刘总代了，怎么样？”

　　刘诚爽快的笑道：“没问题！”

　　唐经理如释重负，刚要把酒递给易南，却霎时间愣在原地。

　　只见易南伸出修长的双手，径直接过陈兆手中的酒杯，抬头一饮而尽。

　　刘诚和唐经理对视一眼，会意一笑，也接过酒喝了。

　　饭局结束后，几人在庄园门口聊着天，等司机开车过来接驾。易南跟刘诚加了微信，当然，跟陈兆也加了，陈兆果然换了个微信，新的这个号里，几乎没有朋友圈，寥寥几条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和他曾经满屏自拍旅游聚会的风格相去甚远。

　　易南沉默许久，终于说道：“陈兆，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吧。”

　　陈兆愣了一瞬，立马浮现出笑容，那笑容让易南心里软了，但他说出的话，却是显而易见的推拒：“不用麻烦了易总，我跟刘总走就行。”

　　见易南不说话，刘诚忙打圆场道：“陈兆家在我们公司那边，不知道易总顺不顺路啊？”

　　易南说：“顺路。”

　　陈兆正欲开口，刘诚抢先说道：“那正好，唐经理跟我一车好了，司机来了，咱们上车吧！”

　　刘诚的车到了，陈兆上前为他拉开车门，用仅他们二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让人易总送我不太好吧，我还是自己走吧。”

　　刘诚低声道：“什么好不好，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别别扭扭的，人家送你是看在你们老同学一场的份上，别人想让人家送都没这个机会，你上车了好好拉近关系，和易南打好关系对咱们公司百利而无一害，你别因为你个人原因耽误正事，知道了没？”

　　“哦，您走好。”陈兆关上了车门。

　　不远处，易南正静静地看着他，此刻只有他二人，他再也没办法回避了，只好走上前去。

　　“你......你怎么来深圳了？”陈兆随口问道。

　　“总公司调我过来。”易南说，“你呢，兆哥，你为什么要来深圳？”

　　陈兆想了想，忍不住笑了：“我去火车站随手买的最快的一班车，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儿已经待了七年了。”

　　易南却没有笑，他想问问陈兆，这七年，为什么一次都不联系自己，为什么连一面都不愿意见自己，可他问不出口，陈兆当年留下的那封信，已经足以证明他就是抱着今生不再相见的决心走的。而如今再见时陈兆故意疏远的态度，也在清楚的告诉他，放不下的人，也许只有他自己。

　　“你这七年，有想过回去吗？”易南说，“陈旭他还在找你，你不想见见他吗。”

　　一听见陈旭，陈兆的眼圈立马红了，他侧过头不让易南看见，低声问道：“我哥他......他还好吗？”

　　“他挺想你的。”易南望着远处的海滩，说道，“他前两年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米米的妈妈。前两天我们还见过面，米米现在叫他爸爸，叫的可亲了。”

　　“是么，我就知道我哥对人家有意思。”陈兆微笑道，“挺好的，他总算是成家了，我以前还老担心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呢。”

　　“你想见他一面吗？”

　　陈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想再打扰他了。”

　　易南道：“他一直在想你，你回去见他，他会很开心的。”

　　陈兆的态度突然坚定起来：“不会的，我哥他......他们一定恨死我了，他们一定恨我，恨我这么没良心，说走就走，这么多年都躲着他们不见，他们......他们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了，我也不该再去打扰他们。”

　　“不是这样的。”易南说，“你走之后，他很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吃的好吗，睡得好吗，自己照顾得好自己吗。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你，不为别的，其实只要知道你过得好，他就放心了。”说到这，易南已经有些哽咽，“他知道你有自己的选择，他已经想通了，哪怕你还是不回去，他也不会再勉强你，只要你真的......幸福就好。”

　　陈兆低声道：“我家的事很复杂，你不清楚。”

　　“但我清楚你哥的心情！我比谁都清楚。”易南看着陈兆，声音发颤的说：“兆哥，那我的心情，你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