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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个人 ...

  •   我那里想得到,明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通宵,怎么能遇到这么些个——
      非同凡响、胆战心惊的幺蛾子?!
      转身顺势就瞥到的一个几乎要吓出我心脏病的鬼影,甚至不太敢再转过头去看看窗户那边,以确定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太心慌,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
      腿肚子坐久了也有点转筋,还要强装镇定的瘸着挪回去,稳稳地坐下来。
      我承认我就是掩耳盗铃,一心觉得只要我不去看,它就不存在。
      我的错觉我的错觉我的错觉。
      我忙疯了我忙疯了我忙疯了。
      就算是眼花,也让我怕得要死。
      先自欺欺人再说。
      我控制着不要手滑出错,去拿来尸体胶水,企图低头继续干我的事,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不要重复去想那个鬼影,认真的把发片好好贴在皮肤上,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
      人也许天生就爱脑抽犯贱,做精作怪。
      我真的特别,非常想抬头去看看,会不会就像电影里,窗外的鬼影下一刻就出现在床头死死盯着我?!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于是更想抬头,都咬牙死死憋住了,自残一般狠狠的心理左右摇摆。
      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对方的目光犹如实质,总觉得后背有如针扎一般,汗毛针一样紧张竖立,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起来!
      它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
      未知又不敢直视的忐忑、紧张、惶恐不安。
      以至于手下的工作也干的心不在焉,有失一贯的水平。
      等我回神的时候,我把发片贴错了。
      曾经我厌恶的错误,低级且碍眼。
      我瞬间对自己感到恼火,怒气将一切惶惶不安、莫名其妙的情绪焚烧殆尽。
      真该死啊。
      我在搞什么。
      学这门功夫的第一堂课就是坚决不能亵渎尸体。
      二皮匠挣的是阴钱不是脏钱,随意、敷衍、潦草、虎头蛇尾的态度就不配端这碗饭。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
      不用说老刘看到了会怎么收拾我,我都该扇自己。
      我觉得我是犯了魔怔,因为不存在的东西夹杂自己也许面临受害的幻想,让自己在不该出错的事情上犯错。
      我用溶剂轻轻取下贴错的部分,一点一点擦去变干的胶水痕迹,将遗容恢复到之前没有出错的步骤之后,郑重的放下手里所有的工具。
      狠狠搓搓脸拍拍头,准备冷静一会。
      窥探的人影突然我想起老刘给我讲的一个事,他尚且年轻的时候,当时收到一个夭折的婴儿尸体。
      孩子妈妈是个外来的,据说来自南方,具体却不知道究竟哪里的,只知道好像是哪个山里的人。
      也许因为从小家庭不幸,没有感受到过亲情的关爱。
      情窦初开时,胡思乱想的情绪难以抒怀调节,以至于还未成年,就轻易相信了一个男人对她的好。不顾家人阻挠,朋友劝诫,甚至和家里闹翻了、即将会断绝了关系,然后被男人蛊惑着偷了家里的值钱东西,就像电视剧、小说情节一样的私奔,跟着男人跑了出来。
      在那个没有传呼机的时代,千里迢迢的流浪,辗转着最终歇脚到了遥远的北方,在这个小城中,可能还傻傻的觉得电视里的爱情剧是真的,自己会幸福。
      将空中虚幻却五光十色泡泡一样的期待,寄托在只见过几面的对象上。
      究竟是在期待对方,还是想期待自己的愿望?
      但是那男的也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打算领人回自己家乡去。还是个为了躲仇人逃债跑来的混混,半路顺便用花言巧语拐出了个‘小鸡婆’玩玩,还顺道获得一笔用来继续消遣的意外之财,赚翻了。在这小地方能躲上一阵,便暂时安顿下,也从不想要干活找工作来挣钱养家,只习惯整天出门打牌、□□勒索和回家吃饭睡婆娘打婆娘。
      于是再次逐渐的和本地那些不正经的人鬼混在一起,抽大烟贩毒吸毒逛窑子一个不落,很快花光了女的从家里带来的积蓄,像流水似的花掉的钱一样也腻烦了女的,还真当是他老婆了,敢成天说教他?之前甜言蜜语骗的这女的远离家乡,为了避免麻烦也断了女的和她家里的联系,现在逐渐没钱花了,利用女的仅剩的一点价值,便殴打女的强迫她去拉客挣钱。你是我婆娘,做这些挣钱让我拿是应该的。
      也如同盯着劳改犯一样牢牢的看着女的,每当觉得女的想跑或者有什么不对的势头,甚至只是情绪不好需要发泄,那都好办,就上手扇她、挥拳揍她,伸脚踹她好了,她敢反抗?那就是打的少了。每次都打的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也许多次严重到需要进医院。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女的不能回家,也许是羞于面对家人,其实是根本就联系不上,她不认识几个字,家里不给上学,也从没出去过,不知道家里具体在哪个市县哪个镇街,浑身也没有任何钱,更不知道怎么回去,她待的地方、接触的人都是互相包庇的□□,互相传递着消息,万一没跑成更不会放过她,而她竟然也从没想过报警,也可能是被打怕了。
      最后能被救出来,是因为男的贩毒被警察察觉,就拿走所有女的挣来的嫖资连夜跑了。
      女人没钱交房租被赶了出来,那女的精神已经开始有问题,她幻想男的一直都对她很好,爱情很好,她有幸福的家庭,只是男人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出远门去打工挣钱了所以一直不在。
      然后被检查出怀孕。
      女的虽然开始时候很傻很天真,但经历了这些,没人想到她还会坚持要这生下个孩子,新生命支撑着女人活下去,甚至病情竟然开始有所好转。
      但是女人没钱,她没有学历,没有户口,在分配制度的社会下她不可能找得到工作,更别说进工厂,任何活计都找不到,所以她挣不到糊口的钱,还要躲避那些男人欠债的债主。
      那个年代一个黑户的人想找一份工作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个孕妇。
      女人就去摆摊捡瓶子收破烂,为了孩子维持生计。
      女人当时就住在河边上,老早以前别人留下的,已经无人居住的废弃窑洞,因为生存条件艰苦,加之缺衣少食,女人因为强度大的无效工作过度劳累,病情得不到有效治疗,渐渐开始神志不清,直到一次失足落水。
      万幸女人被救下来,胎儿也足月了,但没保住。
      一生所有的苦难如积攒到极点的当头一棒,狠狠砸了下来。
      女人疯了。
      老刘看女人可怜,他没有因为尸体是婴儿就放任不管,给孩子做了防腐和整容,本意是想拍张照片给女人留作念想,看能不能对她的治疗有帮助,然后在第二天有人发现孩子的尸体不见了。
      从那天晚上的监控中,人们看到原本应该在精神病院的女人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还去了停尸间,而且据监控看,老刘给孩子做整容的时候,那女人就在小窗户上趴着看。
      之后等老刘离开,女人就在停尸间找到了那孩子,离开了殡仪馆。
      那孩子不见了,女人也不见了。
      曾听哪里的人说起过,在清明回家扫墓的时候,在哪个坟地见过一个抱着一团黑东西,蓬头垢面的疯子,头发简直不能说是头发,长期流浪在外打绺的像脏拖把一样的毛絮,更看不清面容,穿的衣服看不出颜色,应该是捡着穿被人丢弃的衣物,吃着坟前人们祭奠祖先时候摆的祭品,只要看见活人都会立刻躲得远远的,不知道是哪家的疯子。
      女人应该是对人心失望了吧。
      她曾被拯救,又被抛弃。
      遭受过苦难,却仍旧没有希望。
      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我冷静下来了。
      我不是软蛋,等会真要是打了照面不见得我打不过他,等我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再抬头时——
      整容室窗户外面空空荡荡的,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一个。
      看来我真是熬夜熬疯了。
      我给小女孩做好头部支架,贴好皮肤,补好头发,修正五官,一点一点把头发片织进贴好的头皮里去,把眉毛一根一根种进没有眉毛的地方去,这里要注意眉毛的走向长短和脸整体的比例,不熟练的时候做的费时费力,永远瞅不准,画出来都是高低眉,再画上一些细碎的眉毛,像是未经修理的天然眉毛。
      嗯,看起来和照片上的差不离了。
      最后我为她修饰面容,调整稍微白一些的“粉饼”,稍微加重了些腮红和嘴唇的颜色,让女孩有些血色。
      配合父亲拿过来已经穿好的崭新的红裙子,真漂亮,面色红润,干净整洁,看起来真像一个沉睡的娃娃。
      我很满意,有种看待作品的欣慰感。
      然后转战邻床,给那位半夜毫无缘故吓唬我的无名尸做了眼珠,这个男性的头发微微带着卷,不是传统中原人直发,祖上可能有外来血统,于是我选用了浅一点的瞳仁颜色,然后简单修饰了他的面容,化了浓密的眉毛,提亮天然挺拔的山根,他的骨相很特别,是个难得能在这里看到的英俊长相,只是可惜,英年早逝。
      主要再结合上大张乱七八糟的缝纫手法,像是截然不同的脑袋和身子缝在了一起,我看着实在受不了,看着难受想着更窝心,反正做一个也是做,做两个也是做,索性多费点时间,拆了几处对他的面部收紧程度影响比较大的线重新缝合好。
      化妆的时候稍作修饰就让他看起来英气逼人,像是画报里女生会喜欢的偶像,倘若睁开眼睛坚定的注视着,肯定会让别人记住。
      边做我心里边默念,下辈子投个好胎,重新做人,好好生活,珍惜生命,别学什么艺术摄影户外探险的了,和你八字不合,容易死的早,去学点数学理工建筑医学,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为祖国的基础建设事业添砖加瓦吧。
      福生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阿门阿门,走吧走吧,转世投胎去吧。
      一切完工,最后把两位逝者相继推回停尸间里去,小女孩要在明天和家属做交接,我把相应的资料填写完整理好做好备份,避免之后有什么纠纷,这些就是最直接的证据,我把备份放到档案室去。
      那具男尸没有这么多繁琐的步骤,就等着到时间没人认领就去火化。
      反正也没几天了。
      最后推无名男尸到冷库去,大概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了,没注意脚下,拐弯的时候推早了。把床磕到了墙角边,惯性在墙上撞了一下,把这位的头磕的歪去一边,放冷柜的时候我把他头摆正,顺手按住他的脖子调整姿势,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微的疼痛。
      我吓了一跳,被尸体扎伤导致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王麻子前脚断手,我可不要成为下一个“江麻子”。
      我赶忙出来脱了手套,在灯下翻来覆去的看,没有伤口,连个印子都没有。
      用力挤压手指也没有血珠冒出,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受惊吓了一晚上,总算有个还算省心的结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接触文物与尸体的整容修复时间算是比较长了,活做得多了,慢慢的手会变得敏感,有细微的发丝或者肉眼不可见的小尖锐颗粒在我手上,我不一定能看到,但我一定感觉得到,所以刚才一定是尸体脖子上有什么尖锐的硬东西扎了我。
      我重新进行消毒,换了手套折返回去仔细查探,但停尸间头顶的大灯是从上面打下来的光,照不清楚他的下颌,于是我去翻找了手电来仔细检查。
      然后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刚才一直遗漏的一处缝合痕迹,男尸仰面的脖子部位也有缝合的地方,但是和满身蜈蚣爬的低级丑陋的缝痕很不一样,这一处的缝合手法太老道了,堪称行家手法。
      一位内行干的。
      这个二皮匠先在尸体的皮肉里面做了简单支架代替断了的颈骨,再从边沿结线朝里缝合最后收紧,肉合在一起,线藏在肉里面,每一处收口的地方保证了皮肤最自然的延伸状态,很像颈纹和平躺时自然的下巴皮肤褶皱,只有一个极其不明显的线头裹在耳朵下颌骨伤口端处的肉里面,漏了有一点点在外面,很隐蔽且就是为了遮住这个伤口的,还贴着很小一点防水的隐形胶贴。
      一看就是老手中的高手,和老刘一样的经验老道的高人。
      全市都找不到第二个和老刘一样专业的二皮匠,那这个人是从哪来的?
      重点在于这个伤口也很耐人寻味。
      绝不可能是大张做的,他才坐满实习期没多久,只是个文化程度不高普通话都说不会说,找不到工作才做这个的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有点笨的老实人,就是手活实在不怎么地。
      我仔细摸了摸他的脖子判断他的伤口严重程度,这人竟是被弄破了喉管,颈骨整个几乎要断了,主要靠他肉里面的几个硬的东西支撑着颈骨,才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这是用利具或者某些高手的手劲弄断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人它妈的不是自己在秦岭旅游出了意外掉水里摔死的无名尸,而是被别人割喉或者扭断脖子,大动脉断裂,缺氧窒息加失血死的。
      这是一具被他杀的尸体,证据就是脖子上的痕迹!
      凶手经验丰富手法老到,杀人之后,凶手本人或他的同伙,冷静仔细的缝合遮盖了致命伤口并收取一切可能验证尸体身份的东西再抛尸,流水冲击伤上加伤,应该是这个过程中脖子摔裂的。
      就算凑巧被人找到尸体也根本无从分辨他的身份,而且以我的经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缝合方法应该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的两只手。因为一个老手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实力,都会在缝合中留下蛛丝马迹的,这是思维习惯的问题,哪怕他用另一只不常用的手缝,缝合痕迹也可能会暴露出来。
      如果我不是刚才凑巧磕歪了尸体,搬动脖子归位的时候摸到线头检查出来,这里没有像老刘这样一眼能发现不对劲的人看到,之后这个男人的尸体就会被直接火葬掉,变成一盒灰。没有了最具代表性的证据,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悄无声息的死于非命,而且是被人杀害的!
      妙啊。
      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么刚才窗外窥探我的人形,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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