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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竹笠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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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清透,虞稚舟在其间望见了满眼的灼烫红色,切断骨肉的声音几乎是让他浑身颤栗,神思混沌之间,竹笠匪的大刀携卷着刺骨的杀意再次朝着他的头颅狠斩而来。
他咬紧了后齿,额角因身躯虚弱而涔出细密的冷汗,色泽浅淡的唇是颤着的,却说,“江大人好心,我心领了。”
言毕,虞稚舟自江揾意的身后持剑而出,不避不让,疾冷地直朝竹笠匪的大刀而去,强行提升的内力将他生生逼出极限,锋锐无匹的剑尖贴着竹笠匪的脖颈而过,直接带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铮——”
那随处拾来的刀剑太次,下一秒生生被竹笠匪斩断,断下来的半刃被虞稚舟一抓,狠戾地刺进竹笠匪的肩胛,而代价则是踢至腰腹的一脚。
虞稚舟后背撞上车舆,短短时间冷汗已是渗了一身,而呼吸不过一息,那崩裂杀气再次直斩而来,是欲生生将他斩杀于此地的杀伐恨意,四周沉沉的杀气压得他头昏眼花,而内府却骤然空荡,一丝内力也无存。
怎...怎么回事?!
虞稚舟瞳孔一缩。
竹笠匪视线紧紧锁着虞稚舟,察觉出他状态有异,更是杀过重卷而来的护卫直直朝其而去,刀锋如芒,势不可挡。
“砰!”
倾翻的马车碎裂不堪,虞稚舟近乎狼狈地逃离这处狼藉,身躯被江揾意揽住按在怀里,尘土与青年漆黑冷沉的双目一同而至。
“做废物,虞小公子还算有点惊艳。”
与之同时的,还有江揾意的淡淡嘲讽,言语间习惯性地裹带笑意。
虞稚舟被气笑了。
救人不带剑,场上硬截,还截的我方的剑,这不比他这个废物惊艳吗?
“江大人与我半斤八两。”虞稚舟口上不让,冷汗淋漓地与江揾意躲在一处树后,双眼落停在江揾意手中的悬鱼剑上,“江大人这剑截得惊艳。”
知晓少年是在阴阳他的截剑作为,更甚至有将如今烂糟的局面结果推给他的意思,江揾意轻轻笑了下,他是习惯笑的,在虞稚舟看来却是笑得毫无温度。
他抬手,手指缓缓按上了虞稚舟的脉上,跋扈的小公子此时虚得要命,毫无挣脱反抗之力。
脉象虚浮,内府空虚,便是虞稚舟的剑未断,也没有能力去接下竹笠匪的下一剑。
”虞小公子倒是喜欢硬撑门面。”
”......”
虞稚舟哽了一下。
身后的护卫已然撑不了多久,他抬首,那双桃花眸与江揾意对上,“江大人今日相护之恩,若我能逃出此番死局,必定还与。”
断刃割破的手去握过江揾意手中的悬鱼剑,斑斑血迹染上江揾意的手背,令他的手不禁地僵了一瞬。
“但若这是虞某要死的命,江大人也不必陪我这一遭,我与江大人可没什么好的干系。”
言毕,虞稚舟夺过剑,苍白的唇口吃下手指间攥了许久的朱色药丸,慢慢地从树后走出。
江揾意看着他,虞稚舟此人,终不似传言。
他承袭了虞家人一脉相承的锋锐,死亡逼至眼前,那双漂亮如金玉的桃花眼也可化作兵戈,毫无畏忌地去劈斩开一切,直至破开生路来。
杨澶浑身刀痕累累,面上的鲜血滴至脖颈之下,却仍旧一人与竹笠匪缠斗,他轻功极好,拖延缠碍敌人有些手段,然而满覆鲜血的身躯在揭示着这场打斗所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
虞稚舟瞳孔微微颤了下,命令道,“杨澶,退!”
杨澶对于虞稚舟的命令是绝无异议的,但这种时候,他不敢退,也不会将竹笠匪的杀伐留与虞稚舟一个人。
对于杨澶是如此,对于虞国公府的护卫来说,更是如此。
小公子可以死,但前提是踏过虞国公府内的每一个人。
因而,杨澶尚未退去,便有护卫再次冲上前去。
一泓剑光凛如霜雪,力破万钧地截挡住竹笠匪朝杨澶当头劈下的刀,杨澶透过睫间的血滴望见了虞稚舟沉黑恍如极夜的眼睛,陡然有万顷重量压至心脏。
“我说,退。”虞稚舟道。
杨澶握着剑柄的指骨用力得发白,少顷后拦住身侧的护卫退了下去。
“不自量力。”竹笠匪看着他道,下一刻的击杀雷霆万钧。
虞稚舟的杀意寡冷沉沉,不似少年锋利如剑,寒光交错,对面斩劈犹如附骨之蛆,他持剑的手都在颤抖,落一步便是刀掼性命。
汹涌郁沸的内力犹如刮骨刀一般刮着虞稚舟的经脉每一寸,是强行提境的代价。
天下武者以低自上,实力只差一点便是性命之险,而竹笠匪的武学境界并非是虞稚舟依靠药物强行提境就可逾越弥补的。
”不自量力。“竹笠匪冷漠地看着他,一记旋身鞭腿就扫去,呼啸成劲风。
虞稚舟抬腿一撞,然而下一刻刀身劈来,身躯被击中,刀尖瞬间刺透肩胛。
“欺族之恨,今日拿你人头为祭。”竹笠匪狞笑了一声,持刀将虞稚舟挥斩逼至树干之间。
刀挥斩至腰腹之间,虞稚舟苍白地踉跄了一下,身体向后倒退,背脊抵上树身时,全身陡然僵冷,经脉内逐渐消散的内力几乎是催命符一般的存在。
少年向来吃不得亏,他自腰间抽出软剑,犹如潜伏狩猎的毒蛇骤起,诡魅地刺进竹笠匪的腰腹之间。
而报复的代价便是,长刀劈下,就要斜斜斩下他的头颅。
虞稚舟呼吸一促。
而下一刻,一把剑干脆利落地刺入竹笠匪的咽喉软骨之中。
“咯嚓。”
咽喉碎裂喷血,面色近乎苍白透明的虞小公子眉眼之间沾了血滴。
“虞温若。”
虞稚舟怔怔抬头一望,瞳孔晃了一下。
那宦官从来漂亮,肤色在天光笼罩下呈现出病态颜色,似块诡异清明的玉,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皙长指间的丝帛轻缓地擦去虞稚舟眉眼血渍。
“可还好?”
不好。
虞稚舟低头咳了两声,鲜血在咳喘之间不断涌出,延着脖颈很快浸染衣领,内府虚无,犹似破损,灼痛之感直直地冲撞上心脏。
“裴...裴忱。”
口舌携血,少年澈澈清音变得黏糊可怜,话落,虞稚舟身子一软,就要跌摔在此。
杨澶欲要上前,一只手伸了过去,极其自然熟练地揽住那绵软将跌的身子,将那狼狈的小公子轻缓地拢入怀中。
那双凛寒的凤眸压在这青天白日里,那种强势的侵略袭带贪婪,只这一眼,杨澶脑中犹有滔滔惊雷,天翻地覆。
他...
日色转淡,稀薄得裹袭了凉意来,队伍踏过马匪的尸体再次启程。
高马之上,江揾意回身望了一眼那辆打道回京的马车,内外两层锦衣卫以及青紫绸帘挡住了他再往内去窥探的视线,眉眼敛起常年冷淡的笑意,一腔霜冷的讽刺与怒意掼了上来。
“竟是亲近阉党,呵。”他冷笑。
文人与阉党从来相互倾轧,有官员面上尚未褪去畏惧之色,却已然低首在口舌之间诛伐了五六回那位司礼监佞臣,又思及那位病殃殃的虞小公子,更是蔑他无父兄风骨,竟然与宦官扯上这等子干系!
车辕遇石颠簸,车厢里那时断时续的痛吟扯弄了不少人心。
杨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锦衣卫护在中央的马车,他被拦在外侧,无法近虞稚舟的身。
第二次了。
坞街那日,这位宦官也是这样将人拢在怀中带走,锦衣卫的刀剑架在他的颈间,似乎是在嘲讽他的无能,连主子都护不住。
他不知道的是,那宦官曾经千百次出现在他的主子身边,犹如恶龙看守他的宝物。
车厢内,虞稚舟的身体轻微地发着抖,胸口的滞闷感令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因疼痛而在唇间留咬下齿痕,望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碎了。
裴忱叩住他的腕骨,虞稚舟下意识地躲避,可惜那几分力气犹如猫挠,很快被镇压。
丹田气海犹如被刀斧生生凿碎般,疼痛折磨着虞稚舟的意识,让他几乎信任不起任何人,更是防备着眼前这位本就交集不多的太监首领裴忱。
手腕被扣住,虞稚舟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无,却似受伤炸毛的豹猫,恶狠狠地张口咬人。
裴忱没有躲,任由少年稍稍尖锐的牙齿咬进自己的血肉,他冰白的手指缓缓地枕上人的腕脉上,指下经脉紊乱,内府损虚,是散功之兆,其势之猛。
——“故黎,朕给你留了份礼。”
溦帝的低语,犹在耳侧。
身下的人已松了齿,离开时发冷微颤的唇掠过他的腕间,留得一处湿濡。
“......”
裴忱垂了眼,手指慢慢地覆上虞稚舟的手心,缓缓交织,直至相扣。
“烫。”
从来冰凉的指间温度,得了疼得昏昏的小公子这一句。
裴忱顺着经脉为他捋清其间紊乱,他垂眼望着人,虞稚舟手骨节突出,手指净白修长,
细白的腕部露出,青紫脉络藏于温润如白玉的肌肤之下。
唯一碍眼的是,那条横在腕间的红绳。
他清楚知道虞稚舟的一切,明晰他与傅尧生长在皇城底下私情,知晓少年的爱意漂亮得厉害。
但漂亮得碍了裴忱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竹笠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