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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耳机里放着歌。

      “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些欲言又止,一笑带过。”

      雨水打在车窗外,成股流下。

      邱愿抿着唇,靠在车窗旁,胃里翻江倒海。闷热的大巴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很不好受。

      “明明渴求温柔,偏偏覆水难收。”
      “沙沙风吹心湖,阵阵不平搅和。”

      ......

      车内的空气掺杂着某种污浊的成分在渐渐凝固,小腹涌起一阵寒意,邱愿的嗅觉此刻变得更为敏感。

      她忍着吐意,头晕出冷汗,口腔内疯狂分泌口水。

      坐在旁边的阿姨见她脸色苍白,立马从包里扯出个塑料袋,贴心地把袋子撑好,凑到她面前:“快拿着!”
      塑料袋凑得太近,味道跟车里的皮革味一样冲鼻。

      邱愿眼睛发花,想吐又吐不出来,许是晚上没有进食,胃里正空虚着。

      凌晨两点,大巴在服务区停了,这个时间段高速公路车辆禁行。

      她扶着门下了车,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邱愿的身影倒映在小水洼里,看不真切。

      头有些晕,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喉咙开始上涌酸水,口腔发紧,她小跑到垃圾桶旁干呕。

      夜空中还飘着细雨,看不见半点星光。

      邱愿在服务区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总要垫一下肚子。面包的清甜硬生生把恶心压下去几分,有些干。

      她点下手机里的播放键,重放了一遍刚刚的歌。

      “无人知晓的我。”
      “固执自转的陀螺。”
      “无眠的黎明是——”

      歌再一次被打断,电话铃声响起。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喂?邱愿你大半夜不在家,跑哪去了?!”林莲声音有些哑。

      林莲晚上刚和邱城大吵一架,火气还没消,现在许是起夜发现女儿不在房间里,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了。
      手机里插着耳机,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能听见林莲的怒音。

      邱愿嘴里还塞着口面包,还没来得及咽下,支支吾吾地回应肯定少不了一顿骂,她干脆默然不语,虽然大半夜离家出走就够挨一顿批的了。

      “你跑哪里鬼混了?小小年纪就学着夜不归家是吧?怎么不说话?”林莲压低声音对着电话吼着。

      她瞥了一眼手背上几道血痕,是给父母吵架后收拾烂摊子,不小心被玻璃划伤的。
      血早已经凝固,刚刚一起买的创可贴也没必要贴了。

      “哑巴了?说话!”

      邱愿正准备开口,电话里接着传来一句小声的叫唤。

      “妈妈。”林莲还是吵醒了睡着的小儿子,她温柔地哄着他入睡,邱愿的话到了嘴边,又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林莲才重新接起电话。

      “你是不是学你姐,夜不归宿,在外面学着抽烟喝酒?!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呢?你之前多乖啊,怎么越长越大越不听话!”

      邱愿将垃圾收好扔进垃圾桶,等林莲说完,缓缓道:“妈,我回清城了。”

      她语气平静,跟电话另一边林莲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林莲听到后一愣,被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林莲语气缓了下来:“愿愿,妈妈的脾气就是这样,没办法好声好气地跟你静下心来慢慢谈,妈妈只是气头上,马上就开学了,你初中最关键的一年不要拿来赌气。你听妈妈的话,今天一早就回来。”

      “我想回清城念书。”邱愿说,“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呵。”林莲冷笑道,“好一个先斩后奏,行啊,你翅膀硬了,接你到身边还整天想着回去,别到时候说什么没人要,我可受不起。”

      “我自愿的。”

      “行啊行啊,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也不管你了,你自己自生自灭吧,好吧?我都是为了你好,可惜你就是个白眼儿狼!”林莲说完将电话挂断。

      邱愿脸色平静,心里没什么波动。她看着将要息屏的手机,点开地图app。

      凌晨三点半,离发车还有一个半小时,距离清城还有一段路程。

      她打算眯着眼休息一会儿,把耳机扯了下来,设了个闹钟,趴在桌上小憩。

      心事重重,不免做了个短暂的噩梦,梦中全是父母的争吵声。

      邱愿睁开眼,蹙了蹙眉,解锁了手机。

      下一秒,闹钟响了。

      这点掐的,真准。

      行李箱还在车上,她拆了根棒棒糖,咬碎,含在嘴里,把口罩往上扯了扯,背着书包又回到大巴上。

      邱愿重新将耳机塞在耳朵里,歌又一次放着。

      黎明破晓。

      正好应着耳机里那句“无眠的黎明是夜的血痕,走多远还是在原地的人。”

      ......

      “无人知晓的我,没有人可以诉说。”

      歌声突然变小,弹出一条提示:“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请及时充电。”

      邱愿闭上双眼,靠在车窗睡了过去。

      歌依然在放,单曲循环着A-Lin的《无人知晓的我》。

      临近七点,大巴在清城车站停下。邱愿捏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肩膀,站起身踮着脚,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雨后仍然闷热,邱愿拉着行李箱往公交站走。她将口罩对折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已经快七年没来这儿了,依稀记得奶奶住的地方叫兰巷。
      清城变化有些大,她打开手机,打算打电话给奶奶。

      手机死亡30秒关机。

      ......

      “哎小妹妹,去哪啊?我可以带。”一辆三轮车停在她面前,老伯扯着大嗓门朝她喊着。

      车上好像还有别的人,隔着绿色的棚子,她只能看见一双长腿曲着。

      “伯伯,能去兰巷吗?”

      “能啊,上吧,这俩小伙子也去那一片,一起咯。”

      拼车啊。
      算了,手机没电,她作罢认了。

      邱愿将行李费力地往车上提。她身体有些不适,软绵绵的,有些无力。

      在江城的七年,东西也不算多。她只匆匆拿了学习笔记,衣服来来回回只穿那几件,全部被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她就这么狼狈地离家出走了。

      邱愿将书包放在对面的座位上,双手使劲将行李箱往上提。

      一只骨感的手抓住她的箱子,轻松地提到车上,邱愿抬头,对上一个男生深邃的眼眸。

      他额前几缕碎发,眉眼天生带冷感,鼻挺唇薄,长腿曲着,与这小破三轮格格不入。

      她看见他轻挑了一下眉梢。

      许嘉澍见她提个箱子这么费力,顺手就帮她把行李箱提到车上,看到她的脸时,像是想起什么来,眼眸一沉。

      “谢谢。”邱愿钻进狭小的车里,抱着书包在对面坐下。

      她束着高马尾,别在耳后的刘海落下几缕,她穿着带领的白T恤,脖子上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但她并没有解开领口透气。

      吴林杰在许嘉澍耳边嘀嘀咕咕道:“这女的长得还挺好看的。”

      许嘉澍瞥了一眼吴林杰,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吴林杰立马捂着头爆了句粗口:“哎呦我去。”

      邱愿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突然一个急刹车,邱愿就一头扑在许嘉澍身上。

      “喂!怎么开车的嘞!?”老伯吼了一嗓子,重新提了速,邱愿坐直,揉了揉撞得发酸的鼻子。

      这老伯车技不行,开个三轮抖个不停,车都快被抖散架了的感觉。

      邱愿隐隐约约闻到股葡萄酒的气味,该不是这老伯还酒驾吧?颠簸得厉害,她这会儿又想吐了。

      “要出糗了。”她现在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下一秒念头被验证。坐在正对面的许嘉澍猝不及防被她吐了一身。

      “我靠?”吴林杰唰地站起来,死命往一旁躲着,这下顾不得搭什么讪了。

      “哎哎哎!小伙子,多危险啊,快点坐下!”老伯声音都抖得厉害。

      “有人吐了!”吴林杰边喊边往旁边躲着,嫌弃地看着被吐一身的许嘉澍。

      许嘉澍倒是波澜不惊地抽出纸递给邱愿。

      车终于在巷口停了。老伯倒是没让他们清理,让他们下了车,可以验证的是葡萄酒的气味确实是从老伯身上传出来的,他酒驾。

      邱愿现在想起来有些心慌。

      许嘉澍递了瓶矿泉水给她,邱愿在垃圾桶旁漱了漱口。

      邱愿眼眶红了一片,十分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啊,你方便吗?要不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我把衣服洗干净再还你。”

      “好。”许嘉澍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我手机关机了。”

      许嘉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邱愿输入号码。

      “我充好电再通过好友验证,我晚点联系你。”邱愿接着又道了几次歉。

      “嗯。”许嘉澍脱下穿在外面的蓝色衬衫,身上只剩下一件圆领白T。

      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舒爽清新,晕车缓解了许多。

      “咳...咳。”邱愿被水呛到,缓过神来,双手接过脏衣服,一副接过圣旨的模样。

      许嘉澍看着她,勾唇:“麻烦了。”

      三人在巷口分别,邱愿拉着行李箱走到巷子深处。交错杂乱的电线,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熟悉的街道。

      七年,还是喜欢这种小巷的氛围,浓浓的烟火气。

      八巷25号,楼下铁门的铁皮掉了大半,锈迹斑斑。

      邱愿费力地将行李箱搬到三楼。

      八点,奶奶应该醒了,昨晚走得太匆忙没有提前告知老人家,正巧又碰上手机没电。

      邱愿按了按门铃,没人。

      去买菜了?她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

      邱愿折腾了一晚上,已经精疲力尽,干脆坐在楼梯边,等奶奶回来。

      半小时后,对边门开了。

      “你找谁呀?”女人瞅着坐在楼梯上的邱愿。

      邱愿拍拍屁股,站起身:“阿姨你好,我找邱梅,我是她孙女。”

      女人想起点什么,看着这张陌生但又熟悉的小脸:“哦!愿愿是不是?”

      邱愿迟疑地点点头。

      “哎呀,不认识我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额......几乎每个亲戚都这么说过,邱愿认不齐,这是哪个呢?

      “这这这,都长这么大了啊。”女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愿,绕着她转了一圈,看了个遍。

      女人拍拍她的肩膀:“我住隔壁呀,你奶的邻居,小时候你还经常来我家玩呢。这孩子,不记得我了。”

      记忆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邻居,挺时髦的,女人顶着一头黄棕色的卷毛爆炸头,认不出来。

      “王姨?”邱愿迟疑地叫了一声。

      “哎!对咯,想起来了吧!你奶奶一大早就去给你爷烧纸去了啊。可能要晚点回来咯,要不要上家里坐一下?”

      “不了,谢谢王姨。”

      “好好好,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哟,越长越漂亮了咯。”王姨提着垃圾走下楼,嘴里不停念叨着。

      烦心事堆一块儿,什么都抛在脑后,爷爷的祭日都忘记了。

      她刚吐过不久,饿得发慌。

      邱愿从包里扯出一个塑料袋,将脏衣服放进去,挂在门外的鞋架上,把行李箱搁在门口,打算先去吃个早餐。

      她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小摊,要了份泡沫肠粉,拌着酱油吃。

      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守在清城,这是他们两口子一辈子待的地方。邱愿的故乡是连城,但是她对那儿没什么感情,反倒是清城,才有家的归属感。

      “又见面了呢。”吴林杰眼儿尖,瞧见吃肠粉的邱愿,拉着许嘉澍钻进棚子里,坐在她对面。

      吴林杰抽了张纸擦了擦桌子:“老板,再来两份一样的。”

      邱愿抬头:“好巧。”

      “是很巧,手机充上电了没,也加我个好友呗。”吴林杰掏出手机。

      邱愿摇摇头:“没,到时候你让他推我名片就好。”

      吴林杰眼里放着光:“行,对了,你叫啥名儿啊?”

      “邱愿。”

      “啥玩意儿?求愿?姓求?”

      “耳背。”邱愿无语,道:“左山丘右耳朵的邱。”

      “哦,嘿嘿,我叫吴林杰。口天吴,双木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杰。”他脸上沾着些许得意,还整上诗句了。

      邱愿配合着,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愿。”

      “嘿,高级。”吴林杰朝她竖了大拇指。

      这人怎么有点二。

      吴林杰用胳膊肘碰了碰许嘉澍。

      “霈然得嘉澍,荷天如免谴。”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有种说不出来的磁性。

      邱愿觉得这句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吴林杰:“邱愿,看你拉着个行李箱,从外地旅游回来的?你在这上学吧,哪所学校的啊?”

      “不是,转学到四中。”邱愿看见了什么,回答完,立马站起身。

      “我和他都一中初三的,同级?”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

      “有缘江湖再见啊!”吴林杰朝她抱拳,邱愿笑着挥了挥手。

      “奶奶!”邱愿跟上前面老人的步伐,一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一手拿过老人拎着的菜。

      “哎呦。”邱梅转过身,十分惊喜:“愿愿,你怎么来啦?”

      “我回来陪您啦!”邱愿眉眼弯弯。

      邱梅勾了勾她的鼻子:“你这孩子,跟爸爸妈妈闹矛盾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算是吧,我以后就在这陪您,哪儿也不去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打个电话?吃饭了没有?”

      “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得过来嘛,回家我慢慢跟您说。”

      邱梅乐呵呵的,孙女回来总归是高兴的。

      邱愿把行李搬进屋子里,屋内还是曾经的样子。

      她拖着行李箱找到小时候的房间。

      “愿愿啊,房间奶奶一直给你留着呢,干净的哈!”邱梅进了厨房,又探出头朝房间里喊着。

      邱愿鼻头发酸,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干净整洁,床上还有小时候她经常抱着睡觉的泰迪熊。

      邱愿放完行李,将手机充上电,跑到厨房抱住奶奶小声地说:“奶奶,我好想你。”

      “这孩子,奶奶也想你。”邱梅轻拍她的脑袋:“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邱愿挽着邱梅坐在沙发上,告知了她这次回来的前因后果,但不想让老人家担心,避重就轻地说了个大概。

      七岁那年,父母把她接回身边读书,在此之前她一直跟奶奶在清城生活。

      林莲和邱城奉子成婚,偏偏又有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看邱愿生下来是个女孩,二话不说就把她扔了。

      那时候小孩们总是执着于自己是从哪来的,大人们总是开玩笑地说:“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逗得小孩们哇哇大哭。

      邱愿总是默然不语,她清楚,自己就是被爷爷奶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后来他们生了个比邱愿小了八岁的男孩,欢喜得不得了,又看她算是乖巧,成绩也不错,干脆接回身边养着,在忙着赚钱的同时,也可以让她照顾照顾弟弟,免费的劳动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父母的感情早就出现裂痕,整日争吵不休,邱愿时不时就被当做筹码夹在中间。

      “那些欲言又止,终被淹没。”
      “明明渴求快乐,偏偏只有寂寞。”

      她的内心独白,无人知晓的我。

      时光的列车开不回从前,但现在回到奶奶身边,总算有了家的归属感。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邱梅轻轻地拍着她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A-Lin的《无人知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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