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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晚风清寒,碧宇无尘,万千星斗清晰可辨。

      可是,今夜的明月与星斗虽然清明,却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与孤寂。满天星子一闪一闪,似乎是被天地间难耐的寒冷冻得瑟瑟发抖。

      乌兰城一改往日热闹,一片凄清冷寂。冬樱街两旁花团锦簇的樱树上,挂满白色招魂幡,条条随风飘摆,噗噗地响着,像是在诉说深藏的悲苦。

      连穆羽换上了轻便的夜行装,从青石板铺就的街面穿过。

      他只用眼角余光瞄着两旁熟悉的人家与店铺。家家铺铺门窗紧闭,虽然已是深夜,时不时还是能听到,紧闭的门窗内有嘤嘤的低泣声。

      经过一家香气四溢的米粉店时,他不由放慢了步子。那是城里唯一一家深夜还开张的铺子,也是他最爱吃的一家店,几乎每两天就要来吃一次。细白如玉的圆润粉线上,铺着满满登登一层浓香哨子,滴上两滴香油,撒上一撮葱末,那滋味,真是难以形容的美!

      他咂了咂嘴,往店里看一眼,竟然有十多个人,他们埋头吃着,没人说话。要是平日里,食客们一定是天南地北谈笑风生的。

      吃吧,多吃一些……

      一人从粉店前经过,浑身缟素,走几步敲一下腰间那面铜锣,随着铛一声响,他向空中抛洒出一叠纸钱,高喊一声:“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少年黯然神伤,不忍多看,脚下暗暗发力,飞奔向前。

      避过巡夜兵士,噌噌登上城楼,借着暗影绕过岗哨,来到西边人少处,站上箭垛往下一跃,身轻如燕地在十丈远的地面安然落下。

      站起来后,慢慢转过身,目光所及,月华照拂下的城池,泛着铁黑冷光,雄壮巍峨,傲然挺立。饶是如此,它也难以抵御不可一世的贪狼军团。

      他怕这是此生最后一眼,于是呆呆的、定定的多看了一会。

      城墙后巡逻兵来回走动,并没有人发现城主正在远处凝神。

      这时,城楼正中间处,两座箭垛中间现出一个瘦削人影,月光下只能看出轮廓。那个影子自出现后就一动不动,就似画上去的一般。

      连穆羽一眼便认出,那是师父。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双膝跪地,磕了一个长头,尔后起身,噔噔朝坡下冒着火光的敌营跑去。

      之前在城楼远眺,左右山峰挡住部分视野,连穆羽未曾看到帝剎国军营的全貌。这回来到坡底,他几个纵跃跳上一棵高大的哨兵树,这才彻底看清敌营。

      帝剎国的营寨背靠瀚海,自北向南绵延数里,点着灯的帐篷亮如一个个黄金馒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宽大的猩红狼头旗插遍营寨各个角落,一遇风起便哗哗啦啦响成一片,风若大些,就发出泼天海浪撞击巉岩巨崖的那般轰鸣。

      连穆羽哪里见过这等壮阔的气势!他印象中无与伦比的昆仑城,与眼前这座雄阔的营盘相比,也是何其渺小!

      他不禁暗叹:“这莫非就是天军!”

      惊叹好一阵,少年心想着,难怪帝剎国的贪狼军能在强国林立的东玄大陆最后胜出,原来他们是如此庞大,如此肃整,如此令人惊惧!

      他远远就看到旗海中间那面最突出的大旗。徐徐飘动着的,王旗。

      王旗下那顶帐篷也硕大无朋,那无疑就是主帅所在的中军帐。

      少年锁定了目标。他的计划是,潜入中军帐,擒住主帅,逼他交出昆仑王的头颅,如果可以,甚至有可能逼他退军!

      他在树上观察一阵,摸清巡逻兵与哨兵分布,待到一支马队从营门前经过,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猫腰向营寨窜去,摸到木栅下,找到一处无人看守的空地,跳入营寨。

      子夜已过,多数军士已经酣睡,营寨里只有少量士兵来回巡逻。火把呼呼燃烧,照得四处影影绰绰。

      此时天空飘来一团乌云,正巧挡住明月,营寨内霎时暗了许多。

      连穆羽瞅准时机,照着脑海中记下的路线图,迅速摸到中军帐边。他跑得如此之快,好几次其实有巡逻兵看到了他,但也只见黑影一闪而过,让他们误以为是夜间视野模糊,眼花而已。

      中军帐外守卫不是别处可比。普通营帐外大多无人把守,这顶硕大无朋的帐篷外却站了七八个身形如牛的军士。入口出还架设了两个大火盆照明,如果逼近,守卫立马就能发现。

      连穆羽躲在中军帐左手边一个低矮帐篷边,紧紧贴住毡布帐壁,大气不敢出。正观察对面动静,身旁帐篷里传来几声轻微咳嗽。

      他蹲下身,捡一块石头朝正前方远处扔去,啪一声,中军帐外的守卫听到响动,立马警觉起来,三人嘀嘀咕咕地朝响声处走去。

      连穆羽暗喜,再捡一块石头,扔往另一个方向,又成功吸引走两个守卫。

      还剩三个高壮的家伙。

      连穆羽不知这些人武力深浅,要是他们跟白天看到的黑袍人一般厉害,别说三个,一个就可以像捏只蚂蚁一样轻易对付他。

      所以他不敢贸然行动。他看到中军帐内亮着灯,有人影晃动。想必就是主帅。

      他想像着该怎么进去:是直接从帐门冲进去呢,还是跳到帐顶划出一道口子落进去。或者来个引蛇出洞,把里面的人引出来,利用速度制住对方。

      正想时,身边帐篷里又响起一阵咳嗽。听起来是个姑娘。她翻了个身,竟然还打起呼噜……

      连穆羽定定神,接着看向斜对面。

      刚被吸引开的几个守卫骂骂咧咧又回来了。

      他焦躁起来,暗骂自己犹豫不决,不能当机立断。要是刚才只有三个守卫时动手,说不定就能成事。现在好了,人都回来了,那两块石头白扔了!

      正想着对策,身边帐篷里又响起磨牙声,接着是一阵没来由的嘿嘿轻笑,随即又陷入沉寂。连穆羽心想,这个女孩睡觉真是不老实。

      他从来没有离一个睡觉的女孩这么近过。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能抵御风寒的厚实毡布。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可真幸运,能在寒冷冬夜里安睡。

      他赶紧摇头,驱散这个多少有些怪异的念头,继续贴紧冷冰冰的毡布,盯着中军帐内晃动的人影,却苦于无隙可乘。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

      为了方便行动,连穆羽尽量穿得单薄,此时已冻得牙齿打战。

      他抱着手,抬头观察天色时,无意中看到中军帐顶上竖着一根三丈高的长杆,杆顶挂着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

      他揉了揉眼,借着火光定睛一看,确定那就是父王的头颅!

      他激动不已,恨不能立马高高跃起,一刀斩断挂绳,将头颅抱入怀中,带回乌兰城去。

      他呼着气,暗暗给自己鼓劲:现在就动手,再不动手天就该亮了,天不亮人也冻麻了,迈不开腿,神足丹药也就白吃了,那可是师父的师父的心血……

      连穆羽手伸向腰间短刀,弓背屈膝准备起跳。

      “有刺客!”

      背后传来一声大喊,连穆羽回头一看,五六丈外一个帐篷边,一个戴狼头盔的巡逻兵正举刀杀来。中军帐外的守卫循声望向这边,也发现了闯入者,唰唰抽出佩刀。

      迎着凶神恶煞般迎面冲来的一班守卫,连穆羽一咬牙,蹬地而起,随即在半空抽出腰刀。

      正当要挥刀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离父亲头颅还有至少一丈远!就算伸直手臂,加上短刀的长度,也根本够不到!

      是冬夜里长久的蹲守麻木了他的双腿,导致起跳高度远远低于预期。

      噗的一声,连穆羽从中军帐另一头落了地。

      大队人马也追击过来,人声喧嚷,脚步杂沓。哨兵,巡逻兵和惊醒的军士从四方赶来,将中军帐死死围住,扎扎实实绕了一圈,可以说是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没机会再取人头了。

      连穆羽在营寨四处窜逃起来。

      东躲西藏好一阵,腿脚活络开来,跑得越来越快,脚下就似装了弹簧,轻快无比。

      营盘里密布的帐篷此时就像水里的石头,而连穆羽就是一条鱼儿,他甩着尾巴,灵活地在石头间绕来绕去,自在地躲避着众多追兵。

      可能是还惦记着未完成的使命,绕了几圈后,连穆羽又鬼使神差返回到中军帐附近,瞥见一顶帐篷外无人看守,倏忽钻了进去。

      不大的帐篷里挂着两盏灯笼。

      连穆羽正查看藏匿处,只听抓捕声越来越近,看到东北角地上鼓鼓囊囊貌似是一张床铺,他情急之下箭步上前,伏下身,拉开厚重的盖被,不由分说钻了进去。

      身下褥子毛茸茸暖烘烘,像是一张宽大的羊皮。身上的被子也带细密的柔顺长毛,应该也是兽皮。

      少年蒙住头,屏住了呼吸。他伸出手往身边摸了摸,触到一团东西,软绵绵,热乎乎,再碰了碰,富有弹性。他猛地缩回了手。

      仔细一听,头顶有匀畅的呼吸声,间杂着轻微的呼噜。直到响起沉闷的磨牙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躲进了那个女孩的帐篷,钻入了她的床铺!

      他侧起身子,拉长脖颈,挺紧腰杆,板正膝盖,绷直脚尖,浑似一根笔直的木头。

      两手也紧握到胸前,避免再碰到女孩身体。

      然而他能管住自己,却管不了睡梦中的女孩。她嗯哼一声,翻了个身,半个身子压到了他身上。

      可怜连穆羽一动不敢动,只能任凭她热烘烘、软绵绵的身体压着自己,一缕缕女孩身体特有的馨香不管不顾钻入鼻腔,溜入肺腑!

      从未感受过异性肌肤之亲的少年又惊又羞,想推她到一边,却又担心惊醒了她,引来帐外多如牛毛的贪狼兵。

      他头发晕,手发颤,身发抖。

      思维紊乱,心乱如麻。

      娇憨的姑娘兀自沉沉酣睡,对于身下压着个心惊胆战的少年一无所知,浑然不晓。

      她那张细腻莹洁的脸庞上洋溢着笑意,显然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帐外喧闹对她毫无影响。

      这时,帐篷外传来说话声。

      “刚刚这里有人看守吗?”一个嗓音粗粝的中年汉子低声质问道,语气透着威严。

      “有……有……兀尔木将军,”另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颤抖道,“我一直看守着呢,没……没有乱跑……”

      “嗯,最好是这样,要是香璎公主出了什么岔子,少一根汗毛,我一刀斩了你!”

      “是,是!”

      “阿古丽,阿古丽。”帐门外传来兀尔木将军低唤声,语气毕恭毕敬。

      连穆羽明白过来,此刻压着他的就是香璎公主阿古丽。

      阿古丽睡得死沉,毫无反应。

      他听到帐门挑开的响动,有人走了进来。从脚步声判断,进来了两个人。他们转了一圈,其中一人朝床铺这边走了过来。

      连穆羽屏住呼吸,悄悄屈膝,把露在被外的脚收入被中。他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阿古丽!”兀尔木将军提高了嗓门,但显然又谨慎克制着,不让自己听起来粗鲁无礼。

      “嗯……”香璎公主朦胧醒转,嘤哼一声,揉眼一看,见有人进帐,甚为疑惑,“将军,这么晚,你怎么进来了?”

      “刚刚军营内出现闯入者,属下特意前来探看,护卫公主殿下安全。属下无意冒犯,请殿下恕罪!”

      “嗯,免罪,免罪……呵,”阿古丽舒服地打了个哈欠,从兽皮被中伸出手,摆了摆,“没事了,你们走吧。”

      “没事就好。一会我再加派几位守卫,公主殿下放心睡。”

      “嗯,好,将军辛苦!”

      连穆羽听到脚步声离开帐篷,刚松口气,头上突然射入光亮。抬头一看,原来被子揭开了一角,一对黑如点漆的乌眸正盯着自己。

      那对圆溜溜黑漆漆的眸子就似两颗葡萄,射出好奇的光,像是孩子在盯看一个稀奇的动物。

      连穆羽紧张地握住了刀。

      他想,只要这个女孩稍有轻举妄动,喊上一声,他立马就会捂住她的嘴,再往她脖子抹上一刀。

      然而阿古丽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更没有尖叫。她友善地看着连穆羽,被暖和的兽皮被焐得发红的脸庞上带着一抹友善的浅笑。

      半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件薄纱内衣,羞愧地压下兽皮被,把连穆羽又捂入黑暗。

      刚才为躲避抓捕,藏入黑暗的被中是安全之策,但现在不同了,再蒙在被中,谁知道阿古丽会不会跑出去告发自己。

      连穆羽又推开被子,死死盯住女孩。她看起来跟姜婉差不多大。

      阿古丽似乎看出少年的想法,也不介意,一手捂着前胸,一手从床铺边抓过来一件毛皮长袍,套在身上,和衣又躺倒在连穆羽身边。

      借着帐内柔和的光亮,连穆羽看清了阿古丽的容貌。她长得跟浩瀚国人不大一样。眼睛更黑更亮,鼻梁高挺笔直,眉毛细长得伸入鬓角,肌肤白洁得像是在羊奶里泡出来的,莹润如凝脂。

      她的一双眼睛沉静如水,简直像含着千言万语。连穆羽看得呆了。

      阿古丽笑了笑,又突然一怔,赶紧扭过头,从床边扯过一面粉色纱巾,将脸盖住,只露出会说话的眼睛。

      这时门外又喧嚷起来。阿古丽赶忙躺下,把连穆羽的头又按入被中。

      门帘又打开了。

      “阿古丽,蒙巴哈看你来了!”说话人粗声大气,但豪迈的声音也不乏温柔。

      “蒙巴哈,这么晚您还没睡?”阿古丽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装作刚醒来的样子。

      男人走近几步,几乎已经站到床头。

      连穆羽躲在女孩身下,大气也不敢出。他感到阿古丽的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头。

      “今晚上有个鬼东西溜进来了,不过不用害怕,只是一只小小的,田鼠。”男人戏谑说道,语气带着嘲讽轻蔑,“我们的猫卫士很快就会捉住他,把他撕碎!”

      连穆羽暗暗咬牙。

      阿古丽的手轻拍了拍连穆羽的头,似乎是在安抚他,叫他不要害怕,也暗示他不要冲动胡来。

      “蒙巴哈,我不喜欢猫抓田鼠。”阿古丽撒娇道,“田鼠那么弱,那么小,牙齿那么细,咬人一口都不疼,还是放过他吧。”

      男人重重拍了下巴掌,大笑道:“一只小小的田鼠能吃光一大片稻田,可不要小看他呦!”

      阿古丽道:“蒙巴哈,您是帝剎国的王,是威名远扬的乌尔呼·狼道·察布力,是冰火西域的主人,两天后攻破乌兰城,又将君临整片东玄大陆。您都富有四海,胸怀天下了,还不能放过一只小小的田鼠?要是传出去,说堂堂帝剎国王、以四方大陆主宰自居的察布力,居然被一只小不点田鼠搅扰得坐卧不安,那岂不是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连穆羽猜出来了,“蒙巴哈”就是“父亲”,自己身前的女孩就是帝剎国的公主!

      他偷偷摸出了短刀。

      “哈哈哈!”帝刹王开怀大笑,显然是为女儿的说辞打动,心生欢喜,“好吧,我善良、聪敏的阿古丽既然这么说,这么求蒙巴哈,那就先放过那只无害的鼠辈。没想到我的朵琪卡年纪虽小,却比天下君王还要心胸阔达,如此看来,蒙巴哈修为还远远不够!哈哈哈……”

      帝剎王大笑着,起身朝门外走去。连穆羽得知杀父灭国的仇人近在眼前,一时热血上头,正欲冲出击杀,却被阿古丽牢牢按住。

      女孩的手软若柔荑,只轻轻搭在少年顶门,却似有千钧重力,压得他动弹不得。

      连穆羽挣了两挣,只觉骨软筋酥,使不上力。他觉得奇怪,怎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竟然力气比壮汉还大不少?她明明只轻轻一按,自己就好似全身力气被抽走了一般虚弱。

      阿古丽见父王出去,这才松了手,揭开被角,盯着满头大汗、怒目圆睁的少年,吃吃一笑:“皮子里是不是很热呀?”

      说着就递进来一方帕子,意思是叫连穆羽擦擦满面的汗。

      连穆羽没有去接,心里想着,面前这位可是仇人之女,要是一刀结果了,也算是为众位亲人和瀚海民众报了一箭之仇。正要拔刀,一想不行,她虽是帝剎王之女,但她刚才明明好心救了自己。她力劝父亲放“田鼠”一条生路,分明是替自己说情,可见得是宅心仁厚的善良人。

      自己若是杀掉这样一个无辜之人,别说能替冤死的家人和同胞复仇,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们见到自己,恐怕都要斥骂自己是毫无良心的刽子手!

      “仁爱”、“无争”,可是浩瀚国立国之本!

      这一转念之下,连穆羽冷静下来,手松开刀柄,去接那方散着幽香的丝帕。

      “皮子里比火炉还热!”阿古丽把脸凑到被面下,瞪大眼睛悄声道,“热得我都直咳嗽!可是我从北方来,从小习惯了睡在毛绒绒的兽皮里,不仅暖和,而且感觉安全!”

      连穆羽擦过面颊,又擦脖颈。前胸后背也汗津津的,身体像是泡在水里。

      “你是从乌兰城里逃出来的吧?逃出来了好,再过两天,蒙巴哈就要下令攻打乌兰城,不消半天就会拿下……”

      “你怎么知道不消半天?!”连穆羽打断了阿古丽,他可不能忍受有人瞧不起乌兰城。在他看来,女孩说“不消半天”,就是在侮辱乌兰城人的抗敌决心和斗志。

      “公主殿下,您是在和谁说话吗?”帐篷外的守卫警惕问道。

      “啊,没有!你听错了!我刚刚被吵醒,睡不着,念会儿经书。”阿古丽大声回应,“放心吧,没事!”

      连穆羽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激于义愤,一时没控制住,说话调门太高了。

      阿古丽把手指搁到嘴边,朝被中嘘了一声。

      她接着回答少年的质问:“用不着半天,可能一两个时辰就够用!我六岁起就跟着这支军队了,看过数不清多少次攻城,我算了算,帝剎军拿下一座城,平均只需要三天时间!乌兰城太小,听说加上平民才三万多人,就算有三千守军,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攻破!”

      连穆羽一惊:“这么厉害吗?”

      阿古丽翻个白眼:“咳,我今天去看了下城墙,还不如我们的攻城楼车高,要是我来指挥攻打,就是一个时辰的事!”

      连穆羽目瞪口呆:“攻城楼车?!”

      阿古丽又嘘一下:“我们的军队能这么快破城,就是靠这种楼车,高好几十丈呢。一架车可以装几百号精兵。”

      连穆羽只觉脑子嗡一声,天旋地转。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难怪,你穿这么厚,还捂在皮子里,要热出病的!”阿古丽侧过身,从床边矮桌上取过来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朝被子里扇起来,“还有啊,帝剎军里有不少会神通的法师,有时候不用攻城车,只派他们出手,就能把一座城拿下。你们浩瀚国的中都昆仑城,就是他们出手攻破的。”

      阿古丽把攻城的事说得稀松平常,全然没有觉察到连穆羽的神色变化,更不可能知晓他翻江倒海的情绪。

      连穆羽听到“中都”,悲伤不已,哽咽问道:“那么……那么……攻破昆仑城……用了几天?”

      阿古丽歪着头,手放到嘴边想了一想:“也就两天!”

      连穆羽难以接受:“什么!才……才两天!”

      阿古丽点点头:“是啊!不奇怪,我说平均三天,是因为东玄大陆上,比昆仑城难打的城池太多了。昆仑城是瀚海国中都,但跟别国城池一比,就算不上大了。浩瀚国实在地方太小,天生有缺陷。”

      连穆羽又难过,又羞愧。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一直以为强大的瀚海国这么不堪一击!

      他实在不甘心,又问:“雁宿岭回魂关,你知道吗?”

      阿古丽想了想,柳眉一挑:“知道呀!我还特地跑到山上去看过呢,那里发生过据说震动大陆的战斗。”

      “在那里,我瀚海国人不是抵御了贪狼军好多年吗?”连穆羽一心要驳倒阿古丽,替同胞找回尊严。

      “贪狼军?呃,那倒是,不过呢……”

      “不过怎样!”

      “不过,那不算瀚海人的战斗,实话说。”

      “怎么不算!地方是瀚海境内,主帅是姜老英雄,地地道道的瀚海人!”

      “呃,那倒是,不过呢……”

      “你还要不过多少次?不过不过!”

      阿古丽听到连穆羽低声呵斥,有些讶异。她突然醒悟,原来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无形中贬低了瀚海人,伤害到这个少年的自尊,激怒了他。

      “不过……实在抱歉,呃,那场战斗,实际是那些修道者帮了你们。很多很多修士,各国的都有。没有他们支援,以回魂关的地形,也撑不了多久。”

      “要这么说,黑袍法师帮助你们取得胜利的战斗,也不算是帝剎人的战斗!”

      “你知道什么是‘先天’吗?我们婼朗族人先天就是法师,一生下来就拥有法力,你听说的那些黑袍法师就是我们自己人。”

      “那是你们婼朗人走运!”

      “我可不这么看。天下这么大,有数不完的部落、民族、王国,为何偏偏只有婼朗人先天具有法力?这可不单单是运气!是因为我们婼朗人与众不同,所以被上天选中,我们是天选人!”

      “天选人……”

      连穆羽喃喃着,再无话可说。

      他失神地看着阿古丽,听到她说出一句奇怪的咒语:“阿古丽朦罗古刺梦耶。”

      女孩那张红润的鹅蛋脸渐渐晃动虚化。

      连穆羽眼白翻了两翻,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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