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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穆泽修起身来到两名年轻人的身旁,他微笑着看了看穆骅和虞瀚东,两人纷纷垂下了头。穆骅自责没能打赢虞瀚东而愧疚。虞瀚东则钦佩于穆泽修之前的高明手段。
      穆泽修对其侄儿道:“骅儿!你先到一旁候着。”
      穆骅愣了下,随即领命,他取回插在地上的佩剑,回到了之前所站的位置。
      穆泽修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步入石亭。虞瀚东跟着走进石亭,坐在穆泽修对面的石凳上。
      此时午时的太阳已上中天,阳光却并不刺眼,山风柔和,吹在身上感觉分外舒爽。
      虞瀚东显得有些彷徨,不知眼前这位轶群绝类的人物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穆泽修儒雅的脸庞上勾勒出淡淡的笑意,他的手指轻叩石桌,缓缓道:“玄天宗!玄天宗!没想到二十年后,玄天宗的弟子再次出山了,看来这天下又要起波澜了。”
      虞瀚东心中一惊,顿时明白武安君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镇定了下心神问道:“君上此言何意?”
      穆泽修望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天下诸多世家门派中,严令门下弟子行走江湖时绝不透露出身的也只有玄天宗了。虞小兄弟!你说我说的对吗?”
      虞瀚东默然无语。
      穆泽修接着问道:“令师还好吧?”
      虞瀚东又是一惊,反问道:“君上认识家师?”
      穆泽修点了点头,他眼中流露出对过去美好记忆的怀念,轻声言道:“二十二年前,我曾与令师公及令师有过一面之缘,多蒙令师公厚爱,不吝赐教,令我受益良多。”
      虞瀚东只知道师公姓程名逵,是玄天宗第十六代宗主,名下只有师父微生卓一名弟子,其余知之甚少,现在竟无意中得知师公对武安君有授业解惑之恩,心中不免惊讶万分。
      “那年融庄相遇,令师公与我一见投缘,遂在庄中逗留了半年,这半年他授于我兵法战略,让我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以致后来建功立业,成就了如今这番功业······”
      虞瀚东遥想当年,不免心生向往。
      “······所以我与玄天宗也算有半师之谊。”
      虞瀚东起身,躬身肃然道:“玄天宗门下弟子虞瀚东,见过君上!”
      穆泽修站起,轻安他的肩膀,柔声道:“好!好!好!”
      两人重新坐下,穆泽修再次问道:“令师现在身体可好?”
      虞瀚东坦言道:“家师无碍,只是近些年来老了许多。”
      穆泽修叹了口气,黯然道:“当年令师遭韩师谌暗算,以致重伤,虽得柳神医及时援救,但也无法恢复如初。”
      韩师谌是郯国隐月门的门主,也是“剑神”季袆的师弟。当年微生卓与季袆决斗,韩师谌暗中偷袭,以致微生卓重伤遁走。此事在下山前,师姐微生月特意跟虞瀚东和卢鲲说过。虞瀚东现在再次听闻此事,更添了为师报仇的决心。
      穆泽修亲切地问道:“瀚东!你此前不是在南境吗?现在为何会出现在博饶?”
      虞瀚东如实答道:“浔野之战后,有幸生还的兄弟中有几人想留在公主麾下效力,可惜公主无权授予军职。无奈之下,公主指点我等来东都参加博饶会武,夺个好名头,以此获得军职。”
      穆泽修沉吟片刻后道:“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两人聊了甚久,见日头偏西,于是结伴出了石亭,穆泽修邀请虞瀚东共乘马车下山。虞瀚东为免下山遭把守士兵的盘查,于是坐上马车,一同下山。
      穆骅仍旧骑着白马伴于车旁。
      在马车上,虞瀚东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君上!我还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穆泽修道:“指教不敢当,你且说来听听。”
      虞瀚东犹豫了下,道:“玄天宗立派近四百年,世人却少有人知道玄天宗这一门派,不知这是何缘故?”
      穆泽修默思半晌,道:“不是世人不知玄天宗,而是玄天宗不想让世人知道而已。玄天宗一向藏匿光彩,掩蔽形迹,门中弟子且又单薄,但能入世者俱是菁华英才,他们视天下为棋局,纵横捭阖,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意在为自己的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听得此言,虞瀚东自然想到了眼前的武安君,他虽非玄天宗的正式弟子,但其人其事,却又暗暗吻合玄天宗的宗旨。他忽然醒悟,玄天宗历代祖师都至少收两名徒弟,意在起到竞争的作用,唯有师公程逵门下的正式弟子只有师父微生卓一人,但师公却用了半年的时间悉心栽培出了武安君这么卓越俊逸的人物,殊不知在师公的心目中,武安君其实早就是他的得意弟子了。
      马车从永徽山上下来,前面是一条坦途,直入博饶城南门。在南门口,虞瀚东从车上下来,与武安君分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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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饶城东有座山丘,虽不是很高,但占地极广,周围没有密密麻麻的民居,也没有热闹的市集,只有沿山势而建的成片山庄,高大的围墙将成栋成栋的大宅圈在里面,就像一个独立的王国,又似一个庞大的家族,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相对于城西和城南,这里要显得偏僻些、宁静些,如此情形在大城市里很是罕见。
      日落西山,夕阳余晖下,一辆双辕马车径直驶上了山丘,马车上写着“穆府”字样的木牌不停摆动着。马车的驭手位置上,面无表情的黑甲军汉正努力地控制着前面的两匹枣红马。穆骅骑着白马,始终跟在马车后面。马车内毫无声息,特别地安静。
      山庄的大门口渐渐出现在眼前,门前上方的匾额上金色的字体写着“穆府”两字。
      马车从侧门驶入府内,早有仆役前来伺候了,他们将双辕马车和白马牵去后院。黑甲军汉自行下去休息了,穆骅搀扶着有些虚弱的叔父一起走过可容千人的广场,进入一栋屋顶由双楹柱支撑的大宅。
      主宅大堂灯火通明,穆泽修强撑着身子,跨进门槛,穆骅紧跟其后。堂内坐着两名男子,另有一名白衣青年随侍在旁。他们一见到穆泽修,先后起身迎了上去。
      当前一人气度沉稳,颇有不怒自威之气概,年龄应在五十许,眼窝略深,唇边、腮边都长满了密密的硬茬茬的络腮胡子,看其样貌与穆泽修、穆骅颇有几分相似。
      后面一人身形颀长,生得仙风道骨,须发乌黑发亮,留有数尺长的长髯,面容光彩照人,光看其相貌绝猜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穆泽修未等他俩开口,先拱手施礼道:“见过兄长!柳兄!”
      穆骅跟着躬身施礼道:“孩儿见过父亲!柳伯父!”随后又向一旁的青年打招呼道:“柳贤弟!”
      白衣青年温和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穆兄!”
      当前一人正是武安君穆泽修的兄长、穆骅的父亲,同时也是穆氏一族的族长——穆泽佚。
      长髯者则是赫赫有名的“柳神医”柳文子。白衣青年是柳神医的儿子柳栖。
      穆泽佚握着亲兄弟的双手,责怪道:“二弟!你出去怎么也不跟府里的人打声招呼,害得柳兄着急了好一阵。”
      穆泽修面现愧色,对长髯者道:“泽修之过,这里给柳兄赔不是了。”
      柳神医皱着眉头,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他不紧不慢道:“君上不听医者之言,执意要出去胡闹,老夫明日就回洛安,再不理你的事了。”
      穆泽佚忙道:“柳兄万勿如此,我二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你可千万不能弃他不顾。”
      这时穆泽修额角微微出汗,脸色变得苍白可怕,随时可能倒下。一旁的穆骅一直关注着叔父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叔父有些支撑不住了,立即上去搀扶着他。
      柳神医与穆泽佚也注意到了,连忙将他扶到席上坐下。柳神医探出手来给穆泽修把脉,只片刻工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穆泽佚看出情况不妙,连忙问道:“柳兄!我二弟怎么样了?”
      柳神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此举让在场的人心都沉下去了。脸色憔悴的穆泽修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柳神医望着穆泽修,动容地说道:“君上如一意求死,那老夫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穆泽修惨淡地笑了笑,道:“世人皆畏死,我又何尝不珍惜这世间的每一寸光阴,但若老天执意要收走我的性命,我又如何能阻止。”此刻的穆泽修再也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一代名将了,反而像是一名普通的失意之人。
      身旁的穆泽佚听到亲弟有厌世之意,心中难免一阵恐慌。对穆氏一族来说,穆泽修是他们的擎天支柱,如果他倒下了,势必会引起巨大的震动。他赶忙安慰道:“二弟何出此言?之前我跟柳兄讨论过你的伤情,你若遵照柳兄的嘱咐,好好休养,还是能够痊愈的。”
      穆泽修望了兄长一眼,微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伤情,你们也不必安慰我了。”
      柳神医收回搭脉的右手,淡淡道:“君上今日心思波动尤甚,是否有难以解决的心事?”
      穆泽佚听到此话,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穆骅脸色一黯,垂头不语。
      柳神医接着道:“心有郁结,最是影响病情。君上一向是洒脱之人。听老夫一言,该放下就应放下,切勿执着。”
      穆泽修显得有些累,他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婢女走入堂内,跪禀道:“柔夫人和公子正在外面,问是否可以进来?”
      穆泽佚道:“请他们进来吧。”
      婢女应诺出去了。
      穆泽修手按木几,端正坐姿。穆泽佚连忙在旁搀扶一把。
      不一会,一名容貌丰润的贵夫人领着一名跟她一般高的少年走了进来。贵妇人躬身盈盈道:“柔娘见过君上!见过婿伯!”
      少年则在贵妇人身侧喃喃道:“伯父···父亲···”
      两人施礼后,贵妇人长身玉立,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穆泽修,眼中全是关切之情。少年五官清楚分明,虽说不上英俊,却颇有几分穆泽修的儒雅风采,只是显得有些胆怯。他偷看了穆泽修几眼,随即垂下了头。穆泽修看着他俩,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愧疚,又有心酸。
      穆泽佚对穆泽修道:“就让柔娘与骕儿陪你回去休息吧。”
      穆泽修点了点头。
      柔娘连忙招呼儿子穆骕一起扶起穆泽修告辞离去了。
      待穆泽修他们离开大堂,柳神医也跟着携子告退,穆泽佚将他俩送至府门口。
      夜风疾吹,下山的山道上充满了肃杀寒森之气,昏黄的灯笼挂在马车上不停地晃荡着,蹄声和车轮的碾压声则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不断回荡。
      马车内,柳神医和儿子柳栖默不作声地相对而坐。
      “父亲!”柳栖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问道:“如果武安君遵从您的嘱咐,是否真能延续寿命?”
      柳神医将望向车窗外的目光投到儿子身上,喟叹道:“五毒蛇花号称百毒之王,本就无药可解。当日若不是武安君身边的护卫舍命相救,再加上他一身的修为,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现如今,他若能保持清心寡欲,超然物外,或许还能延命数年。”
      柳栖跟着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记得当时就如同天塌了一般,营中那么多将官都以为武安君被刺身亡了,最后还是在父亲的一双妙手下起死回生。现在想来,仍感觉后怕。父亲!那续命丸是否还要准备些?”
      柳神医默然点了点头。
      柳栖道:“希望武安君能遵从父亲的嘱咐,好好休养,在此期间我们也好研制解药。”
      柳神医幽幽道:“武安君身居高位,心中又有难解的心结,他本身又是心思过重之人,所谓情深不寿、过慧易折,武安君这两点都占了。”他指了指马车外晃荡的灯笼,伤感道:“就像外面的这盏灯笼,油尽了,自然会灯枯。”
      柳栖随着父亲的目光,望向马车外。
      昏黄的灯笼仍在不断晃动着,像是会随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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