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迹》蔷薇牛仔

3、沙子流过的地方

　　“尼高尔，该吃饭了。”酒红色头发的女子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握着一杯牛奶，温柔地对弟弟轻唤。
　　身着医袍的少年没有应答，只是专注地观察着实验台上仪器中溶液的颜色。

　　“这种物质也不能遏制病毒吗......”他薄薄的嘴唇呢喃着，盯着仪器的眼睛游离在很远的地方，丝毫没有察觉芙蕾在对他说话。那双眼睛，虽然还有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但是长期熬夜却使那眼袋处浮肿得不像人样，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半点血色......

　　“尼高尔，吃完饭再忙吧，一时半会儿也研究不出药物的......”芙蕾仍旧强迫自己微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简直不敢看弟弟的脸，她真怕自己一失控就会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头哭出来......

　　“RNA的变异性太高了......到底该怎么办？......一定有办法的......”绿发少年紧皱着眉，脸上满是着痛苦和悲戚，咬破唇自责地低吼，“为什么我总是什么也帮不了他呢？！......”

　　“够了不要再想了！你需要休息！”芙蕾终于放弃了所有的自制，扔下食物冲上去搂住弟弟，心疼得热泪盈眶，“你已经尽力了！如果连身为权威的你都毫无办法，那就是他命该如此！你根本就不用自责！”

　　我的傻弟弟------你才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啊，你怎么就那么不要命地强迫自己看那么多医书！连国外的专家都觉得你是个天才，他们给你博士学位你都不要，就只是把自己关起来研究这一种病。你这样没日没夜的研究，你是不是疯了？！到底还要你做到什么地步？他到底还要将你折磨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那个阿斯兰就值得你这样吗？”芙蕾心寒地闭上眼，嘴唇颤抖，“我甚至觉得有那么一天，为了他你可以连姐姐也不要。”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为什么我们要一直住在他家里？我们又不是没有钱！”芙蕾握紧尼高尔的肩膀，激动得连披肩都掉在了地上。看着尼高尔惊讶的面孔，她意识到自己弄疼了他，不由得赶紧松手。-----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她始终是宠爱和怜惜的，不管他如何违抗自己。

　　“跟姐姐离开好不好？姐姐的男朋友很有钱，他送给我了一栋别墅，我们没有必要一直替别人守屋子。”
　　尼高尔眼中一痛：“姐姐......你和阿斯兰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现在......”

　　“现在我恨他！”芙蕾刚平复下来的心又被怒火点燃，“他有把我当过朋友吗？他为什么要从小瞒着我他的病只告诉你一个人？为什么我弟弟就必须为了他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
　　尼高尔沉默。

　　“......若是小时候告诉了你，你还敢靠近他吗？”
　　“......”
　　“你现在连触碰他都不敢对不对？因为你并不是和我一样相信什么医学道理的医生，一个正常人都会对传染病有着本能的恐惧，即使明知道简单的接触不会感染。”

　　尼高尔静静地看着胞姐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的脸，无奈苦笑：“所以你不能怪他瞒着你，也不能怪他以同样的冰冷来回报你对他的冰冷。”

　　“可是......可是他对你不也一样很冷淡？！......”芙蕾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确很“愚昧”。
　　“因为-------他不得不冷淡啊。”

　　尼高尔避开芙蕾疑惑的目光，低头不动声色地蔓延开苦涩：“因为他知道我爱他，所以尽一切可能地对我态度恶劣。”

　　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阿斯兰对他只有朋友之情，所以他早就被明着暗着拒绝过无数次了；因为阿斯兰不想拖累他，离开了家，所以他才带着芙蕾死皮赖脸地留在他家中等待他归来；因为阿斯兰总是默默地用他的善良纵容着他，所以他才这么恬不知耻地擅自把他的生命包揽在自己身上------但其实他知道，阿斯兰只会因为牵连了无辜的人而更加疲惫而已......

　　像琥珀一样将自己紧紧包裹，冷漠地将所有人拒绝在你的门外，从而不让任何人因为你而受伤害。-------阿斯兰。这样的你，叫人如何能不怜惜？

　　“你说你对他......可他毕竟是男人啊！”芙蕾虽然老早就觉察了些什么，但她还是不能认同弟弟的性取向。
　　“为了他，我这一生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尼高尔平静地看着窗外的白海棠树，眼中柔情涌动，“让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爱的就是阿斯兰这个人。”
　　“他不过就是一根冰木头，我真看不出他哪点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地！”

　　尼高尔没有继续争辩下去，突然间笑了：“你看，他为白海棠树浇过水了呢。”
　　芙蕾一愣，向树根处望去，果然有着清透新鲜的水迹。

　　“这辈子，他爱树胜过爱人。------就算是为了这棵他亲手栽下的白海棠树，他也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尼高尔苦笑，他在那个人心中的地位，的确连这棵树都比不过。

　　芙蕾不屑地侧头，却也没想到那个蓝发小子对植物有着如此温情的一面。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尼高尔疲惫地眯起眼，转而又自嘲，“不，说不定------连我也从来都不了解他。因为他从来都吝啬向别人展现他的真实，我甚至没有见到他发自内心地笑过。每一次，他的笑容不是为了安慰别人，就是为了掩埋自己。”

　　真的，他是多么希望，那个少年能够开怀大笑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上帝对他如此不公，他背负的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机会，他连旁人轻微的触碰都会感到恐惧，更别说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朋友......

　　“这辈子，能够让他真正愿意放下伪装的人，到底是谁呢？......”
　　尼高尔闭上了酸痛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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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耗子你给我滚！”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

　　“你再敢开枪别怪我报警！”

　　“KUSO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先报废你一扇窗子！”

　　......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毫无涵养地响彻了将近半个小时，间或伴随着几声轰隆的枪声。
　　阿斯兰忍无可忍地看着自家已经被射穿三个大窟窿的窗子，铁了心，咬牙切齿地向下扔出一个花盆，结果被楼下枪法精准的某人在空中就射破。

　　----这死耗子到底有完没完？！

　　阿斯兰要抓狂，甚至要杀人！
　　他也不知道那只银耗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住处来软磨硬泡说要带自己出去玩，自己不想理他他居然连黑狼都用上了！他难道就不知道以黑狼的攻击力那一颗子弹会给附近居民造成多大噪音污染吗？！

　　那只混蛋耗子！叫他死耗子真是没叫错！和耗子一个种群里出来的！

　　阿斯兰怒气冲冲地望着楼下人，犹疑着要不要再扔出一个花盆。就在花盆快要脱手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反应过来了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幼稚。-----居然用花盆砸人，简直就像小孩一样！
　　他赶紧停手，可怜的花盆终于免于一劫。

　　-----这算什么？！

　　-----为什么那家伙总是有本事挑起自己的怒火？先是把自己认成了女人，然后还拐跑了自己的宝枪（你确定是他拐的不是你自己送的？），后来还不要脸地亲了自己，现在居然敢带着我的枪在我这里撒野？！他当我是死人吗？！

　　阿斯兰算是明白了------什么冷静自制在那家伙面前根本就是放屁！对付那种人就一定要吼得比他更中气十足，骂得比他更理直气壮，脸皮比他更厚得像城墙才行！！！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从那个银发男人进入视野后，他的情感波动就从一根平滑的直线变成了一条上下震动的曲线（不，是波涛翻滚的曲线！！！）。该有怎样的肺活量才能不被那人气炸？

　　猛地又一声枪响擦着耳边响起！阿斯兰已经强迫自己忍耐得重心不稳-----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二话不说踹开门冲下楼，一脸虐气地直盯着那个罪魁祸首：“司机先生，你是小孩子可以，但黑狼不是玩具枪！”

　　“终于把你给逼出来了，真浪费了我不少子弹啊。”伊扎克挑眉轻笑，一脸无所谓地吹了吹冒烟的宝枪。

　　那把小巧玲珑的黑枪现在被豪华地配备了微型消声器，并且被体贴地在外围包上了一层柔软的皮革，正乖巧地躺在伊扎克白净有力的指间。

　　阿斯兰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爱枪之人，怒火不知不觉间降了一些------算了，看在黑狼现在享受这么好待遇的份上，姑且饶过你这一次。

　　“你送了我黑狼，总该让我还你点人情吧。你想去哪里玩尽管开口，我可以大发慈悲地为你休假一天。”

　　“死耗子，我几经十九岁了！”阿斯兰冲着这个把他当孩子的人翻白眼。

　　“不会吧......”伊扎克狐疑地盯着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他一直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头脑过于成熟的小初中生。

　　“我没有谎报年龄的恶癖。所以----你就别白费心了，况且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出门......”

　　伊扎克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点皮毛，有些诧异：“你说你从来不出门，难道你连散步打球这样的活动都没有进行过？”

　　“没有。”阿斯兰有些别扭地侧过头，冷哼一声，“你有意见？”

　　“......”

　　意见是没有。

　　----但是那样......是不是太可怜了？

　　“没事的话我上楼睡觉了。”阿斯兰淡漠地转身。

　　“喂！”伊扎克一时激动，冲上去拽住了他的手臂。

　　剧痛一瞬间从手心传来，阿斯兰像发狂的野豹一般，狠狠打开了他的手。转过身，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愤怒------和警告！

　　“对......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被人触碰？”少年剧烈的反应着实把伊扎克吓了一跳。

　　“我只提醒你一次，就这一次！------以后你最好别碰我，如果不想被传染的话。”

　　“什么意思？”

　　阿斯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得的是传染病，而且是迄今为止没人能治得好的病。-------六个月之后，这个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阿斯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