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住的心事》向井千里

9、第 9 章 不知岁月长

　　关莞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疑问，等待乔越过来的这段时间，变得异常煎熬，她想知道乔越为什么会来上海？听起来他知道她也在上海，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专门来找她的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关莞低头想着，脚下不安地来回踱步，转身撞上一个人。她连忙道歉，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抬头，乔越正看着她。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走路不看路的习惯一点都没变。”乔越微皱眉头，对她的行为表示并不赞赏。他眼睁睁看着关莞撞上自己。

　　“你……”关莞有太多想问的，话到嘴边，才开始考虑应该先问哪个。

　　“我听你们庭长说你来上海调查取证。马上周末了，我请了一天假，想着刚好过来玩两天。”乔越知道关莞想问什么，主动解释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个貌似合理的理由。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关莞被他绕晕了。

　　“一起走走吧。”乔越没给她时间想清楚，向她发出邀请。

　　关莞点点头，侧身走在他左边，跟着他。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此时的外滩独有一份清静和安逸，偷得片刻悠闲，让人完全放松下来。

　　关莞和乔越并肩而行，意识到自己走快了，乔越会放慢脚步，保证关莞能跟得上，有意配合着她的速度。起初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一半，乔越停下脚步，关莞也跟着停下。

　　“当年我就是在这个位置给你打的电话。”乔越指着一对情侣正在拍照的地方。

　　乔越说的就是大四那年，他自己来上海那次吧。关莞心想。

　　“当时我还在生你的气，气你放我鸽子。说好了毕业旅行一起来上海，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事实证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没有成行，更多的是失望。”乔越看着前方，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我承认坚持来上海有赌气的成分。自己在外滩边走着，一眼望去，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那时候我真的抑制不住地想你，想要打给你。在你接起电话，听到你声音的那一瞬间，气就消了一大半。我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吹着风，散散步，看夜景。”

　　“乔越……”关莞想要说什么，被乔越的话打断了。

　　“毕业后你也曾考虑过和我一起去美国读研，到头来也没有实现，这我能理解，毕竟你考上了公务员，有了不错的工作。但总要有一个人让步，我愿意留下。我以为告诉你我的决定你会很开心，可你的反应让我很意外。你极力反对，想尽办法说服我，把我往外推。我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你抛弃，我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怀疑你是否真的爱我，还是你对我的爱有所改变。在一起时的幸福我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了。肯定又否定，无限矛盾。我都快疯了。”这是乔越第一次说出他的心结，以前是没机会说，也不愿说，他刻意隐藏，折磨自己。“直到我看见你和……”乔越闭了闭眼，没有说下去。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再回想他当时看到的和听到的。

　　乔越说出口的字如同抛出的石粒，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关莞的心上，痛得蜷在一起。她未曾想到，也未曾试着去探寻，乔越真正的想法。现在想来也许是上帝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又或许是暗暗帮了她一把。

　　“如果能重新选择，你会怎么选，还会坚持你原来的选择吗？”乔越收敛眼底的酸楚，强制自己恢复平静，他转过身，充满期待地看向关莞，等着她的答案。

　　“——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关莞声音小小的，说完偏过头，生怕看到他的失望。说出这句话不太容易，她知道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关莞不想骗他，她不会改变她的选择，即使知道了乔越当时的想法，她还是没有办法向他说出所有实情。

　　“为什么？这个选择让我们错过了六年。六年的时间可以做多少事？我们可能会结婚，不对，我们一定会结婚，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你就当真一点都不后悔？”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关莞的回答刺激到他，乔越情绪激动。刚架起的希望就这样轰然崩塌，留下一片狼藉。

　　“乔越，有些事情改变不了，也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我们都做出了当下最好的选择。”关莞眼眶发红，牙齿咬住下唇，拼命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乔越崩溃，她也好不到哪去。

　　“最好的选择？分开六年对你来说居然是最好的选择？你让我怎么理解。我努力想要理解你，但我真的理解不了。”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陌生。乔越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心灰意冷，他不想承认他当年的怀疑是正确的。

　　好不容易才稍稍回暖的关系，再度落入冰窟。关莞再努力还是没有拦住它们，鼻尖一酸，眼泪一个个争相恐后地往外跑，拦都拦不住。乔越紧绷的身体颤了一下，心脏猛地收缩，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本就不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

　　“我想我来这是错误的，就这样吧，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一起来上海。”冷冰冰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感情。说完，乔越转身离开，留关莞一人在那。

　　噩梦般的场景又一次上演，关莞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世界失去声音。她再也绷不住了，双腿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缓缓蹲下，双臂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任泪水打湿她的裤子。

　　关莞不知蹲了多久，起来时腿脚发麻，没了知觉，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她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回酒店。

　　到了酒店，关莞下车，径直走进酒店大堂，出租车离开，另一辆车也掉头，回到外滩，在外滩对面的一家酒店前停下。

　　毕竟已经入秋，夜晚的寒意是这个季节最强有力的证明。大概是在外面呆了太久，关莞浑身发冷，她想洗个热水澡，快快躺进暖和的被窝，躲避周遭弥漫的冰冷。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关莞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费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同事王莹莹在床边叫她，她看起来一脸担忧。

　　“怎么了？”关莞沙哑着嗓音问。

　　“关莞，你发烧了。”王莹莹伸手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再次确认。“咱俩昨天说好了早上一起去楼下吃早餐，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没回复。我怕你有什么事，问前台要了房卡，一进来就看到你躺在这，脸颊烧得红红的。”

　　“应该就是着凉了，没事的，别担心。”王莹莹这么一说，关莞这才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头沉沉的，浑身酸痛。“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看你现在的情况，咱们下午的飞机可能需要改签。”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改签。”关莞说着便要起身，奈何浑身没力气，头重脚轻，着实有些吃力。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得住。

　　“你快躺着。”王莹莹把体温计递给关莞，“我问前台要了体温计，你量量体温，估计温度不低。”

　　事实证明，人不能嘴硬。三十九度五，比关莞预想得高很多。

　　“我现在改签。你一会儿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吃点东西，我陪你去医院。”王莹莹和关莞差不多大，性格开朗，和关莞很投缘。她在工作中沉稳细致的模样和生活中的大大咧咧反差很大，和她一起出差，关莞倒是能轻松很多，好在这次是和她一起来的。

　　“我不去医院。”一听到去医院，关莞打心眼儿里抵触，她最怕去医院。医院的消毒水味，排队等候的患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长长尖尖的针头……说起不愿去的原因，关莞能写满一页纸。

　　“去医院看看，让医生开点药，对症下药才能好得快。”王莹莹像哄小孩似的。

　　“我就是普通感冒，吃点退烧药，烧退下去就好了。”关莞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了解的，从小到大，能吃药解决的绝不会去医院。“我真的不想去医院。”

　　“那好吧，不去也行。我现在去给你买药，不过你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王莹莹看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也不再强求。

　　王莹莹走后，关莞没有立刻起身，头晕脑胀，也没什么胃口，干脆接着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不出国了。”关莞鼓足勇气告诉乔越她的决定。

　　“……”乔越沉默了几秒，“好。”

　　“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北京的公务员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大四那年发生好多事，毕业即分手的魔咒，他们也没有躲过。在那之前关莞还不理解，为什么毕业会分手，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才知道现实是多么强大的敌人。那些不愿回忆的往事，像电影片段一样回放。

　　“关莞，阿姨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乔越。”关莞接到何琳的电话约她见面，她很意外。此时坐在她对面，听着她说出的话，又觉得这似乎很合理。“乔越想留在北京，这意味着他要放弃世界顶尖学校的offer，大好的前途，真的太可惜了。即便他留下来，也已经错过了保研的机会，还要白白浪费一年。”

　　“阿姨您别着急，我会和他说的，我也不希望他放弃。”

　　“乔越从小就优秀，也很努力，去国外继续深造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的。我会想办法说服他。”关莞表明态度。

　　“那阿姨就谢谢你了。”何琳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关莞的印象里，何琳举手投足间处处彰显优雅的气质，即便说着请求的话，也透着从容。那是关莞最后一次见到她，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关莞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和乔越说，她知道以乔越的性子，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别的事他会顺着她，这件事，关莞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