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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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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长安了?”
秦娇娇将要踏出门的身子一顿,然后云淡风轻地回道:“他来长安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女背脊挺直,身量高而瘦,满院芙蓉花正开在好时节,然而芍芍艳艳,竟不如她。
而秦月茗素来最恨的,就是她堂姐这样的好容颜。
她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秦家最小的女儿,可凭什么被捧在手心上的只有秦娇娇——凭什么一个人能占尽所有,家世身份容貌乃至才情。
“秦娇娇,你当真不知道慕容雪是为什么来的吗,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地步!”
秦娇娇蹙眉,回头看向替慕容雪愤愤不平的秦月茗,她觉得有几分好笑。
在如今世道,什么时候也需要一个女子去心疼一个男子了,还是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子爷。
陈思雨也罢,秦月茗也好。
这些世家女郎当真是被养的太好了些,平日里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竟连男人都同情上了。
“是么,那还真是不知道。”
秦娇娇:“我管他来做什么呢?你别把人都想成和你一样的傻子,慕容雪是祁王世子,地方诸侯寻常不入长安——他来长安,必定还有祁王的授意,左右和我没关系。”
“堂妹,你可别话本看多了,以为天下男人离了情爱就活不了了。”
这艳若桃李的美人笑吟吟地披上了纱帛,“我一会要去趟酒楼,你若闲着没事,就先把厢房收拾出来,别在这里瞎琢磨了。”
“酒楼?秦娇娇你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秦娇娇没回头,春和倒是微笑着欠了欠身。
气的秦月茗跺了跺脚。
她同秦娇娇斗了这么久,然而每次只要秦娇娇那满不在乎地转身走了,秦月茗就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可是,秦月茗想——
秦娇娇这院子,叫海棠院。
满青州都知道,谁最喜欢海棠花。
秦月茗轻轻咬了咬唇齿,突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该不会,秦娇娇只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有慕容雪吧?
……
长安曾有不夜城之称,说的就是它的繁华。
而白日喧嚣,又比入夜更甚。
酒楼更是长安有别于青州的地方。
青州的酒楼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多的是达官显贵的包厢;而长安这里,走十步就有一座酒楼,酒楼里,王孙侯爵也好,平民布衣也罢,少有单独包一间的,多是坐在人多的酒堂里,听说书先生讲五湖四海的故事。
今日秦娇娇打算要去的是,在青州时就耳闻许久的“天上珍馐,人间哪得几回闻”的万肴楼
景明把秦娇娇从青州带来的马牵了出来。
去酒楼有几条街的距离,脚走太累了,坐轿子又太麻烦,秦娇娇便选择了骑马。
她爱惜地摸了摸枣棕马的鬓毛,已经有近把月没骑过了,心里有些痒痒。
马随其主,在轻柔的抚摸下发出欢快的叫声。
然而一人一马刚踏步到街上,就引起了众人瞩目。
街头轿子不在少数,骑马的自然也大有人在。可都是些华衣美裳的少年郎,从未见过有女郎闲庭信步地胯在马上。
还是这样,生的娇俏的女郎。
秦娇娇在青州时,就习惯了旁人的目光瞩目。
若是一般的小女郎,怕是要觉得害羞,恨不得将浑身上下裹着走。
可秦娇娇不。
看着她是人越多,她越是要仰着头笑,越是要招摇过市。
终于,马蹄停在一栋人声鼎沸的酒楼前。
“这里就是...万肴楼吗?”
秦娇娇咋舌,她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看到酒楼里是玉做的盘,祖师爷传的画,从柱子到屋檐上的瓦,没有一处不是讲究的时候,仍忍不住惊异了一下。
长安之繁华,不止在皇宫。
这样的讲究,可偏偏又是这样的热闹,三教九流都在,跑堂的、算账的、说书的、吃酒的、划拳的,将这酒堂衬得乌泱泱。
里面亦有几个正值妙龄的富家女子大大方方地同人说谈。
长安之包容,更甚长安之繁华。
秦娇娇把马给跑堂的牵走,她越过门槛的那一刻,忽然见到了熟人。
——上次她在长安城外,看见的那几个和周昭寒兄弟两人,关系很好的三个贵公子。
她回去后,听春和打探来周朝歌的消息里,就详细记了下他的喜好和友人。
周朝歌性孤僻,素日里只和周昭寒还有另外几个人往来多些。
这三人里爱穿紫衣,常日里眯着眼凑热闹,闹得鸡飞狗跳,狗见人嫌的是李承晚,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子继父业,年纪轻轻就成了右侯卫。
不过人人都说李承晚还有个夭折的哥哥,那才是真正的天妒奇才。
另两个就看着比他要文弱些了。
神武侯家二公子冯宇,是年幼成名的天才,然而年长后志不在学,爱游山玩水,纵情高歌,写下名噪一时的《游山乐》。
还有个平愿公主家的公子,贺潮生。还在娘胎时就同隔壁尚书家指腹为婚,所以这几个炙手可热的公子哥里,独他情报最少。
秦娇娇坐在另个离得近的桌子上,用手侧掩着头,轻轻翻着这几人的人物小传。
那小传上的画像栩栩如生。
“周朝歌怎么还不来,这几日都神神鬼鬼地约不到。”
说话的人穿紫衣,吊梢眼,是李承晚。
“噗嗤,”对面的青年一听就笑了,“你还没听说吗?承晚兄,朝歌别说来了,此刻怕正呆在府里种海棠呢!”
消息通达,惯爱接话,是冯宇。
还有个一直品着茶,不动酒,默不作声横在冯宇和李承晚中间的贵公子,则是三个人里剩下的那个,贺潮生。
秦娇娇听到海棠花的时候微微竖起了耳。
她本来只是单纯慕名而来吃吃喝喝的,如今却发现这几人说的恐怕和她也沾点边。
那厢,李承晚蹙眉,“他不是惯瞧不上那些种花的男子么,说他们女气,怎么如今种什么劳子海棠?要我说,还不如种牡丹,花花绿绿的开才富贵。”
“你这粗人就不懂了吧,”冯宇还是笑,“你知道那青州来的秦小娘子,住的府邸叫什么吗?”
“叫什么?”李承晚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却突然促狭地笑了,“总该不会和什么海棠有关吧?”
“何止呢,那府邸就叫‘海棠院’,”冯宇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说,“要是有机会,那天早知道就不陪着你们去打猎了,几个臭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如去看看传说中的青州第一美人。”
这句话一出来,李承晚倒吸了一口气。
“青州第一美人!你说那个要参加选妃宴是是青州第一美人!”
这声音太大,“第一美人”又赚足了噱头,旁边几个吃酒的桌子上坐的人也纷纷侧目。
唯有秦娇娇此刻拿袖子捂着脸。
“你喊什么喊,”冯宇压低声音,“这里人多耳杂,小声些。”
李承晚咂摸了下嘴,“你只管细细说来,今天我付酒钱。”
“好好好,那我可就真说了。这消息是我表兄说的,你们也知道我冯家,虽然侥幸混了个世袭的爵位,但立根没立在这里,一家老小,没一个能考取功名的,反而爱玩些,常有和商贾之流打交道的时候。那表兄就是如此——”
“你快说,别吊着人胃口。”李承晚不耐烦地催促。
冯宇:“急什么,就不能学学贺兄吗。”
“我那表兄年纪轻轻时就跟着走商队,走过九州大半个地方,只有一次去青州回来的时候,就失魂落魄的,半个月消瘦的不成人形,家里人问他也不肯说,后来更是退了一门好好的婚事,隔三差五地就跟着青州的商队跑,连冀州的生意也不做了。”
“呵,”贺潮生终于开口了,“青州有什么好做的生意。”
长安人一向瞧不起青州。
几人身后的桌上,秦娇娇手里的筷子捏起,忽然觉得口中的鱼肉都没了鲜香。
“我也正是说呢,”冯宇笑声刺耳,“我那舅母就说表兄应该是被青州的女郎栓住了心神,才这样,可问他他又不说,又害怕他做出辱没家门的事,这几年也就不叫他去走商队了,就放在家里好看住。”
“直到昨日,我母亲进宫和皇后聊完回来,晚膳的时候偶然提了嘴这秦家女郎,说她生的好,名字却起的小气,叫娇娇。”
“正巧我那表兄当时就在那里吃饭,听了以后一下呆了,平日里一句话要拆开来说的人,当时嘴皮子却很利索,一连问我母亲三句——”
“秦娇娇?青州秦家的秦娇娇?真是那个秦娇娇来参加选妃宴了?”
冯宇说这话的时候还掐着嗓子模仿。
他那表兄在人面前很是迂腐,跟着走商队的时候还要好些,关在家里后眼睛就愈来愈木了。
也因此昨日晚膳,表兄突如其来的三句质问,闹得冯家人和平愿长公主都懵了。
“我娘说应该是那个秦娇娇罢,青州也没第二个秦家了。然后那表兄听了后就突然哭了,吓得他娘抱着他喊心头肉,怕他被人勾着魂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我表兄几年前对青州那么着迷,是因为见了这秦娇娇一眼,然后日日夜夜的魂牵梦绕。”
“表兄说,秦娇娇之美,青州瞩目。”
冯宇还有后半句不好说,他表兄还说,秦娇娇在青州时和世子郎情妾意,按理说早就该进祁王府的大门,怎么会来长安。
“啊,你要是这么说,那就行得通了,”李承晚拍手笑,“周朝歌这家伙向来心气高,瞧不上庸脂俗粉,唯有这般能惊动一州的女子,才好让他恭前倨后。”
“是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住茶壶。
贺潮生自顾自的倒了半盏茶,然后微笑道:“九皇子一会就来了,到时候你们不妨亲自问问他怎么个恭前倨后。”
贺潮生向来对时下女子娇纵之风盛行不爽,此刻听到这两人吹捧一个女子更觉厌烦。
“等他来了也不怕,”冯宇梗着脖子喊,“他还能堵着人嘴不让说话了不成。”
话虽如此,想到对方那镶金戴玉的鞭子,还是缩了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