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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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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我听过,是诗王写的牡丹。”
纵使秦月茗见不得秦娇娇得意,此刻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了:“皇后娘娘看来是认准了你,要知道牡丹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她,此刻她送你这花并寄这诗,何尝不是表面了对你的满意。”
她哼哼唧唧了半响,却见秦娇娇并没理她。
寒眉笼沉,那双水晶葡萄般的眸子反常地审视着手中的牡丹。
——但凡换了个人,秦月茗都觉得对方是在拿乔,刻意炫耀。然而此刻迟疑不定的人是秦娇娇。
秦娇娇若要炫耀些什么,绝不是这样的故作姿态,而是恨不得把东西捧到手心上给旁人瞧。
如今一双弯眉似蹙非蹙,显然是真遇上了什么犯难的题。
“秦月茗,你说——”
秦娇娇挑起薄如蝉翼的黄纱,指肚摩擦着凹凸不平的枝干,忽然问道。
“这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谁的女宫是道姑打扮?”
她并不想疑心,可又不得不疑心。
那日见周斯帝,对方最后轻吟了句——九峰湿翠秋光凝,亭亭出水芙蓉净。
如今这道姑女宫又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对她说这位大人托的一句话——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牡丹自古以来,除了指正妻之位外,还借以隐喻那凤鸣于天的后位。
“我怎么知道,好啦,”秦月茗并不知道秦娇娇在想什么,故而还能随口轻轻松松道:“你管这个做什么,左右你现在都稳了,就算不是皇后娘娘给你送来的,那也是个宫里的大人物,得罪不起。没看现在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都变了么?”
远处,花海荡出波纹,神色冷漠的平愿长公主停下了和诰命夫人的商谈,自齐姑姑登场时,长公主眼神中就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惊惧,好像齐姑姑是什么山洪野兽。
不止是她。
上宴其他方才打量过秦娇娇两人的夫人小姐,此刻也一并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一众夫人似乎都知道什么,每一个人面上都是如出一辙地惊惧。
……
元家自昨日起就闹得是一窝蜂的乱。
元老太太里院居中,青石台上摆了整整齐齐的三份请帖。
“怎么才三份,他们把咱们元家放在什么位置了?”
说话的是元吉的亲妹妹,元家四小姐元灵芝,个子矮小,说话时仿佛口里含了水一样。
因为这个缺陷,元五妹都订好人家了,她却至今没有人上门提亲。
元家姑娘多,若非不是只剩她还未有人家相看,这选妃宴只来了三份请帖,是绝然轮不到这说话含糊的元灵芝。
“你慌什么,淑妃先几日还托人来给老身送过茶水,想来是送信的人漏了,也是有的。”元老太太呵斥了一声,安抚道。
然而十七八岁的元灵芝还能心直口快,七老八十的元老夫人却要装聋作傻,哪怕她心知肚明——这是上面的在敲打她们元家。
她眸光一暗,想起了自家那个十四岁进学,被外人称赞有望继承家业的孙子——元吉,前几日为了一个女人,茶不思饭不想,本就瘦弱的身骨如今像削了的泥。
那个女人好像是叫什么秦娇娇。
如今这样道德败坏的女子,如何还值当和她们出席同一场宴席。
老太太捏起帖子在日光下定睛看了三秒,忽然冷笑一二。
敢打他们元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就不要怪老身心狠了!
“这三份,两份是粉海棠的图样,是给女眷的。另一份,是蓝海棠,咱们家只有吉儿合适。而女眷么,一来老身要去震场子,那么就剩下一个名额了。四丫——”元老太太声音温和,但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元灵芝最后的希望。
“虽说按理来说该让你去,但你莫怪祖母,如今多事之秋,这样大的日子,带你,怕你撑不住元家的门面。”
大堂内,还有一个垂首的女郎,容貌姣好,行如扶花弱柳,此刻若有所思,似乎感觉到什么一般抬起了头,冲着元老太太微微笑。
这样的微笑无疑刺痛了元灵芝的心,她瞪大双眼,脸面上浮粉一抖一抖地沉在空气里,“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不去,你就有机会了吗?”
她不敢和老太太呛声,只好把怒火转移到旁人身上。
“灵芝,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谁料,一向纵容元灵芝的老太太骤然变了神情,呵斥元灵芝后冷笑了三声,“你真说错了,这次我还就打算带芷娘去。”
话音一落,被唤作芷娘的女子面上露出了感激涕零,而其余人竟纷纷倒吸一口气,劝说老太太不可。
芷娘。
原名曾叫李沅芷,如今改名叫元芷。
然而就算改了名,也不能遮掩她在元家的尴尬地位。
元芷是元老太太的三女儿,和离之后带回元家的姑娘。在大户人家的姻亲中,和离本就少见,相当于结亲不成反结怨。
生母病故后,元芷在元家地位就越发的尴尬,素日里以元灵芝为首的小姐们都拿她当丫鬟使唤。
元老太太平日里对元芷不管不问,乃至元灵芝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二选一的机会,竟然会败给元芷。
她一下子就哽住了,喃喃喊了几声祖母。
“你也不要怪老身,你是老身的亲孙女,后日自然给你说个好人家。如今这选妃宴,正在节骨眼上,谁能去,自然不能只凭关系远近决定。”元老太太狠心不去看面色苍白的元灵芝,字酌句斟。
到了老太太这个年龄,想的自然是阖家欢乐,故而之前对芷娘的处境视若不见;然而元家立于长安,靠的就是四通八达的姻亲,而一手促成这大树根基的人,正是如今看起来处处中庸的元老太太。
带一个有口痴的亲孙女去,或者是带一个婀娜多姿的外甥女,其实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
至少在那个卖自己亲生女儿给不良于行的李家公子,最后导致元三娘含恨终身的老太太面前,女子,不过是家族攀爬的手段。
老太太说罢就闭了眼。
她想很不错,芷娘若因为这次宴席寻个好的郎君,日后里对于吉儿的助力必然是尽心尽力。
想到吉儿,元老太太又掀开了眼皮。
“吉儿,你过来。”
被唤到的元吉浑浑噩噩地起身,这几年来他在元家一直就是这样的神态,其他人都以为他废了,就连他亲母都颇有微词,只有老太太相信她孙儿必是大器晚成。
“你还想不想娶秦娇娇。”
老太太笑吟吟地拍了拍元吉的脸。
一时风静,元吉的目光终于从桌子上的海棠花移出,那一瞬间他想了诸多。
有秦娇娇扇了他的那两巴掌,也有冯宇告诫他莫去招惹,但他最后挪了挪嘴皮,竟只听见自己僵硬地说了句“想。”
“孙儿快想疯了。”他低低道。
“想就好。”老太太颔首,“明日游神,你去邀请她,届时祖母会替你说的。”
老太太就不相信,皇家会要个名声有污的女子给九皇子相配。
而只要秦娇娇踏入了他们元家大门,届时,她会亲自把那两巴掌十倍奉还。
“嘱咐马夫,明日晚些再赶轿子。”元老太太叮嘱。
往年宴席给元家的名额有四五份,如今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三份请帖,虽是敲打,但她们腰杆也要硬起来。
省得日后还不知要被怎么揉捏。
要知道周家昔年算什么东西,还不是乞丐上位,乱臣贼子,如今羽翼刚丰,就要把臣子踩在脚下。
……
秦娇娇眼皮骤然一跳。
忽然听见秦月茗惊呼一声,“姐姐,元家人来了。”
“一个老太太,一个病秧子。”秦月茗又低声笑道,“元家果真是没什么人了。”
青州不比长安。
民风彪悍只是青州的表皮,内里历经远古洪荒的锤炼,没有沃野,也没有盆底的青州,只有连绵不断的青山和狐狼的脚印,在这样的青州活下来的青州人,从骨子里就和高枕无忧的长安人不同。
他们崇尚力量,所以自然看不得柔若无骨的女子。
而长安相反,长安人人风雅,元芷这样轻薄的身骨,其实很受青睐。
“嘘——”
秦娇娇微微笑,用手按住跃跃欲试的秦月茗。
不远处,元老太太和元芷朝她走了过来。
纵使从没见过秦娇娇,元老太太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
“祖母,你若见了她,你就会明白孙儿的,秦娇娇,她根本不是人——”元吉癫狂的话似乎尤回响在耳侧,“她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不、她不是仙,是魔,是妖——”
竟是半句不假。
元老太太微不可见地吸了口气,女子的美貌一向是利刃,若是真让秦娇娇当了皇子妃,届时元家要怎么样,恐怕还不好说。
“秦小姑娘,老身来给你赔礼了。”
秦娇娇抬头,看向面目慈祥,只是笑容发僵的老太太,半响都没做声。
只是慢悠悠地回了句,“礼物呢?”
一旁侧耳偷听的几个官家夫人,差点被逗的笑出了声,只有秦月茗见怪不怪地摊了摊手。
她这个姐姐,素来是没什么脸皮的。
正在几人僵住的时候,忽然有浩浩荡荡威仪的行仗停在了坤宁宫前。
女眷们甚少见过周斯帝。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认出御前大太监张公公。
这太监捻着发白的胡须,两只眼笑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和谄媚,腰几乎要低到地里去,让人疑心玉撵上的周斯帝是不是下一瞬就要踩着他的背下轿。
近二十年来,周斯帝都极少踏进坤宁宫。
也是因此,淑妃都或许比他对这里的布局多几分熟稔。
“陛下!”
主位上和旁人谈笑风生的淑妃一声惊呼,她三步并两步,甩开大宫女的搀扶,就要去依附在男人的身侧。
下一秒,她柔软香甜的身子被白色的拂尘抵住。
方才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的齐姑姑,此刻毕恭毕敬地跟在周斯帝身侧,左手握住拂尘,眉眼微垂,将淑妃抵于周斯帝半丈之外。
“娘娘,陛下不喜旁人离他太近,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