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如山不动

1、第 1 章

　　走廊的黑暗里，杨雨面色惨白，寒冷和恐惧让她的牙齿忍不住颤抖，颤抖着被雨和泥水打湿的身体，她鼓起勇气，再一次敲响了面前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清瘦高挑的女人，嘴唇很薄，眼袋很重，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季知看向门外背着书包，一身狼狈的女孩儿，全身被雨水打湿，看起来像是摔了一跤，紧张地抓着她的书包背带。
　　看着她尖瘦的脸颊，季知皱眉，她不记得有认识过这个人，
　　许是看出季知的疑惑，杨雨赶紧开口道：“你好，我……我是你妹妹的女朋友，请问……”
　　看着季知凌厉的脸庞，杨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积攒的勇气开始慢慢泄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请问我是你妹妹女朋友，你还会愿意继续听我说下去吗？
　　请问你妹妹在这里吗，她借了我的钱，不见了好几个月，你可以告诉我该去哪里找她吗？
　　请问你可以收留我吗，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走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这里，我好冷好饿，也好害怕，你可以分给我一点点空间，让我躲躲雨睡个觉吗，我真的好累……
　　想说的太多，对陌生城市和人的无措让她梗住了喉咙，结果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两人静静地对峙了很久
　　最后季知打了一个哈欠，径直转身走进卧室，“啪”的一声留下还在大门外的杨雨。
　　杨雨站在空荡荡的门外，有些懵。
　　而进卧室睡觉的季知，她似乎对妹妹的女朋友不关心，对门外的人是什么样子，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她困了，该去睡觉了。
　　面前完全敞开的大门，以及里面温暖的灯光，干净的布置，像是无声的邀请。
　　杨雨迈着细小的沾满泥泞的步伐，走进了这个温暖又干净的小房子，小声说道：“谢谢。”
　　……
　　窗外的风声和雨声呼啸，但都被这个小小的房子挡住，屋内甚至有些温暖。
　　杨雨局促地坐在饭桌旁边的椅子上，她浑身脏透了，不敢去坐干净的沙发，也不敢擅自闯进主人的卫生间，只有坐在这儿，尽可能地减少对房子主人的打扰。
　　困顿了一天的杨雨，在风雨和暖意的冲击下，意识开始混沌，终于死死地沉睡了过去。
　　这一整晚，杨雨都在不停地做梦，以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开始在梦中闪回，太多人了，太吵了……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卫生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杨雨还陷在梦境里醒不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似乎看见了卫生间女人在刷牙，梳头发，脱衣服，穿着内衣，换衣服……
　　几日的奔波让她睁不开眼，很快，她就再次坠入了梦境。
　　收拾好一切的季知，挎着巨大的单肩包站在门口，最近好不容易拉到的一个大客户，一定不能搞黄了，今天她必须多跑几家工厂，确定好货源。
　　梳理好今天的行程，季知准备出门，忽然她注意到了椅子上的女孩。
　　啊，差点把她给忘了。
　　女孩儿紧紧地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身上还穿着昨晚打湿的衣服，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
　　书包的拉链没有拉紧，露出了一角，季知仔细看了看，是熟悉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有很多被打湿的试卷。
　　季知轻叹：“高三的小孩儿？”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季知大步离开了家。
　　杨雨睁开眼的时候，昏黄的阳光从窗户晕染进来，洒了沙发和地毯一地。窗外传来小区大爷大妈说话的声音，很是宁静。
　　杨雨忽然惊醒，快步走到窗前，看着这太阳的颜色，以及大爷大妈牵着小孩儿回来，她意识到现在竟然已经下午了。
　　没想到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她有些焦急，还得快点找到季星心
　　杨雨大步朝昨晚的“床”走过去，没想到桌子上竟然放了一叠整齐的衣物和毛巾。
　　原本焦急的杨雨忽然冷静了下来。
　　季星心已经不见了三个多月，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既然她已经找到了季星心的姐姐，只要等她姐姐回来，她一定知道季星心在哪儿，就算找不到季星心，还可以找季星心父母把钱要回来。
　　如果找不回来，她害怕想象这个后果……
　　当时和季星心在一起的时候，她把自己拉到天台，轻轻吻着嘴角，缱绻又温柔。
　　季星心说，她有一个姐姐，她们关系很好，如果杨雨以后有事找不到她，就去找她姐姐，只要是她的女朋友，她姐姐就一定会开门的。
　　杨雨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真的会有到这里来的一天。
　　杨雨看着眼前房子里的布置，不像是有一家人住的样子，更像是季星心姐姐独居了很久。
　　她心里开始打鼓。
　　桌上的衣物打断了沉思。
　　还是先洗个澡，等季星心姐姐回来再说。
　　杨雨洗漱干净，把穿来的脏衣服，以及外面地板上自己弄脏的痕迹，全部清洁得一干二净，丝毫没有她来过的痕迹。
　　她坐在椅子上，饿得有些胃疼，打开书包，里面只有被雨水打湿的练习册和试卷，之前攒下的所有钱全部被用来买来这里的车票。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到这里，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能揉着肚子，强忍着胃酸翻涌的滋味。
　　她想着等到季星心的姐姐回来，等到拿到钱，她就可以买到温暖的食物，可以买回家的车票了。
　　即使父母现在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
　　杨雨等了很久，季星心的姐姐都没有回来。
　　直到天黑尽，隔壁房子炒菜，做饭，说话的声音一一安静了下去，她还是没有回来。
　　天黑了，杨雨手中握着皱巴巴的试卷，在火车上就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现在就着窗外的最后一丝光线，还强撑着看。
　　窗外投射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杨雨只能把试卷放回书包。
　　杨雨坐在黑暗里，看着远处的路灯，一个一个地来回数着。
　　直到数到一千一百一十七的时候，季知终于打开门回来了。
　　季知手里拎着两碗馄饨，打开灯，看见依旧局促地站在桌前的女孩儿，季知放下包，提着馄饨走了过去。
　　季知坐在桌前打开馄饨，一份放在面前，另一份放在对面。
　　杨雨有些感激地看着季知，跟着季知坐下，心里也多了几分能要回来钱的希望。
　　杨雨小声道：“谢谢。”
　　季知没有说话。
　　和季知一样，很大的一碗馄饨，杨雨舀起一勺馄饨，汤热乎乎的，顺着食道一路滚烫地滑进胃里，肉馅的鲜香还在嘴里停留。
　　杨雨感觉身上很快暖和了起来。
　　吃到最后，杨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心里还压着事儿，总觉得嗓子眼儿发涩。
　　看着对面沉默着吃着馄饨的女人，杨雨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姐姐，季星心在这里吗？她说过，如果有事就来这里找你……”
　　季知抬起头，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向两颊，露出干净纤瘦的脸庞。
　　杨雨心道“好干净的眼睛。”
　　季知缓缓开口道：“我叫季知，知了的知——”
　　杨雨立马说道：“姐姐你好，我叫杨雨。”
　　季知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道：“我跟季星心没有血缘上的亲戚关系，更没有来往，至于她为什么让你来找我，我不清楚。”
　　杨雨如坠冰窟：“那你是……”
　　季知：“说起来我跟她只算是远房表亲关系，以前偶尔见过，但是不熟。”
　　杨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面色变得惨白，季星心竟然骗了她。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希望，难道现在又要重新开始吗，可是她已经没有钱了。
　　杨雨：“她借了我的钱，人不见了……”
　　季知：“我跟她家不熟，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给你她爸妈的联系方式，你自己去找。”
　　杨雨心中顿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对着季知道谢：“谢谢，谢谢您！”
　　季知问杨雨要手机，结果杨雨竟然没有手机，她心中略微惊讶，现在走在大街上，就是个幼儿园的小孩儿也能捡到父母的旧手机玩，更何况她这样一个人跑几百公里的高中生。
　　而且没有手机，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季知及时打住了内心的疑惑，别人怎样都与她无关。
　　最后没有办法，季知凭着记忆告诉写给了杨雨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是很久以前的了，她也不确定这对远方姑姑姑父还住不住在那里。
　　只能让杨雨去试试运气。
　　杨雨再三道谢，季知挥了挥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示意杨雨在沙发上睡觉。
　　季知说不上自己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只不过看着一个快要绝望的小女孩儿站在门外，身上还背着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X市中学的书包
　　她困顿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鬼使神差地留了门。
　　只不过她能帮的也只有到这里，她不想跟季星心一家扯上什么关系，更没有多余的善心去帮助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就算天塌了，她明天还有天那么多的工作要做。
　　跟杨雨交代完，季知就洗漱睡了觉，她想她的好人角色就到此杀青，以后再也不会跟季星心一家，还有这个杨雨有任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