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橘色天空

11、第 11 章

　　春节过后，叶疏云和林晏和的关系恢复如常，少有交集。
　　每个月汇款后，叶疏云都会打印一张流水账单，夹在记账本中，以此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四月，是林晏和和叶疏云领证一周年的日子，林晏和邀请叶疏云出去吃饭。叶疏云果断拒绝，林晏和坚定不移，叶疏云被迫同意，时间定在周六中午。
　　落座后，叶疏云无奈叹气：“林先生，你这是图什么呢？”
　　林晏和口吻轻松：“图一个虚假的仪式感。”
　　叶疏云不解：“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吃顿饭，聊聊天，还好吧。”林晏和说，叶疏云太忙，他想找时间拉近关系都难，“除了春节那会，我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怕我使诈？”
　　“你这样，很没债主的自觉。”叶疏云嘲笑，“欠债的和讨债的，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我们已经和平共处了一年。”林晏和说，不知不觉，他们协议结婚一年了。

　　“是你心胸开阔。”叶疏云真心实意，不然他还在惨兮兮地还房租，“愿意收留我。”
　　“算过你这一年来，还了多少吗？”林晏和大概有数，并不明确。
　　“这个月还没转给你，预计一共15万。”
　　“剩31万。按这个进度，还需要两年。”
　　林晏和公司目前的规模，平均每月净赚高于15万。不过，林晏和到手的工资没有这么多，但不像叶疏云，辛苦一年才有这个收入。
　　叶疏云说：“对，还得跟你当两年室友。”
　　回想这一年，叶疏云和林晏和按照婚后协议行事，做到了“互相尊重、互不干扰”，如今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也算件稀奇事。
　　“我这个室友，跟你之前的同学室友相比，有什么不同？”林晏和对叶疏云的印象不错，想听叶疏云对他的评价。
　　叶疏云毫不吝啬地夸赞：“人美心善。”
　　他戛然而止，林晏和一时呆住：“没了？”

　　“你想有什么？”叶疏云对林晏和接触不深，纯属出于林晏和尊重他、有边界感，很多人做不到这两点，“我们平时很少打照面。”
　　“也对。”林晏和同样只能从日常细节中看出叶疏云的品性，无怪乎叶疏云这样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挺羡慕你的。”叶疏云自嘲，即将而立，一事无成，难得有人请吃饭，他都觉得是恩赐，“不过，你不怕近墨者黑吗？”
　　难为叶疏云心态稳健，换作其他人，不知自暴自弃多少回了。林晏和欣赏叶疏云：“你行得端坐得正，我怕什么？怕你半夜起来暗杀我？”
　　“你想过？”叶疏云本人没想过这种事情，他可是连杀鸡都不会的，“拿把菜刀劈死你吗？”
　　“也可以拿枕头闷死我。”林晏和被自己的突发奇想蠢笑了。
　　叶疏云忍俊不禁：“这下我不用上班，直接上局子了，包吃包住。”
　　“打开新思路。”

　　“二位，这边为你们上菜。”传菜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林晏和选了家私房菜馆，点了腌笃鲜、香茅柠檬虾、春笋炒牛肉、茭白炒肉片、上汤豆苗。
　　叶疏云自从认识林晏和，不仅居住环境大大提高，饮食质量也偶有改善，有机会尝到以前没吃过的菜品。
　　腌笃鲜是春季时令菜，以排骨、咸肉、竹笋、豆皮结为料，文火慢炖，香浓鲜咸。
　　叶疏云喝了一口汤，排骨焯过水，咸肉浸泡过，所以喝起来并不油腻，清透可口。
　　林晏和问：“很少见你做饭，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叶疏云说：“早晚出去吃，午餐在学校食堂。”
　　“晚上去给学生补课？”
　　“嗯。”
　　“晚上我在家做饭，本想着多一个人，可以弄得丰盛些，只不过你实在太忙，我不好过多打扰。”

　　“赶不回来的，这里有点远，来回费时间，而且晚高峰经常塞车。”叶疏云解释，他何尝不知林晏和厨艺好，若真要一起吃晚饭，便成白吃白住了，“我们的关系，好像没到天天在一起吃饭的地步。”
　　“你很介意？”林晏和自认厨艺不俗，尝过他做的菜的人寥寥无几，他回春江花悦苑时做过几次。
　　季夏曾说，林晏和的手艺，改行当厨师，也能赚到钱。
　　“我不敢相信我的债主会对我和颜悦色。”叶疏云谨慎、警惕，生怕走错一步，便会坠入深渊，“况且，没几个债主像你这么好相处。”
　　“相信与否，事实摆在你眼前。”林晏和说，“凡事总有例外。”
　　叶疏云尝了些香茅柠檬虾。林晏和的话就像眼前这道菜，清爽中带点微酸，让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又因香气清淡，使他产生多尝几口的冲动。

　　两人坐在室外用餐，微风拂过凉亭上的白纱帘，耳边传来悠扬的古筝曲，脚下流水淙淙，正如店名“雅然居”，安宁雅致。
　　与林晏和同居后，叶疏云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跟以前不一样，又好像没发生太大变化。
　　恍然如梦。
　　“谈过恋爱吗？”
　　叶疏云夹菜的手突然一顿，将牛肉放到碗里：“没有。”
　　“不想谈？”林晏和问，他不是不想谈，只是这几年没遇到合适的、想进一步发展的对象。他想，大约是叶疏云尚未走出困境，所以没有这个打算。
　　“不敢谈。”这话题不是叶疏云忌讳的，他也不刻意隐瞒。
　　想不想和敢不敢是两回事，叶疏云的话表明，他有意愿，但未行动。林晏和问：“有过心仪的对象？”
　　“没有。”

　　“你心目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林晏和问，看起来叶疏云喜欢安稳型的。
　　叶疏云想了想，曾经有几个同事暗示过他，男同事热情似火，女同事端庄漂亮。论外在条件，叶疏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他不敢深入交流，一旦确立关系，又会增加一笔支出。
　　望而却步。
　　叶疏云说：“三观合，有共同话题，收入稳定，勤劳顾家。”
　　林晏和问：“你指的勤劳顾家，是承包家里所有大小事务吗？”
　　“共同承担，互相分担。”
　　说得容易，做得艰难，林晏和能做到、林晨能做到，但他们很多亲戚、朋友、同事，都做不到，当中不乏甩手掌柜。
　　林晏和看着叶疏云，认真询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疏云匆忙避开林晏和的目光，伸手夹菜。闲聊就闲聊，怎么突然问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
　　见叶疏云沉默，林晏和不再追问，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叶疏云没有正面回答：“你条件优越，是不是有很多人追求？”
　　“我已婚，别人怎么追求？”林晏和多了一层身份，不管叶疏云对他有没有要求，他都要履行丈夫的职责。
　　“说好互不干涉，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们可以离婚。”叶疏云说，即使两人领了结婚证，他也认为自己无权过问林晏和的感情生活。大不了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不讲道德的事，我不做。”
　　除了家人亲戚，林晏和没有告诉其他人他已婚的事情，连他的好友都不知情。这一年里，有人对他示好、甚至投怀送抱，他都不为所动。
　　不是为了叶疏云，而是为了原则。

　　叶疏云低头不语。
　　林晏和无缘无故整这一出，似乎有所暗示。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沉住气，避免发生冲突。叶疏云态度明确：“林先生，除了债主和室友，我和你之间，不会出现第三种关系。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希望你能理解。”
　　“已经出现了。”林晏和纠正说，“婚姻关系。”
　　叶疏云如芒在背。
　　读书时期，叶疏云给大家的印象是内向、低存在感，他跟同学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没有交心的好友，他忙于学习、去图书馆看课外书、打工，不清楚不在意他人对他的评价，从来不评价他人，属于默默无闻型学生。
　　林晏和是少有的主动关心他的人，跟他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林晏和成熟稳重、从容自然、有责任感、生活品味高，各方面优秀，是一个很值得信任并依靠的对象。
　　当一方靠近，另一方便想接近，互相试探。

　　林晏和察言观色，缓解沉闷的气氛：“说点别的。快五一了，我打算回家，你不用跟我回去。到时我跟爸妈说你帮学生补课，可以吗？”
　　“可以。”叶疏云温和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林晏和说：“还有什么常用理由？以后可能会用到。”
　　“写教案做课件，写各种心得和总结，有时会外出学习，回来后写报告。”
　　“好的。”
　　“只是……理由用多了，叔叔阿姨会不会怀疑？”叶疏云有所担忧，老是以工作为借口，似乎不妥。
　　“我会处理好。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不忙工作忙什么？你想升职我想赚钱，再正常不过。”林晏和说，季夏没有那么敏感，短期内不会穿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宽心。”
　　“听你的。”叶疏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去圆。

　　饭后，林晏和问叶疏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叶疏云说，他要回去备课。
　　林晏和调侃：“改不完的作业备不完的课，写不完的教案开不完的会。”
　　叶疏云点头认可：“确实。想偷懒，工作就会不断堆积。”
　　林晏和的想法落空，只好载叶疏云回瑞景澜湾。
　　叶疏云没把今天的事太放在心上，只要林晏和不越界，偶尔多聊几句亦无妨，不会对他造成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