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周指挥官 ...
-
时间来到十点半,天空飞过一群如一团黑色蒲公英似的是一个家族但又逐渐离散的渺小黑鸟,唐吉坷德号的重要人物和赏金猎人们被紧急召集到指挥中枢室。
舰长扬起一则刚启封的信纸,昂首阔步走了一圈,慷慨激词道:“北地政权得知了我们目前所处的具体情况,已经作出了一些响应。算是不错的了,嗯……他们下达了最新的文件以示安排。崇高的上峰命令——死战加等待!暂时,孩子们,我们无路可进又无路可退了!但我们坚信麻烦会被解决,会有支援的成批人马来到,只需等待上帝赐予的绝对时机了!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是把旗子竖起来——死战!死战!”
然而,反响平平,大部分的人都勾肩搭背聊开了,没加入闲聊的队伍则在嗑瓜子赏窗外的雪。
舰长晃动着肥硕的肩膀,软绵绵的拳头使劲捶桌子,失望地问“诸位,你们为什么没有对我回应?”
“因为有些人不可能死战,舰长大人,您说得过于草率,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我们笑不出来,为了减少尊敬的您的尴尬,只好选择缄默了。”西伺对着舰长吐了口邋遢的口水,转了转脖子上的红枣,进而更冷嘲热讽道:“指挥官是谁?把指挥官叫出来,别让这只只会叫嚷的猪在这儿出丑了。”
舰长毫不在意西伺对他的诋毁,偏而认同西伺的话,紧跟着东张西望地问:“对的。指挥官是谁?我们的指挥官是谁?”
原笙坐在靠背椅上,接过周楠递来的大麦茶和一支彩色吸管。周楠让祂闲得过了头,因此祂才会说:“不管是出于何种事件的考量,我的指挥官都只有周楠。”
西伺对向吸着大麦茶的周楠,恶意趣味的表情浮现,鼓着掌道:“对!确实是,必须是周,我们都是为了他,他得也为我们做些什么。”
“你们是一群淘金佬,不全是为了我。”周楠不当一回事,又抿了抿一杯放置过久的潘趣酒,拒绝道:“你们自己上吧。”
“我们都不愿意。”西伺摊开一只手臂,缓慢地绕着在场的人画了个半圈,示意他代表在场所有的人。
周楠恶心坏了,把坏了的潘趣酒吐回玻璃杯里,轻声问:“所以您就让我上?”
“是的。当然了!我们都不愿意,您也不肯,但有一点必须要肯定——我们在前冲锋是为了您,不管您在下定决心之前是多么犹豫、多么不情愿,目前无法改变的事实是您与我们都站在这里,处于同一阵营和同样糟糕的局面,所以,即使您不愿意,这个所有人都不愿意干的活也应该由您来担,因为,真正把局面带到这种境地的非您莫属。”
虽然西伺的每一字词都是在指责周楠,但他并没有任何指责的语气,难以相信有人能做到。但他的一番强盗逻辑和绝对的利己言论,成功把场面搞得冷场。
原笙沉默了一下,维护着周楠,慢吞吞地说:“他原先有伟大的志向,想让所有人为他叹服,想证明自己不是平凡人,想做拯救世界的英雄,然后,他死心了。现在的他只想隐于一处,把见证草抽芽的美妙瞬间,视他毕生所求的璀璨。”
“不,原先生,我没那么文艺,你别给我瞎胡扯。”周楠一动不动地挺着腰背,接着,他转了转脖子,面朝原笙道:“不过隐于一处不错,我可不想与世界上最糟糕的几人同处一室。”
“我也是这样想的。”原笙赞同道。
“指挥官是谁?”舰长慌里慌张地跺跺脚,把正题拉回。
这个时候,浔东吹了个口哨,为西伺助力,挥舞着糖纸高喊:“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非你莫属!周!我的英雄!记得吗,有你在前领头,我们才打赢了一百场硬仗!”
相较西伺而言,浔东劝人担责任的言辞,就显得比较中听和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周楠转化沉重心绪,玩闹般地道:“呵,浔东,你应该清清楚楚记得的,其中九十九场是跟乌龟赛跑,一场是跟离了水的鱼比谁活的长。难不成你标榜的荣誉是这样的吗?”
“不管怎么说,这都缺不了你。周,乌龟是你的,鱼也是你的。嘿,各位,竖起耳朵听一下,我得解释解释,鱼儿就是我说得那条周为它流泪的孔雀鱼。”
“那不是条孔雀鱼,那是一条丝鳍圆天竺鲷。”原笙插进话,洁白的门牙咬了咬吸管,又补充道:“我亲眼见到了。”
“呃……”浔东望着原笙僵硬地顿了下,脑子转了转,恕他记忆力不佳,没记住那么复杂的鱼名字。
算了,这名不要也罢。浔东不服气地转回身子,继续打开话匣子,规劝周楠:“那条孔雀鱼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它死时你哭得跟个泪人一样,而我只有胜利的喜悦。听我说,胜利二字,是你带给我的。”
“蠢货,我没有为任何一个鱼流过泪。”周楠不厌其烦地纠正。
“条,谢谢。”凡图抠抠手,神情无比地纠结。
空气一时安静,周楠碾碎喝空的鸡尾酒杯子,面无表情地宽容说:“条……”
他娘的,他又想哲学三问了。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比舰长更像是逗人笑的小丑。舰长获得了隐晦的自尊,彻底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拍板钉钉道:“好,指挥官就是周楠了,局势紧张,没时间搞政变。那么周楠就光荣上任了。掌声!请指挥官周为我们讲几句!”
周楠蹙着眉问:“非得要说吗?”
“上吧,说吧,我想听一听,我的指挥官先生,祝贺你。”原笙愉悦无比,丢掉喝空的大麦茶,贴心地为周楠梳理了下他乱糟糟的卫衣毛。
“你把我当鸭子对待了,该死的,这艘贼船上的他们都是。”周楠不太高兴道。
从开始就在上妆的潭钚终于完成了她的妆造,她对着镜子内她脸上贴好的美人斑,露出可人的笑容,满意地点着头对周楠道:“我们也不会忘记对您的尊敬的。”
周楠慢悠悠地拖着懒汉鞋,登上舰长让出来的指挥中心台。目视前方,简单扫过要么是无精打采的“和平精英”们,要么是打了狗血的好斗分子们,周楠露出一个刻薄到骨子里的笑,说:“我被赶鸭子上架了。对于我这个可怜人来说,我把你们赶鸭子上架,请你们不要有怨恨摆在明面上。”
“您请畅所欲言,众鸭子与您这只鸭子同在!”一位舰员开玩笑道。
“好,第一句话,请这位幽默的鸭子,闭嘴。”周楠压抑住突起的烦躁情绪,执起琉刻金锤。金灿灿的锤子之光富贵又滑稽,不过能很好地表达出他威胁的意味。
全场寂静到宛若一群孩童在屏住呼吸等待小鸡孵化时,周楠再徐徐道:“战局不错,我能下定言。冷静点,寒风凛冽的冰雪世界,当然是拥有尖端科技的我方占优势,盾冬的魔法师们会被冻得连骨头都酥的。”
浔东咀嚼着夏威夷果味的充气软糖,配合周楠欢呼道:“对!我们有合成营战斗兵团、最高算力的晶圆芯片辅助、各种可操作的战斗机组。听说还有秘密的大杀伤武器。光以战斗而言,就在这里——大美雪山,没有魔法的极寒领域,我们是王者。最重要的是,我们有这个。”
浔东的记忆力都用在记这串武器上了。说真的,浔东不怕死,但他还是有点担心丧生于盾冬傻帽之手的,那样属实是过于丢脸了,所以他很焦虑地啃着手指尖,暗中把唐吉坷德号上大部分的武器都游览了一遍,以加强战斗的自信心。
说完最后一句,浔东还偏着头,用食指点了点他的七彩牛仔帽之顶。
“有这个。”
凡图嘲笑道:“你的脑袋能做什么?特殊的灭火帽吗?取名‘狗血淋头’好了,你能申请个专利了。造价不菲,售价不菲,我愿意当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顾客。”
浔东撞了下凡图,冷声道:“我的脑袋什么都做不了,而你的头什么都能做!脑残总是有人爱!”
周楠没说二话,一甩染脏的袖子,飞掷出琉刻金锤子,敲了浔东和凡图各一锤。咚声震天,人却无碍。
浔东和凡图卖了光荣上任的周指挥官一个面子,默契地做了个歉意的手势,不再明目张胆的,转而在暗里较劲地比划着手脚。
周楠收回琉刻金锤,对着众人铺开一张电子地图,散漫地继续道:“目前面临几个选择,我都来简单说一说:第一,全靠唐吉坷德号。唐吉诃德号需要维修,耗时目前未知,有一点可以放心,不会等到你我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老唐’才能上天。用上几天的时间,‘老唐’修缮的差不多了,即可借助大美雪山的雾行迁移能力,光速到达这儿——普曼岛,一个盛产糖心荷包蛋的小岛;有机会建议试试加糖加奶油的糖心荷包蛋,有够恶心的。而到了普曼岛,大致就能望见北地家乡的炊烟,估计再用上飞半个小时,唐吉坷德号就能抵挡北极圈,不用担心盾冬群鸦的追捕了。”
“第二,等待北地政权的接应。具体安排看北地政权,舰长说得很明白了——该来时,他们会来的。他们会来的,可能吧。你们就是属于那一边的,一定比我了解你们战友的伟大。有句话是怎么样说的:信来了,人还会远吗?祈祷有用,建议一天三次,多了我不反对,希望保护好嘴皮子和心灵。”
说着,周楠从上身口袋掏出一支深绿色的软管,神经地说:“我这儿有费德牌的润唇膏,咕咕鸟味道的,需要的来取,想猎奇的也可以尝试。我不太喜欢,因为味道太怪了。”
场下的不少人露出微妙的表情,认为周楠是费德牌润唇膏的推销员。
“第三,实在不行,这场任务只能吹了。大家各自散伙,要么葬身大美雪山,享受一场绝美的雪葬;要么逃出生天,终身龟缩在北极圈;要么投入盾冬教会的怀抱,天天吃监狱大餐。看样子,咽口水的你们已经有想投靠盾冬教会的想法了?别了吧,活路就在眼前了,盾冬教会只会恶心人,一群年轻人,还是冻一冻吧。”
“以上三点,都可以总结成一点——死守阵地,跟盾冬教会的走狗们干。”
周楠已经有好几年没连续说过这么长的话了,口干舌燥无比,他端过原笙递来的黑啤酒猛灌一口,再忍着强烈的恶心,在嘴角涂了点费德牌的润唇膏。
这下子,认为他是费德牌润唇膏推销员的人更多了。
敲了敲琉刻金锤子,周楠再道:“干有干的法子,我不要惜命的人强出头,这话的意思是舰员们靠边站,赏金猎人们别惜命,敢死小队说得就是你们。请舰长别把脸埋在假发里,毋庸置疑,您的勇气值得人敬佩,您必须是赏金猎人这边的。”
“干也有三点,第一点:防守。我们只能做到防守,进攻也是防守型的进攻。重申一遍,盾冬魔法师冲不上来雪山,所以我们暂且防守。这就需要布置了。北地政权的军备特长发挥出来,绊马绳、荆棘桩、主动红外入侵探测、防护力场……有什么来什么,都给我整上。别太担心,我们来得及准备防御,最近两三日,盾冬教会只会是打探我方的消息——因为没有人会忘记原笙的压迫,谁也不想蹿出来个原笙第二。别冲我鼓掌和吹口哨,原笙的压迫不止是在床上对我的,更是对这个世界堪称神罚的暴力。盾冬教会见识到了,会悠着点的。还好,我们的粮食够吃撑一阵子的,而且附近有鱼能获猎,具体地点请找你们都爱的小潭妹妹咨询——与小美人搭讪,相信谁都乐意至极。”
“第二点:防御战。保持火药干燥,我们是要战斗的。敌人使用攻击武器,或是靠了些窍门讨巧——比如待在火炉子越野车里施魔法,攻上咱家门口耀武扬威撒尿来了,那我们就跟他们干,尽情地上。再说一遍别担心,各位北地政权的宝贝们,低温对魔法的影响不止在人,也在魔力的延伸。冻掉——这个词也能是抽象的。即使施法者缩在火炉里,而被打击着在我们处于这样的地方——只有严寒的好地方!魔法打击的一路都是低温,那这场魔法攻击百分之九十都是无效的。所以,奉劝各位,别贪热,凉凉更健康。”
“第三点: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敌变我变,敌动我动。最重要一条,保命要紧,我不希望见到任何一人鲁莽地死去。伙计们,我们能赢,就看你们想不想赢了。”
“我们必须要赢,珍宝!”一位舰员激动地起身,双腿崩得直直的,敬了个庄严的礼,呐喊道:“我们是军人!”
“好。”周楠拍了拍手掌,一条长腿翘起来,带着细长的身躯优雅地一旋,从指挥台台上跳了下来。他挂着漂亮的笑容,手搭在这位舰员的肩膀上,温柔地问:“您想当这个指挥官吗?”
“我做不到,我不了解魔法。”舰员红了下脸,直着脖子尬笑道。
“那就给我闭嘴,”周楠变得冷酷,“我知道你们是军人,不用你特意高声强调一遍。而我不是珍宝,只有你这傻冒这么叫我。我还必须得给您强调,称呼我为周先生,谢谢。”
舰员改口道:“是!我会的。周先生!”
浔东急不可待地吹了个口哨,“周,你太严厉了,你应该用对待鱼的态度对待他。”
“浔东,你不会不知道,我能让他把你的嘴撕了吧?”周楠拍了拍军人舰员的后背。
舰员立即高喊道:“我不会的,我是有原则的军人。”
周楠说:“我也不会的,我尊重有原则的军人。”
“周,你也应该对我柔和点。”这话有点暧昧,说之前,浔东有先见之明地递给原笙一颗混合水果味的纯色素棒棒糖。
“兄弟,给。”
原笙摆手拒绝道:“您饶了我吧,能咽下这种糖的您,比我更像魔鬼。”
周楠却夺下这根色素棒棒糖,撕掉糖皮叼在嘴边,对浔东说:“我看你应该知道,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比不过一颗甜蜜的糖。”
原笙与周楠对视,扬起一条眉,低声道:“顶端的魔鬼是你,我的周先生。你居然真吃得下去。”
“夫妻之间,共同财产。你不要,我要。糖可是浔东的命,我接受才是看得起他。”
周楠解释完,用轻薄的指甲敲了敲棒棒糖的棒子,再调转头,登上指挥台,把棒棒糖取出来,当成指挥杆,戳着人指点道:“闲扯得够了,我再介绍一遍,指挥官是我,我很荣幸有一大堆可靠的朋友帮我,还有你们与我并肩作战,所以我会做得很棒。副指挥官是舰长与西伺,战局策划问我,战后笑点找舰长,战前乐子(被)西伺上,后两点不强制。我把简单罗列的防御部署发在指挥界面上,自己找自己的活儿干。重申一遍,最重要的是唐吉坷德号的修复。玻璃——沙子构成的。找不到活干的人,那就去找沙子吧。开始!”
周楠忙完之后,来到原笙这边,傍着祂的肩膀瘫坐在安乐椅上,左手拿着剩下的棒棒糖,右手点了根烟,换着在嘴里嗦味。没一会,他把一支香烟吸干了,周围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你的脾气变得有些大了。”原笙握住他空出的右手,揉着他的手关节道。
周楠朝后躺着,胳膊一拐,飞出剩一半的棒棒糖,阴郁地说:“我不想接这个活,有点像是在应付一群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学生。我没做之前,就已受够了臆想的麻烦了,一做时,马上也就厌烦了,停下来的时候,我仍在厌烦。”
浔东听到了,晃晃荡荡地甩着锁链刀,临走前多安慰周楠一句:“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原笙的元气没有恢复,病态苍白的脸上仍散布着细微红晕,等待良久,祂才道:“浔东他在调侃你,你不是给自己压力,而是不想给别人压力。”
周楠欠了欠身,拉了拉短出一截的卫衣,双手交握在小腹的位置,道:“说对了,到最后可能是枉费功夫。有一件事我没讲,大美雪山被称作生命的禁区。我只知道有这项铁定的事实,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只能是由我一个人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这件事,我貌似不是第一次知道。”原笙困惑地眨眨眼。
随即,祂在心里说出下一句:‘我忘记了很多。我好像在这里住过一阵子……’
周楠没把祂话当一回事,调侃道:“看来出生没多久的原先生,也是很博学的嘛。”
“不止博学,我还有预言天赋,一说一个准。你等来的一定是惴惴不安的心绪烟消云散,你会如死了一样平静,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周楠点点头,捂住被几片黑发网住的额头,沉沉地叹了口由心而外的腐朽之气,疲倦地眺望着网格玻璃顶层。
他烦躁的想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