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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狗不理小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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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冰雪停息。唯有滚滚不休的冷风,张扬地席卷大美雪山。
原先有一颗暗淡的星,待到月亮散播着光的迷雾,如同人类的谣言,将星星被吞噬,就只有这一轮无聊的月了。星星的存在短暂,连让人抱怨它暗淡的时间都没有。
唐吉坷德号和盾冬教会双方没有丝毫交涉,但默契地达成休整的共识,一伙居于山顶,一伙居于山脚,隔空各玩各的。
兴许明日就是死亡的时刻,所以该吃吃、该喝喝,不顾一切地享受一场穷奢极欲的宴饮,才是此时至纯的真理。谁要是不在这最后安逸的一晚放纵欢愉,而是担惊受怕、东想西想,谁就是纯纯的大傻蛋。
时钟敲到四点整,唐吉坷德号的宴餐大典散了伙。一部分舰员选择就地而席,在战情室做着舞刀弄枪的春秋大梦;一部分舰员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位于吊舱的舰员宿舍,聆听着吃撑了而肚子打出的嗝嗝嗝的生命赞歌。
舰长是最悲情的人,他挺着油光光的大肚子,挥舞着宽敞的斗篷,交替着隆重的小步子,激情万丈地登于他的换衣间。
唰!
他打开炫目的玻璃门,妄图择出一套最华美、尊贵的睡袍,但打眼一看,他只能变成跪地痛哭的卑微可怜虫。
“我的金子!我的金色大梦!没了!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我的余生没有金色的贪婪了,只能在灰暗中度过了!”
*
赏金猎人们都懒得腾位置,全都聚在战情室中。
潭钚伸了个猫儿抓柳絮般的懒腰,双手在头顶裹上细呢白格子头巾,顺势枕在凡图摊平的腿上,等待步入黑甜的梦乡。
凡图盯着潭钚黑黑的眼圈几秒钟,抖了抖腿,把她利索地抖落。
她说:“我要走了。”
“有福的人!您应该给我打完招呼再行动,而不是行动完再招呼。”
潭钚哀叹一声,东倒西歪地坐直,望着桀骜不驯的少女,面带深思和忧郁。
“去哪里?”西伺披上不知是谁的一件毛呢斗篷问。
“我不知道,走走看吧。”凡图转着腿将鞋面朝上,检查了一下鞋底有没有开胶。
浔东双臂交叠着在头下,仰着面嘲讽道:“凡图图,你一定是吃撑了的。最后一只大闸蟹你绝对不该跟我抢。”
潭钚补充道:“最后一块山楂糕,您也不应该跟我抢。”
“别逼我说难听的话,你们都理解我的。”凡图攥着手掌心,往原笙那里看了一眼,眼中一闪而过深深的忌惮和杀意。
靠着玻璃墙坐着的原笙有所感触,从假寐的状态中醒神,抬起消瘦的下巴,微微笑了笑,如是一位孱弱苍白的小先生。
周楠站于原笙左手边,双手垂下,细细长长,冷冷清清的,似是个被巨手怪物把玩的瑰宝——凡图眼中的周楠就是这样。
这位还未完全长大的女孩一闪而过对周楠的同情,猜测被怪物锁定的痛苦难以言表。
浔东嗤笑着摆摆手,隐晦无比地对凡图道:“得了吧,问题都还没提出来,用不着先逃避。你先留下来,我们可以……”
“我跟着您一起。”西伺打断浔东的劝说,递给凡图一只手。
“嗤,中央死侍。”浔东骂完,瞅了眼好奇看来的潭钚,抬手打了个响指,“要我给你解释吗?中央死侍就是谁找死他跟谁混。我从中央空调得来的创意。不错吧……快回答棒!”
“棒。有福的天才。”潭钚无精打采地回复,翻滚了两圈,枕在了浔东的左腿上。
凡图则拍掉西伺的手,朝他冷酷地抿了抿嘴,再说:“别了。我同样也想杀死你。再见。”
“小丫头,太不给面子了呀,”西伺收走手,漫不经心地说。
唐吉坷德号上灯光大都熄了,硼硅玻璃有些雪地的反光。凡图的眼力不错,微弱的这些光亮足以支撑她简单地收拾供她路上用的家伙。
她的动作极快,一举一动都带着训练有素的干练。她在密集缠绕的绷带上披了一针织衫,再在肩膀上挎了支轻便的墨绿色的步.枪,腰上别了四枚粉红兔子模样的手榴弹,胳膊肘下夹起一副红杉木和马毛制作的滑雪板。
大致准备好了,她抽起脚下踩着的花色长毯子反披上,跨过睡得起仰八叉的梦中人,用匀称的脚步声,较为轻便地出了唐吉坷德号。
凡图的身影,渐行渐远。
很快,她在风暴中穿梭,化成一枚沉稳的小点,融入大美雪山之中。
*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一道较为匀称的脚步声从外而来,渐行渐近,不慌不忙,来到战情室。
战情室无光亮起,没人吹响战情号子。不过,赏金猎人都在暗中准备着,要试一试发出脚步声的是只兔子,还是匹狼。
事实上,应该是长着兔子耳朵的狼——脚步声属于凡图,她又回来了。
战情室与之前毫无区别,而凡图的模样较之前堪称是颠覆性变化:步枪丢了,手榴弹放跑了三枚,滑雪板断成了两半,被她折叠着抱在怀里。
她的睫毛上结了层冰晶,咳嗽着、气喘着。没有变化的,可能是她的身高与她轻盈的步伐了。
“过去多久了?半年吗?”一位舰员揉着眼睛问凡图。
凡图给了他一拳,让他继续睡。
浔东将血手枪融成一朵血玫瑰,朝凡图挥舞了两下,热情地迎接道:“哟,小兔兔,你这是跨过哪条历史的长河回来的?患上老慢支、肺气肿、支气管炎,可要在死前治疗,才有被治好的可能。”
凡图的步伐不停,嘴角漾起僵硬寒冷的笑意,来到浔东身边,断开的滑雪板用力夯在浔东的脑袋上,把他连同他的血玫瑰,都砸在了玻璃地板上。
“少说废话!我好得很!”她发出沙哑的声音,狂砸了五六下,再丢开断成两截的雪橇板,跨过浔东软绵绵的身板子,继续向前走。
潭钚和西伺挥了下手,以示对她的欢迎。
走到正烤着玉米馒头和臭袜子的火炉旁,凡图屈膝坐下,恶狠狠瞪着玉米馒头,双手烤着火。香喷喷的气味惹她打了个痛快的喷嚏,她的神情才松懈些。
周楠和原笙在凡图的侧边。
他俩占据了四米长、二米宽的青蓝色玻璃会议桌,枕着由琉刻金锤子重新锻造出的双人枕头,额头贴着额头,正浅浅地闭目养神着。
周楠又失眠了。与遇到原笙之前的焦躁性失眠不同,这次他是能睡而睡不了,总有个赖皮的东西在烦他。
他刚刚要掉入睡眠的坑洞里,原笙这个该死的小混蛋就会不老实地揪下一根他毛茸茸卫衣上的长毛。
虽然祂的动作说得上是轻柔的,来无影去踪,但在敏锐的周楠这里,堪比祂用一招无影脚将他从睡梦的世界里踹出来、弹上天。
他的毛茸茸卫衣是清透的雪蓝色,覆盖的毛有四厘米长,具体设计可参照怪兽电力公司里的萨利的毛。
周楠穿着像个可爱的二呆。了解周楠是怎么熊样的人会觉得太雷了,比如浔东。不过在唐吉坷德号上最有衣品的原笙出言之前,所有人都沉默地憋笑着,不对他的衣着有任何话语上的指摘。
此时此刻,凡图回来了,周楠的入眠的计划是泡汤了。他已看到赏金猎人团伙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不一会儿一定会迎来持续噪音的。
那这样一来,周楠就无需怀抱着微弱的希望,苦苦忍受从梦境中掉落清醒的痛苦了。
他极快展开了对原笙打搅他行为的报复。琉刻枕头恢复成琉刻锤子,他转了两圈,把两个西瓜大的锤头轻轻放在装睡的原笙的脸上。
周楠侧坐着问:“你为何如此幼稚?”
他的问话能说是没头没尾,但原笙真正明白他的意思,认真地回答:“你不能责怪我,我都是和你学的。”祂垂了垂清澈的双眼,垂在桌边的左手洒下一地柔软的长毛。
“嗯哼,不错。”周楠将锤子的力加了一点。
“你是在镇压我吗?”原笙的声音从锤头底下闷闷地发出。
“既然知道,那就闭嘴。”
周楠盯着握住锤子的双手,突然疑惑地想了下他是在做什么?
算了,反正是在唐吉坷德号,人人皆能是唐吉坷德。
呲呲啦啦的声音传来,战情室顶层的乳白玻璃散射出均匀的光,眼前亮堂了不少。
潭钚第一个献上她的好奇心,甩着刺瞎眼亮的大耳坠子,凑到凡图左手边,顺带捡起一包准备烧火的雷电味的爆米花,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撂。
潭钚温柔地问:“小图图,您怎么回来了?高跟鞋跟扭掉了吗?我猜是。我懂那种痛苦,失去鞋跟的高跟鞋,比爆米花失掉花还可怕,我穿着走不了一米路,好吧,也行是十米,或是一百米?我给忘记了,不,天啊!我根本没数过……”
凡图抢走潭钚怀里的爆米花,丢进了火炉里,压低喉咙说:“兵临城下了,诸位。”
她两片冻的发紫嘴唇有了些微知觉,正在轻微地颤抖。
“您能回来真是不容易。”潭钚随口感叹了句,抖了抖手套上的爆米花碎屑。
“学的用到了。”凡图冷淡地回。
浔东恢复了点元气,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从玻璃碎渣中翻动到炉火旁,意志消沉道:“废话说够了吧。凡图,欢迎你回来,简单一句兵临城下可不够,别吝啬口水,介绍介绍如何兵临城下了。”
“很简单。盾冬教会已经掌握了大美雪山的情况,已通过全方面的直线调兵,将大美雪山团团围剿。幸运的是低温战略绝对奏效,再加上周楠不能死,这群家伙不敢轻易出动,正在山脚下交头接耳,预备与唐吉坷德号死耗。不幸的是他们人多,别处也在调兵前来,迟早会攻上来。更让我关注的是,盾冬教会出动了‘狗不理’小队。‘狗不理’小队还未集结完毕,目前只有队长华珂在。昨个的山脚下围堵战,华珂就在场,冰封原笙的号令,绝对是这货在指挥。”
凡图停下了,肿红的双手取下一块烤糊的玉米馒头,啃了一口,再问:“不会没有人不认识华珂,与他领导的‘狗不理’小队吧?”
‘狗不理’小队所属盾冬教会的一支魔法小队,也是赫赫有名的光鬼影。
那支小队就叫“狗不理”这个名,队长华珂取的,凡图没因厌恶他们而曲解。
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华珂喜欢吃狗不理包子;也可以从各方面深挖解读,毕竟这支小队过于凶残,与敌对阵如是蝗虫过境,片甲不留,并且残骸可怖,连狗见了都要呕吐。
而且组成人员都极其缺乏身为人的品格,发生过多起背叛合伙的赏金猎人的事故,导致他们臭名昭著,连狗不都愿意搭理——从这层解释来说,华珂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
华珂与别的队员不太一样,他在赏金猎人之中还算颇受欢迎,因为跟他喝酒不用付酒钱。这一个优点在赏金猎人界是极其富有传奇色彩的,甚至能掩盖他所有的缺点。
华珂是个年轻的二货,一个没皮没脸的军痞子,今年才过二十岁大寿,魔法天赋能在雅安帝国排前五。
一年前,他曾泡着温泉,脑子一抽,大声呼喊周楠的名字,高举双臂,不要命地输出魔法,在繁华大街的上空建造了一座琉刻监狱的粗劣仿制品。可惜,只维持了短短十秒钟,他就体力不支、鼻血横流地倒下了。
粗劣仿制品化成了温泉水,浇了目瞪口呆的游人一嘴。
由于这一项伪造的事迹,不少人才论定华珂的魔法天赋能进雅安帝国前五。
从侧面来讲,神是周楠。
也因为此,雅安帝国的魔法天赋排行中,不会将周楠加进来。
要说的一点是,华珂是周楠的疯狂迷弟,乔治老太太都已经被他买通。
他的卧室被命名为“爱楠说”,四周贴的海报都是Q版的周楠——大多是周楠干副业的动作捕捉。连周楠和麦顿城市长干巴巴地为张贴画鼓掌的滑稽场面都有。
许多周楠忍不住翻白眼的黑历史,他都视若珍宝地储存着。每到舒适的周末,他都会沐浴更衣,品尝着香茗,逐个欣赏。
令华珂闻名于天下的,还有一次他与当世数一数二的名流——香雅女神登台歌唱过。
从他第一句炸裂的五音不全的呐喊开始,台下的观众与台上的香雅一直一个震惊的表情。
因此,合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毒唱”。
演唱的结尾,他望着头顶飞翔的建筑物,忘情地半朗诵半嘶吼:“啊,我孤独的飞盘!!”堪称疯癫顶峰,给人留下永远光鲜、永不磨灭的印象。
一些好事的奉承的家伙回过神来大力鼓掌,称他为飞盘诗人,夸耀他“一句封神”。
香雅在之后的多次采访中,每次被问到对“一句封神”的华珂的评价时,她都脸色铁青地说:“神,真的神,任是谁都没我通悟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