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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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路东门在省医科大东校门的马路对面，是一条年代已久的小吃巷子。
罗夏恍惚了一刻，思绪猛然被拉回到数十年前，还在省医科大读书时的那些傍晚。
城南路上的石子踩在脚下，令人亲切。
叶展将车停在甬道外，两人下了车。罗夏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情忽而敞亮起来。
各色小吃摊前，是人头攒动的大学生们的身影。罗夏眯起眼睛，嗅到熟悉的烟火气。或许不止这些，是大学那段没晚自习的回忆里，傍晚该有的气息。
两人并肩向巷子里走去。
他们的“老地方”是一家数不清开了多少年的烧烤店。
省医科大的学生们都知道，那家烧烤生意火爆，老远就看到露天的桌椅，洋洋洒洒沿路摆了好些桌。
叶展占了座，罗夏去店里买啤酒。
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她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和十来年前相比她原先圆润的脸上眼角已经多了几道皱纹。
老板娘还系着围裙，满面和善的笑容。她一眼认出罗夏：“哟，有日子没来了，要不里面坐？”
“不了，随便吃点儿。”
店里很吵闹，比老板娘高出一截的罗夏低下头凑近了她大声说。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像个大学生一样。毕竟老板娘对自己印象深刻的原因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哎，你还记得咱研二的时候，你在这跟人干架，差点把人家店给砸了——”
罗夏刚戴上一次性手套，闻言眉毛一挑，把一串滚烫的鱿鱼从竹签上撸下来，伸长手探过桌子使劲塞进叶展嘴里：“吃个烧烤堵不住你的嘴！”叶展被烫的往后一退。
“是呀，记得可清楚了！打完就跑了，我都自认倒霉，自掏腰包准备请人来修了，结果第二天来了个人让我定损，说要双倍赔偿……问他是谁也不说，嗨呀，后来才知道是你差的人。”
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罗夏身后，满面笑容地回忆着，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啤酒。
“这个送给你们喝，工作忙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吃好喝好啊。”
叶展那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硬是憋笑憋出一抹红晕。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夏用杀人的眼神盯着叶展。
叶展原本笑的合不拢嘴，见状立马不笑了，使劲抿唇。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大学生一样。没事提它干嘛。”罗夏斜了一眼叶展：他倒是和六年前无异——那苍白如故的，俊美甚至称得上漂亮的面孔，说他是个本科生都不为过。
罗夏倒了半杯啤酒，先放到了叶展跟前。还是语重心长道：“少喝点儿啊，就你这身体。”
慢慢消失了笑容的叶展垂眸，目光静止了一刻。
他看着罗夏终于缓和了些的神情，轻松地一勾嘴角：“那不是天天和学生待在一块儿，心态年轻嘛。”
傍晚下过雨的石子路有些泥泞。大学城十年前就说要建地铁，却迟迟没有动工。因此这里的店面也不敢随意扩建翻新，如同堰江飘忽不定的云雨，时刻准备着为新的里程让开道路。
他们是在夹缝中生存的蝼蚁，城市的边角料，却是罗夏医生心中的地基——他存在过的证据。
必不可少。罗夏想着，点着了烟出神地望着那些攒动的身影。
在他眼里，洋溢的青春让他们都格外好看。
现在大学生的穿着普遍偏爱极简风格黑白灰，在一众失去色彩的衣料里，突然闪现出一抹华丽的正红。
突然之间，视野里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夏首先看见的是个子高些的红衣青年，和他并肩的另一个年轻人矮了小半个头，穿着灰色中式衬衣，戴口着黑口罩。
巷子忽然起了风，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桌布被吹得一块块鼓起来。
那个单薄的背影，红色短风衣被夜风吹鼓起，身体仿佛在纸袋中晃动。
灰色衬衣的年轻人个子矮些，虽然留着短发，但走路的姿势像是个女孩儿。
罗夏一眼认出那个红衣青年。
那青年留着鬈发，额前鬈曲的刘海有些长了，遮挡着他的镜片。
光线很杂，但还是看得出鬈发青年的脸在正红色衣领的衬托下白的发光，仿佛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正扭头和灰衣年轻人说话，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红衣青年站在门口和老板娘说了句什么，那灰衣年轻人点点头，先进到店里面去了。
“怎么了？看什么呢？”
叶展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羊肉串呆住不动了的罗夏。
“咱们换个桌。”罗夏说。
他端起盘子，走到正对着店面的桌子坐下，继续吃着串，一面抬头往店里看。
叶展顺着罗夏的视线，看到站在店里还在和老板娘说话的两个人。
“那是……小叶？”叶展也看到了身着红衣的鬈发青年，惊讶地说。
“别说话。”罗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老板娘带着两人往店里面走了，一转眼消失在拐角。
叶展无奈地小声：“在这又听不见啥。”
罗夏扑通一下站起来，膝盖撞的桌子一震，杯子里的啤酒晃动着洒出来一些。叶展眼疾手快地按住桌子才没翻。“哎你干嘛去？”叶展放下杯子跟上快步往店里走的罗夏。
……
叶净月也没想到竟然会提前在这里见到罗夏。
他方才落座刚点了酒，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那张讨厌的脸没有在预期的时间之后出现，叶净月除了吃惊以外，第一反应是头疼。
白璧无瑕的脸上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鬈发青年咬着下唇，勾起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哟，稀客。”
微笑的青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抱着双臂看着站在门口的罗夏。
红色的短风衣搭在椅背上，鬈发青年只穿着一件白衬衣。
“罗主任？你不是值夜班吗？”
罗夏这才注意到包厢里，除了叶净月和那个戴口罩的年轻人外还有第三个人，他认出那是医院里同科室刚刚来的实习生。
“我靠，这儿什么时候有包厢的啊”罗夏第一句话冒出的竟然是这个。
“我来省医科大的时候就一直有。”叶净月干咳一声，然后开始嘲讽罗夏。“你们老年人还跑来大学城吃烧烤啊。”
一道熟悉的、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的温柔声线响起在门口：“哎哎哎，说谁老那，说他可以，我可没老。”
叶展也跟进来了。他虽然和罗夏同年毕业，但年纪要比罗夏小上三岁。
叶净月白了罗夏一眼，撇撇嘴不说话。
那位罗夏在科室里的实习生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人，连忙站起来欠了欠身，招手笑着说，“那很巧嘛，各位老师，快坐下一起吃吧。”
老板娘又不知何时提着一件酒出现在门口，似乎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我刚才就和小夏说，让他坐里面来嘛！哎呀，还是这么拧巴……怎么就老年人了？年轻着呢！是吧小夏？”
老板娘手抬的老高，使劲拍了拍罗夏的肩。
鬈发青年抿嘴一笑，凑过去和一旁戴口罩的灰衣年轻人耳语了什么，她也笑出声来。
听到清甜的笑声——那竟然真是个女孩儿。
罗夏讶异地看了一眼坐在最角落里的那个戴口罩的短发少女，又狐疑地瞅了瞅鬈发青年。随后一拍桌子，语气不快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也算你正儿八经的学长……不，应该叫前辈。”
“行了各位老师，坐着先喝杯啤酒，菜一会就上。”实习生说。
叶展拿了几瓶啤酒，先递给了坐在桌子最里面的叶净月。
“喝什么酒，他能喝酒吗？”罗夏板着脸，眉头拧成一股麻绳，“还有你，叶展！太惯着他了！”
突然被点的叶展看到罗夏一本正经的神情，哑然失笑：“偶尔一次，一点点，没事的。”
叶展已经在靠里边坐下了，罗夏还双手撑着圆桌站着。
坐在一旁的叶净月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双臂看着他。
“外套穿上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罗夏头也不回地推开包厢的门出去了。鬈发青年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了出去。
……
“小叶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两天才跑去开了药。我以前跟你说过多少遍服药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我算是发现了，不说治病什么的，指望你自己能按规矩吃药就简直是天方夜谭。”
罗夏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训斥着一脸不屑的鬈发青年。
敞开着的窗吹进一股春天料峭的寒风。大衣落在叶展的车里，只穿着单薄衬衣的罗夏感到一阵寒意。
他一把将青年快从肩上滑落的红外套扯正了些。
那青年仍是抱着双臂，红外套披着，袖子吊儿郎当地垂在肩膀两侧。
镜片后的眼神还是如当年一样阴鸷，从未过任何变化。
可是青年的笑容固若金汤，完美的无懈可击。微微下垂的眼睑下，眼镜的阴影遮住他白净脸庞上，仿佛淤青一样的黑眼圈——他看起来像不眠不休三天三夜。
“我知道啊，我又没吃药，干嘛不能喝酒？”一脸无辜的鬈发青年斜了斜嘴角，欠欠地笑着说。
罗夏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凑近看了看他的眼睛，叹了口气。
“昨晚上又通宵？”
“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他一把夺回眼镜，看了一眼包厢虚掩的门，将罗夏拉到窗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