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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3 ...

  •   明珠市的夜晚是热闹的,处处悬灯结彩,灯火辉煌,大街小巷随处都是人,人们根本不把大雪放在眼里,哪里热闹往哪钻。

      商场门口的大音响放着喜气洋洋的歌,音量十分大,路过的人耳朵都快聋了。

      他们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宛如玉兰花的魔法棒路灯,整齐矗立在道路两侧。秦樾撑着新买的伞,风雪都挡在了外面,许亦娇同他聊着过往,有高中的人事物,也有大学的景。

      她不动声色交代了和高航宇的那次见面,即使他们只聊了几天就闹掰了,没有误会,而是彼此不信任,所以自然不会在一起。

      那两年的反复,与其说放不下感情,倒不如说是放不下那三年的青春。可许亦娇还是说了,只要愿意,她总是擅长给别人安全感。

      旧人一语带过,随即讲起其他。

      一千多个日夜,在她的话语中,瞬间缩小了距离,起不来床的早八,裹着芝麻酱的热干面,叫不出名字的同学。

      这些的是秦樾不曾参与的,然而,通过她的描述,仿佛能看见那个笑着骗同班同学说自己是代课的女生,她在时光里熠熠生辉,似乎从未远去。

      —

      小区楼下,分别前,许亦娇递给秦樾一张票。

      秦樾措不及防不见到这一幕,如应激反应,他蓦地绷紧神经,怔怔问道,“……这是?”

      一张火车票。

      去溪洞镇的车票,曾经一起写的故事逐渐显现在眼前……

      ——负负得正,互相喜欢的人,可以借同游溪洞镇来表明心意。

      ——真心相爱的人,共饮古泉水,十指相扣走过那座祝圣桥,只要缘分未尽,哪怕不得已离别了,最终还是会再次重逢。

      许亦娇说,很抱歉让你介怀了这么久,你还愿意和我重新续写这个故事吗?

      他能看清她的脸,幸福之灯照耀了他们。

      秦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静默良久,低声道:“我一直都愿意。”

      —

      明珠市的雪下了一整夜,高速已经封路了,路上的车基本上都上了铁链,缓慢前行,好在火车依旧可以通行。

      七点,秦樾刚到了没多久,许亦娇就急匆匆出门,她一边拉拉链,一边头也不回道:“……不吃啦,快来不及了!”

      门随手一关,许亦娇跑了几步,直到他面前才停下来。衣冠不整的,秦樾帮她理帽子,说:“不急,还有时间。”

      她低头扯袖子,“我知道,只是不想让你等。”

      “……”秦樾一怔,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拨弄她凌乱的发丝,发丝从指缝间穿过,“我带了糯米卷,吃完再走吧。”

      许亦娇没有直接答应,反而问:“你冷吗?”

      他摇头:“不冷。”

      许亦娇先摸了一下他手背,发现他体温比自己高多了,才道:“那我先吃个早餐,昨天半夜看美食视频,差点饿疯了,偷偷摸摸爬起来吃饼干,我妈妈还以为家里有老鼠……。”

      “嗯,”秦樾抿唇笑,很喜欢她不见外的亲昵,说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常,有种他们在一起很久了的感觉。

      秦樾挡在风口,等她吃完,又适时递上水杯和纸,很是细心。

      许亦娇说给他带了东西,让他自己拿。秦樾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从指令,然后从她左边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有一个平安福,和一枚发夹。

      “……”

      对上他错愕的眼睛,许亦娇俏皮地眨眼,冲他笑了笑:“希望你平安,还有,我找出了另一个发夹,都一起送你吧。”

      秦樾:“……”

      关于发夹的事情,是在他们第二次见面时,他不小心说漏嘴的,没想到许亦娇会记得。

      他轻声说:“谢谢。”

      “嗯……不客气,不过我们以后可以把‘谢谢’换成别的词吗,比如‘喜欢’?”

      秦樾从善如流改口:“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

      ——

      火车站拥挤,他们顺着人流上车,没有固定位置,在倒数第二个车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人手一个大袋子,应该都是年货,脚跟前放着竹筐,脸上挂着笑,聊得热火朝天,家乡话听起来很亲切。

      绿皮火车速度不快,不时经过被雪覆盖的山村和结冰的溪流,只是隧道太多了,信号不好。

      许亦娇喜欢在看路上的风景,她摸出耳机,问秦樾:“要不要听歌?”

      不知在想什么,秦樾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

      “好。”

      俩人戴着同一副耳机,线不长,因此靠得很近,秦樾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没过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起太早了,许亦娇睡了过去,头直接磕在窗户上。秦樾察觉后,小心翼翼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方向带,轻轻把耳机摘下。

      女生呼吸均匀绵长,睡姿乖顺,他僵硬得跟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不由自主屏气凝神,生怕惊扰对方。

      就这样,直到火车减速变慢了,秦樾才把她喊醒,“到站了,要下车了。”

      溪洞镇又叫做“小江南”,河流贯穿整座古镇,呈S形,两旁的房屋临河而建,依势而俢,其中夜景最为出名,不过现在还早,秦樾先带着她四处逛逛。

      屋檐上挂着雪,小红灯笼迎风飞舞,木船静静停泊在岸边,银装素裹,分外迷人。

      历史悠久的古巷,有戴棉帽的老人家靠着木门,眼神悠长,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抽旱烟。

      秦樾说小时候会和小伙伴在小巷里疯跑,等到有人喊“吃饭”他们才知道到饭点了,于是赶紧往家跑。

      古宅大院保存完好,古色古香,小伙伴总是热衷去这种地方探险,希望能抓到鬼;夏天躲在古亭下纳凉,吃着冰棍看大爷钓鱼喂猫;秋天去山上挖植物……

      许亦娇认真倾听,不时追问两句。

      吃了碗豆花面后,秦樾自然地拿上她的东西,说:“走吧,去租衣服拍照。”

      “呀,这么贴心?”

      “相机都带了,我再没点眼力,你得说我了。”

      “我是这种人吗?哈哈哈哈哈……”

      许亦娇问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别说,她真是这样的人。

      这里手工很多,她买了几个工艺品准备带回去送朋友和同事,希望能让她们对溪洞镇感兴趣,然后来这边玩。

      有一个店买手提包,棉绳编织而成,中间有一朵很大的花,田园风格,有种拎上它就可以去春游的感觉。

      她的视线不过多停留了几秒,秦樾一下捕捉到了,“进去看一下吧。”

      许亦娇还没来得及说话,热情的老板立即迎了上来。

      这么冷的天,老板穿着一件黑色蜡染上衣,黑白渐变的下裙,耳边的银色随着动作晃动,讲着方言,笑呵呵道:“美女,有喜欢的没?随便看,喜欢哪个拿哪个。”

      不等人回答,老板快速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特别自然熟的问:“你们俩个是耍朋友么?”

      秦樾:“嗯。”

      老板转头对秦樾说,“帅哥,你眼光好哈,你女朋友这么漂亮……”

      她滔滔不绝,夸完许亦娇又夸秦樾,一个貌似貂蝉,一个长相潘安,却相遇在现代……

      根本插不上嘴的二人:“……”

      这个口才做小店的老板实在太屈才了。

      三室一厅已经被扣出来,为了房地产的春天,许亦娇赶紧打断她,“……老板,我们自己看,呃那边好像有人要结账?”

      “……”老板意犹未尽地看了看他们,似乎还没有发挥完,过了两秒,才依依不舍说:“行,你们慢慢看,不着急。”

      她一走,许亦娇马上拉着秦樾到另一旁假装认真挑选,小声说:“我的天,做生意的都这么会说的吗?”

      虽然提供了情绪价值,可是太羞耻了,要不是许亦娇有自知之明,她都觉得自己是仙女下凡了。

      秦樾也心有余悸,点头:“应该是。”

      那边老板又开启商业模式,许亦娇指着中间的那个,问:“好看吗?”

      “可以,色彩搭配很舒服。”

      “OK。”

      许亦娇买了一个米白色的,陆肯最喜欢这种小玩意了,她这几天在冬市玩得不亦乐乎,等她回家了再寄过去。

      陆肯原本还邀请她一起过去玩,结果她查机票发现从云港到那边的航班居然没有了,加上要回明珠市,于是只好作吧。

      ……

      许亦娇租了一套蓝色的民族风服饰,秦樾举起相机对准她,平时都是她给朋友拍照,这次,她出现在了镜头里。

      衣服单薄,雪天实在美丽冻人,拍了一个小时不到,许亦娇赶紧换回自己的棉服。

      找了家小茶馆,位置偏僻人也不多,装修倒是挺文艺的,只是墙壁上挂的一副油画和环境有些不搭。油画里,白裙女子仰躺着,一只类似于猴子的怪物蹲在她的腹部,后面好像还有一张马面?

      中西结合么?

      许亦娇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个老板挺有想法。

      俩人猫在茶馆里偷闲,秦樾拿着相机,许亦娇让他把拍不好看的删了,不然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发飙。

      “对了,”她补充了一句:“别删到我好朋友的照片。”

      秦樾趁机问:“那我可以看你以前拍的照片吗?”

      “看吧。”

      然后秦樾删了几张废片,开始游览之前的相片,不多,明显能看出是许亦娇的风格。

      只是基本上是风景照,连她自己的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她朋友了。

      秦樾有些疑惑,不过没有多想,可能是她删了但是忘记了。

      中午吃了特色牛肉汤,然后继续回茶馆打游戏。许亦娇全程在复活中度过,秦樾虽然能C,可担心她被骂,而且游戏体验感也不好,准备再喊人组队,结果她说不玩了,要俢图。

      “要不,”秦樾也退了游戏,说:“我们再去转一会儿?或者你觉得无聊了,我们也可以回去。”

      许亦娇是真想P图,让他不用管自己,而且夜景还没看呢,怎么可能回去?于是一个修图,一个看着她修图,不时和文青老板嗑两句,倒也融洽。

      偶尔累了,许亦娇伸懒腰,顺便活动发酸的肩膀,视线刚落到他身上,秦樾就对她笑。

      谁也不知道,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以至于只要她一抬眼,他都会接到她的目光。

      屋外严寒,屋内烤着火,几个红薯熟了不断冒着香气,橘子皮焦了,红鼻子小狗垂着耳朵趴在脚边打盹。

      噼里啪啦,银炭发出一阵声响,火星四溅又很快灭了。

      夜晚,岸边的灯一盏盏相续亮了起来,连成一片,宛如坠落的星河。

      他们走到桥上拍照,最后一段路,秦樾突然停下了,许亦娇不解正要回头等他,却听见他说:“继续走,别停。”

      许亦娇顿了下,依他所言,独自往前走。桥上风大,哗哗吹着,即使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如何,可也知道他们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几步,她想再慢一点,突然,脚步声响起,再定睛一看,秦樾已经跑到她前面了。

      男人丰神色泽,衣裳楚楚。

      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许亦娇愣愣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映着一道身影,很清晰。秦樾微微一笑,说:“我追得上,别害怕。”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不复存在了。

      许亦娇攥着他的手腕,垂下眼睫掩饰内心的情绪,片刻,轻声说:“秦樾,谢谢你,这些年我从来不敢回头,谢谢你让我有了回头看的勇气……”

      她失去的实在太多了,形同陌路的好友,不敢面对的恩师,充满疏离隔阂的父亲,如果不是秦樾,或许,她不会回明珠市了。

      秦樾轻轻拍她的背,“没关系的,我一直在。”

      “你知道吗?”许亦娇主动牵着他的手沿着河走,说:“有时候特别讨厌你……”

      “嗯。”

      “你应该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太完美了,如果你有一点不好,比如乱扔垃圾,不尊重女性……只要有一点,我就能下定决心不喜欢你了。”

      “那幸好我没有。”

      似乎是造物主的蠢弄,赋予人理智的同时,又给予感性,二者总是来回拉扯。

      也可能是恋爱会使人患得患失,必须从言语中获得安全感,反复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许亦娇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她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不觉得我是负担吗?”

      秦樾能理解她的不安,如果从小得到的喜爱都是有代价,那没有利息的蛋糕更像是一场陷阱。

      可不是谁都有勇气清醒地溺死自己。

      “首先喜欢无解,”秦樾对她说:“然后你还记得辉哥曾经说过的吗——‘喜欢是甜蜜的负担’,更何况,你从来不是。”

      他们停在了岸边,河面映着两岸的璀璨的灯光,明灭可见,波澜微起。

      突如其来的倾诉欲,让他失了几分理智。秦樾望着对岸的人群,中间的河流,仿佛是一条不可跨越的沟壑,顿了几秒,他缓缓道:“而且,我没有你觉得那么好,我会懦弱退缩,也会犹豫挣扎。”

      “人之常情,你又不是圣人。”

      “如果……我害死过别人呢?”

      超出这个话题了,许亦娇身体一僵,猛地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秦樾告诉她,小时候救过自己的一个哥哥,在救他的那条巷子发生意外了,如果他没有逞强和别人打架,叶哥不会认识他,后面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

      凶手早已处决,他这个帮凶却依然活着。

      理智告诉他不要这样想,可是,情感上放不下。除了父母和爷爷,没有人这么用心对他,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是那个结局。

      哪怕过了这么久,他现在还是害怕走那条巷子,每次下意识回头,仿佛回头就能看见叶哥笑着对他说:“小鬼,是我。”

      可是时光没有逆转。

      安静地听完,许亦娇沉默了很久。

      她终于知道秦樾微妙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原来如此。

      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温热的心,或许,这也是那位叶警官的延续吧。

      许亦娇抚平他内衬的衣领,抬眼问他:“你说,他是警察?”

      “嗯。”

      她又重新换了一个问题,“去年六月份你执行任务,为了救人质,被车行拖了十几米,身上都是擦伤,额角还留下了疤,你后悔吗?”

      秦樾下意识追问:“后悔什么?”

      “后悔救人。”

      “……”太荒谬了,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看吧,”许亦娇点点头:“那么危急的情况,你只会庆幸人质成功解救,那位叶警官,他应该和你一样,只会庆幸没有别的人受伤。”

      “不要觉得性质不一样,你们哪次不是抱着最后一次的心?竟然你都没有放弃,那你为什么觉得叶警官会怪你?受害者什么时候变成了凶手?”

      “……”

      秦樾不由怔愣在原地,仿佛听见时间坍塌的声音。

      心疾并非一朝一夕能医治,可是他这次好像真的被说服了。

      这些年,他从来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因为他不仅仅是自己,除了应有的责任外,还继承叶哥的意志,以他为镜,不计得失。

      或许,那个巷子里,埋葬了不止一个人。

      可是,如今他在故乡,重新找回了自己。

      雪还没有融化,不过,春天终究会来临的。

      “下次……”

      秦樾很轻地描绘她的脸颊,像对待绝世珍品那般小心翼翼,低声说:“你陪我去看他女儿吧,她……很活泼可爱。”

      许亦娇则重重握着他的手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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