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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眼睛 ...


  •   许家很大,富丽堂皇,高悬的亮黄色垂灯,亮的晃眼。

      时砚走出房间,铺天盖地的光线将他团团网住,没了阴暗的潮湿感。

      来到大厅时,鼻腔的血腥味已经淡去了许多。

      大厅边侧散着一大块水渍,上面零零散散落了许多瓷器碎片。

      他低着头,在保姆林姨的注意下,靠近水渍。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又瘦了不少,轻飘飘的身躯,看上去一吹就倒。

      看样子又吃了不少苦头。

      真是造孽啊。

      林姨皱紧眉头,心里不禁喃喃。

      许家笼统有三个少爷,大少表面温润,不好靠近,二少脾气暴躁,不好相处,唯有这三少没什么脾气,可能也是没什么实权,日日被欺负。

      看着时砚踉踉跄跄往前走,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少吩咐过,没有人敢去帮他。

      要说不说,老爷不在了,三少爷也是真可怜。

      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眼色,时砚没有在意,只是向水渍那处走去,像是有些麻木。

      他蹲下身,仍由水渍浸湿他稍长的裤腿,拖拽之间,颇为狼狈。

      指间被尖锐的瓷片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混到水滩中。

      掌心的伤口被掺杂细小碎片的水渍沾上,很快就深入肉里,痛的时砚脸色发白。

      【怎么这么痛啊?!!】

      秉持着良好的演绎素养,时砚只能在思维空间向077控诉。

      【宿主,你再忍忍,启动痛觉屏蔽功能需要一些时间。】

      看着时砚愈发惨白却仍显精致的面容,077有些不忍。

      【下次可以提前开启吗?】

      【这个可能需要上面批准,不过宿主放心,我会积极申请的。】

      【所以说我现在还是要痛着,哭了!!】

      听见时砚的哀嚎,077其实有些自责,毕竟美人受伤什么的,太心疼了。

      手上的刺痛感随着不断动作越来越深。

      时砚暗下神色,机械性去捡剩余的碎片,但他已经能明显感受到疼痛感在逐渐降低。

      鼻尖传来一阵醇厚的咖啡香,带着一丝苦味,盖过了有些浓重的血腥气息。

      将最后一片碎片持在手中,时砚下意识抬头,稍长的头发随着这一动作散开了些,露出他的一只眼睛。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半透明的阁楼,凌于半空,颇为雅致,还有那双深不可测的墨色眼瞳,像是一个骇人的漩涡。

      许渊在上方看了许久。

      阁楼正对面是明媚的阳光,照在水渍中瘦弱的背影上,明与暗的融合交锋,像是一场肮脏的闹剧。

      闹剧中的主角没有变,一声不吭,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废物。

      刚想收回视线,蓦然对上一只湖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情绪变动很快,像是被石子击中的湖面。

      意外、惊慌、恐惧。

      不知是对新鲜事物的探寻还是那双眼睛实在过于干净,许渊没有移开视线。

      水渍上留有不少血色,衬得那人面色惨白,像个被玩坏的瓷娃娃。

      不动声色扶了下金边眼镜,许渊神色不明,镜片下方眸色暗涌。

      可惜了。

      再好看。

      也还是个废物。

      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照到许渊手上,有些热度,又带了点痒意。

      他放下手中的纯色瓷杯,十指交叉,淡淡扫了时砚一眼,起身离去。

      一阵凉风袭来,偌大的空中楼阁,静得仿若无人来过,只留下空中的咖啡苦香,久久未散。

      时砚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瓷器碎片,弯了弯眼,噙起一抹笑意。

      【宿主,你的手还在流血!】

      【我知道。】

      不过已经不痛了。

      看着即使狼狈,却仍旧美出新高度的时砚,077窥见了他眼里的波澜,像是藏着笑意。

      这让077头一次有些晃神,觉得眼前人和它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它又说不上来。

      时砚回到房间,手指已经彻底失去了痛觉,只余下麻麻的痒意,但那血淋淋的模样,看上去还是格外恐怖。

      【宿主,要不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虽然痛感降低了,但它还在流血,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发炎的。】

      077看着那伤痕累累的双手,头皮发麻。

      许砚的肤色很白,给人一种一辈子没怎么晒过太阳的感觉,相衬之下,便显得那多处伤口愈发触目惊心。

      【我在等人。】

      等人?

      077兽耳微翘,有些疑惑。

      【来了。】

      像是解答077的疑惑,房门很快被一人轻轻敲响:“三少,我是来帮您处理伤口的。”

      时砚起身,用那只满是伤口的右手勉强开门。

      门外那人是许家的家庭医生,提着一个医用专箱,像是刚来不久。

      时砚站在原处愣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给我处理伤口?”

      “是的。”家庭医生的眸色很淡,没有更多的话,只是在看到时砚手上的伤口时皱起眉来,“伤的比较严重,需要先把瓷器碎片挑出来,可以会有些痛。”

      “没关系的,谢谢你。”时砚仍旧低着头,声音很低。

      “不用谢我,这是我的份内工作。”

      那人应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话,走流程包扎好后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家庭医生怎么会主动来看许砚,这不对劲。】

      看着被阖上的房门,077一个脑袋两个大,好不容易发现的问题愣是找不出答案。

      【因为看戏的人,总要付出点报酬。】

      【总不能真让我这个肩不能抗,脚不能提的人就这么凄凄惨惨去医院吧。】

      时砚晃了晃被包成大白馒头的双手,湖蓝色的眼眸一转,似有深意。

      【过两天就是新学期开学了吧。】

      【没错,主线也要赶上进程了。】

      时砚看着窗台,像在想些什么。

      月光很柔和,照满了他的窗。

      “好梦。”

      *
      第二日。

      许渊难得做了一场梦,梦里是一双湖蓝色的眼眸,泛着水光,一言不发,颤颤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

      无用,但实在干净。

      单是这么看着好像也不讨厌。

      有了这种想法,再想起时砚那长发遮眼,阴沉沉的模样,便是心中不顺。

      许渊这人有一个专属自己的舒适区,在目所能及的空间内,一切都要按着他的节奏来,这是多年养成的上位者习惯。

      如果是之前还好,因为他根本注意不到许砚这号人,即使对方以他弟弟的名义在许宅生活了十多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看那遮住眼睛的额发不顺眼,那就剪掉吧。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骨,像是有些乏累。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争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女人。

      她临终前,他才十岁。

      那时,许景还小,许砚刚来许家,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许渊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了释怀。

      “我一直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爸的。”

      纯白的病房上,女人堪堪牵住他的手,气息微弱。

      “我这一生...活的好累啊。”

      她说完这句话,握着的手紧了紧。

      “但是小渊,如果遇到认定的人总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即使是到了如今,我也不后悔。”

      对许渊来说,许峰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声明许砚的身份,许渊也装作并不知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许景。

      看着许砚被误解为私生子,他心中竟然生出些许畅快。

      可能是心里的恶意作祟,他总觉得许砚不能置身事外。

      连同许景的行为,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只要学会摇尾乞怜,给口饭就够了。

      时砚整顿干净从楼梯走下,许家对他虽不算好,但总归在物质上也没亏待他。

      看着账户里充盈的余额,他心里像是有了些补偿。

      起码现在,他是个名正言顺的有钱人。

      穿好衣服,时砚只想乘着还没开学,去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

      用严谨一点的话就是。

      在有限的时间,利用现有的资源,出去浪上一浪。

      然而,还没等他从楼梯走下,就被一道锐利的视线牢牢钉住。

      那视线不算友好,让时砚下意识头皮发麻,捏紧了一旁的扶梯。

      心底紧搓搓的期待也跟着散了个干净。

      啊,再见了,我的大好周末。

      心里凄凄,面上不显,时砚抬头,对上许渊直勾勾的视线,幽深的眼眸没有什么情绪,引人生寒。

      而许渊右侧的许景倒是一如往常,埋头干饭,没有注意到他。

      “过来。”

      清冷又带有质感的声音让许景停下进食的动作,他抬头皱眉,看着走向餐桌的时砚有些不解。

      时砚有些僵硬,坐到许渊左侧,盯着林姨端到面前的餐食,不敢有多余动作。

      不知为何,他对许渊的畏惧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比许景更甚。

      因为在许景眼里,他尚且是件玩物,而在许渊那里,他最多就是件死物。

      相比之下,高低立显。

      “吃吧。”
      许渊声音淡淡,却瞬间点燃了许景的导线:“哥!”

      “你也吃。”

      注意到许渊的神色,许景没有再开口反驳,只是恶狠狠盯着时砚,像是要把他生吞入腹。

      “把头发挽上去,放学后去把头发理了。”

      许渊看着时砚将三明治塞进嘴中,拿下纯银色的领带夹递给他。

      似是没想到许渊还会再和自己说话,时砚有些慌乱,两三下将嘴里还未嚼好的三明治匆匆咽下。

      小心翼翼接过那枚纯银色的领带夹,时砚仔细撩起稍长的前发,夹住。

      领带夹不会很紧,刚好能将碎发夹住,也不会不舒服。

      这次许渊看清了,时砚湖蓝色双眸中的胆怯和恐慌。

      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但看上去顺眼多了。

      见许渊主动亲近时砚,许景心下怪异,但回过神来,只觉得荒谬至极,刚要出声,就对上时砚那张刚露不久的全脸。

      明净的额发,白皙的肌肤,微红又有些泛白的嘴唇,还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像是被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

      这痨病鬼长得还不赖。

      “好了,你们今日开学,我让老徐送你们去学校。”

      许渊遮住眼底的暗色,看了一眼表盘,眉目沉稳。

      时砚愣了一下,低着头没出声,倒是一旁的许景一如既往恶劣。

      “凭什么,我不和这痨病鬼坐同辆车,谁爱坐谁坐去!”

      “胡闹。”

      许渊抬头看了许景一眼,没有生气,但也没有松口。

      只是这么一句话,好像就决定了最后的结局——

      许景和时砚坐进了同一辆车。

      车内很宽敞,但车窗关着,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显得有些密闭。

      许景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但慢慢的,他闻到一股清淡的栀子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散开,很淡,却很好闻。

      “老徐,车里换香水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景斜靠在座椅上,闭幕凝神,将这浅淡的栀子香归为车内的香水味。

      “没有啊,二少爷,今天走的急,车里还没来得及喷香水。”

      许景睁开眼,眼里闪过一瞬意外但很快又明白了什么,他侧过身,直勾勾盯着时砚,眯眼嘲讽道:“怎么?痨病鬼学会喷香水了?讨好何清?”

      “我...我没有。”

      时砚的声音很小,很明显,他不敢反驳。

      总不能车开到一半,被丢下去吧。

      “是吗?”许景剑眉微挑,带着些戏谑靠近时砚,无时无地,他都想让时砚难堪。

      见眼前人像是得了趣,蓦然凑近,时砚下意识想往边上靠,却发现靠无可靠。

      鼻尖的栀子香愈发浓郁,时砚难堪的模样好像并没有让许景痛快,反倒是对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一愣。

      泛着水光,好像要碎了一样。

      靠,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许景僵了一瞬,心里泛上一股怪异,倒是不好再做些什么。

      “嘁,我就开个玩笑,你哭给谁看。”

      时砚垂着眼,没有答话。

      原本寂静的氛围愈发诡异。

      许景坐回原来的位置,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乱。

      一定是这香味有问题。

      没错,是香味的问题!

      对学生来说,高三下学期,是最为重要的半年,原来的许砚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但现在的时砚不是。

      为了完成原主的执念,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演好一场学渣幡然醒悟,逆袭成功的戏码。

      时砚从车上走下,便被许景警告离他远些。

      他巴不得这样做,毕竟许景就像个不定时炸弹,有事没事就要炸一下,受苦的是谁?

      不就是他嘛?

      于是,他一个人磨磨蹭蹭走在后头,倒是引来了不少关注。

      “我去,那有个帅哥哎,是你的菜,快去快去。”

      “我怎么不知道学校里新来了个帅哥,唉别说,这简直是帅到我心坎了。”

      “快拍下来,拍下来,我宣布,圣源贵族高中再添一名校草实力竞争者,我先投他一票。”

      “你这人怎么叛变,你不要苏学神了。”

      “哎,此言差矣,学神只可远观,帅哥可以近看啊。”

      “你呀。”

      听着身边源源不断的议论声,时砚耳根泛红,有些不适应,只好加快脚步,走得越来越快。

      做学生真难,上个课都要累死累活,这马上就要迟到了,谁懂啊?!

      【都怪许景,上课铃都快响了,他还让你距离他一百米,这就算了,他还走得慢吞吞的!】

      077有些不忿,在思维空间上蹿下跳为时砚鸣不平。

      【呵。】

      熟悉的语气,时砚眼底的神色很淡。

      但很快又淹没在忙里忙慌的步伐中。

      “叮铃铃”

      几乎是刚踏入班级大门,铃声就响了。

      “这谁啊?”

      “不知道,新生?”

      “我去,长这么水灵。”

      “说什么呢,人是男的。”

      时砚顶着一班人的视线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的位置十分特殊,显不显眼都还好,但绝对是炮灰走剧情的专属位置。

      他的同桌苏煜,学校里大名鼎鼎的学神,后来成了能与男主许渊并驾齐驱的人物,只是他在书中出现的篇幅很短,后面就没怎么提及了。

      他的前桌何清就是让原主爱而不得的女主。

      当然了,还有他的后桌。

      时砚目光低垂,望进许景恶作剧般的笑容里,有些心累。

      在一片沉默中,他走到苏煜桌旁,停着不动了。

      “同学,能请你让一下吗?”

      时砚的声音很小,却不会让人难受。

      苏煜抬头对上那双干净到晃眼的眼眸,没有说什么,直接侧过身,站了起来。

      时砚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贴着苏煜进到里座。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栀子香,和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一样干净。

      苏煜眼神一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时砚刚坐下,就看见何清转过身来,她神色清浅,带着一些善意:“时砚,你今日看着倒是清爽了许多,不过,你这装扮挺别致的,把领带夹当发夹用。”

      “这不是我的主意...”

      时砚对上何清的话头,难得放松了许多,声音也较平常大了些。

      “呵,他这脑子能想到?”耳边传来许景的讥讽声,像是说得不尽兴,他支起身子,补充道,“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能看了吧?”

      “许景,你说话就说话,天天夹枪带炮的干什么。”见时砚低下头去,有些郁郁,何清心里莫名有些不适,“再说了,许砚还是你哥哥。”

      “他算哪门子哥哥!!”

      许景一锤桌板,引来了班里的大部分视线,但碍于许景的名声,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见何清愣了片刻,许景又想起了先前饭桌上的那一幕。

      不由得情绪激动起来,他伸出腿狠狠向时砚的椅子踹去,“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私生子,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许景这一踹让时砚身体不稳,猛地朝前一窜,整个人重重磕在了桌角上。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鼻尖涌出一股热意,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077,这具身体除了哮喘,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疾病吧?这么脆皮?】

      【...宿主,这是原身的病弱人设...】

      ......

      真是拿的一手烂牌。

      顾不上回应077,时砚连忙用手指捏住双侧鼻翼。

      但赶不上流血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鼻血滴到桌面上的低分试卷上。

      红艳艳的三十分更加醒目了。

      何清的面色凝重起来,复杂的看了许景一眼,愣是没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找到纸巾。

      “擦擦。”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焦灼的氛围,苏煜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时砚,神色淡淡。

      时砚救急般接过那包纸巾,胡乱抽出几张,招呼到鼻子上去。

      在这动作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星点的血迹蹭到了纸巾的外包装上。

      何清见状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愣了一下,苏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他不是有高强度的洁癖吗?

      见鼻血止的差不多了,时砚拿出几张干净的纸巾,来来回回在纸巾的外包装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准备将它还给苏煜。

      “谢谢。”时砚将那包被擦拭的极其干净的纸巾递给苏煜,手指还有些颤抖。

      苏煜眼神有些冷,轻扫了时砚一眼,语气冷淡:“不用了,脏。”

      时砚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手肘边还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显得他有些狼狈。

  •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小时,夹起尾巴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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