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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显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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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平南侯府,后院柴房。
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散着微弱的光,好像将死前的苟延残喘,投照在角落的年轻男子身上。
男子低头啃食着什么,撕咬声和嘎吱的咀嚼声在无人的柴房里清晰无比,血腥味充盈着周围,地上的血渍不多,却散落着凌乱的骨渣和血糊糊的碎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又被快速关上。年轻男子警惕地抬头看去,眼眸中的血红骤然亮起。
“宵儿,是娘亲。”胡四娘低声道,她警惕地从门缝看向外面,确认没人跟踪,这才松了口气,抬手在门上一抹。
一道青色灵光将柴房大门罩住,然后便遁入无形。胡四娘快步走到云霄身前,看着儿子朝着自己露出一张讨好的狰狞笑脸。
唇边皆是血渍,满口一片殷红。
“娘,”云霄有些畏惧,却又难掩兴奋,“孩儿好久没有吃过人肉了,反正那个刘嬷嬷已死,丢了也是浪费,孩儿就想着、想着吃上一口,就一口!”
他摊着双手,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只是、只是孩儿没忍住……没忍住……”
“宵儿……”胡四娘的声音痛心疾首,“娘亲之前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丹药帮你压下嗜血妖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云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为了,帮孩儿掩盖半妖之身……”
他又很快抬起头,语气急促道:“可是娘亲,没有血肉孩儿真的受不了!那些丹药没有滋味,孩儿吃得只想吐!”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某天夜里的事,恨恨道:“要是那天能把云栖那个贱人吃掉就好了!她的血肉最是香嫩,够我吸收好久!若是吃了,我现在又怎么会忍不住到处找人吃?!”
“你……”胡四娘气得发颤,“那晚若不是为娘就在附近,及时给你爹施加了幻术,你早就暴露了!若是被梅花院觉察到什么,你还能活到今天?!”
云霄听到这里,突然道:“娘亲,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什么?”胡四娘讶然。
“孩儿听说,我们妖族本应生活在北方涂渊山脉,那里绵延十万里,灵气充沛,是我们妖族的国度!娘亲,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去那里生活?!”
胡四娘震惊了,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颤抖着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不重要。”云霄目露红光,“娘亲,其实你就是从涂渊山脉出来的对不对?你带孩儿回去吧,我们……”
“啪”的一声,云霄的脸被胡四娘一巴掌扇得偏到了一旁。
胡四娘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你是人,不是妖!你父亲是大夏平南侯云善德!记住没有?!”
云霄没有转回头,眼睛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轻声应道:“娘亲,孩儿记住了。”
他没有去看胡四娘,而是重新俯下身,手掌猛然插入那具尸身的胸口,一把抓出一颗心脏。
“那就请娘亲,容忍孩儿的饥饿吧…”
…………
从柴房出来,胡四娘满脸疲惫。她没有回到自己居住的庭院中,而是看了眼月色,匆匆走进黑暗,悄然跃过侯府墙头。
转过几个巷子,在河边一处破败的亭子里,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无声而立。
胡四娘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那人转过身看向她。
“什么事?”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明显是伪装的。
胡四娘并不在意,直言道:“剩下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那人似乎低笑了两声,道:“什么剩下的钱?”
胡四娘愣住:“将云栖送入睿平王府做情毒解药,你当时只给我了一半的酬金,还有一半呢?!”
那人的眉眼遮在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微微扬起的唇角。
“你当时说,她是天生媚体,可结果却证明,你在说谎。”
“!”胡四娘心头一颤,他看了一眼那人腰间的黑色长刃,硬撑着道,“可是,可是她为睿平王解了情毒是事实!”
“你欺骗我也是事实。”那人语气不疾不徐,“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另一半酬金?”
“你!”胡四娘攥紧了手掌。
她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装模作样的黑衣人,若不是担心暴露,她甚至想直接咬断他的脖子!
那人又笑了:“听闻夫人常年购买各种稀有药材,不知府上是谁身染沉疴?小公子吗?”
胡四娘咬着牙,没出声。
“若是夫人愿意,我还可以与夫人做另一笔交易。我可以买到任何药材,只要夫人付得起钱,我就能找来货。怎么样,夫人考虑一下吗?”
胡四娘眯起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努力不让给自己发作。
“哦对了,”黑衣人一拍额头,“说起来,平南侯府最近似乎在变卖一些名下产业?怎么,夫人为了购买药材,已经捉襟见肘了吗?”
“你管得太多了!”胡四娘终于觉察到另一半酬金多么烫手,转身便走。
“侯夫人,”那人却在身后唤住她,“那个你千方百计想要害死的侯府长女,现在快要成侧妃了,却不知,她会不会是一个记仇的人?”
胡四娘霍然转身,却见那人脚下阵纹亮起,身形消失不见。
胡四娘再也压不住心中杀意,眼中闪过一抹血红。
…………
子时已过,月黑风高。
侯府的西棠院中依然亮着灯光,屋内陈设还是云娇居住时的模样,不过一晚而已,侯府如此糊弄,楚云祈也不介意。
此时的她坐在圆桌旁,用穆老送的灵纸做出一打金元宝,墨瞳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将最后一个金元宝做完,这才拿起一只放进口中。
鬼物也需要补充阴气,阳间阴气不多,若要饲养鬼物,便得先学会做这种鬼物可以吃食的金元宝或者纸钱。它们当然与寻常纸钱不同,鬼修需要在上面先行书写特殊的篆文,还要将自身灵气注入其中,这样的金元宝和纸钱吃起来才有滋味。
当然,是鬼物需要的那种滋味。
墨瞳捧着金元宝细细嚼着,好像这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楚云祈看着他逐渐晶亮的眼眸,想起自己没有穿越之前养过的那只煤球般的小黑猫,它也是这么乖,这么顺从自己。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墨瞳的脑袋,做了鬼修之后,她已经学会如何触碰到鬼物,墨瞳也习惯了她偶尔流露出的慈爱神情,一边吃着一边抬头望向她,弯了弯眉眼。
一个怜爱,一个安心。
“吃完后,可能要干活哦。”楚云祈温声道,就像哄着那只小黑猫一样。
墨瞳认真点头,将最后一个金元宝塞入口中。
窗外一阵疾风骤起,屋内的夜明珠忽然熄灭。
楚云祈依然坐着,手掌一翻,一张符纸自纳戒落入手中,身旁的墨瞳已经身形一掠闪到门旁,与此同时,一阵青光在门口轰然炸开,一道影子朝着楚云祈直扑而来!
手中符纸毫不犹豫地拍在那道影子上,楚云祈侧身跃起,手掌一拍腰间玲珑殿,两只鬼物瞬间冲出,朝着那道影子直冲而去!
鬼物带着冲天的阴气,撕扯着那道影子上罩着的一层防护结界,结界几息之间便被破开,妖气冲天而起,一只青色狐妖出现在楚云祈面前!
狐妖见一击不中,符纸灵力也如山岳般急坠而下,她心知不好转身要逃,可是墨瞳已经封住了门口,另外两只鬼物则趁势一边一个压住了她的身型,狐妖终于动弹不得,只得恶狠狠地抬起头,与楚云祈四目相对。
楚云祈看着她,缓缓道:“涂渊山狐妖,二十年前化作人型潜入大夏京城,化名胡四娘,略施小计结识平南侯云善德,因他家有妻室,你又不愿为妾,只得将你养在外面。你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不愿再忍受做外室的日子,便略施妖术蛊惑了云善德的心神,与他合谋害死了他的发妻,自己鸠占鹊巢,成了这侯府的女主人。”
楚云祈轻笑了一下:“当然,云善德本来就是个渣男,就算你不蛊惑,他也对他那位发妻没什么情谊,所以你后来再怎么虐待我,他也不愿去管,因为这些‘家事’只会打扰他在外面的威风与潇洒,只会给他添麻烦。”
狐妖眼中露出难以掩藏的惊讶,符纸在身,她已经无法再次化作人型,只能眯着一双狐眸死死盯着面前的楚云祈:“你不是云栖……她不可能说出你这些话……”
“你到底是谁?!”
“我怎么不能是云栖呢?”楚云祈歪着头,笑眯眯看向她,“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的恨可是实实在在的啊。不信,你看看你身侧的这两只鬼物。”
狐妖胡四娘身体一僵,她急忙抬头去看,看到的却是自己最害怕见到的场景。
身边的两只鬼物神情呆滞,目露凶光,俨然已经成了两只杀戮的工具,看不到丝毫清明神志。
而他们的脸,胡四娘再熟悉不过,居然便是她的一双儿女,云娇和云霄!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胡四娘一瞬间目眦欲裂,她拼命挣扎想要脱身,可是那两只鬼物却死死按着她,云霄甚至还扼住了她的脖颈,迫使她低下头去,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胡四娘终于痛哭出声,嚎啕大哭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却被一层结界拦住,溢不出这西棠院丝毫。
楚云祈放松了识海中的束缚,任由原身的情绪掀起滔天巨浪。
她缓缓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盯着胡四娘的眼睛。
“痛吗?”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痛就对了。”
“我母亲也曾经这么痛,还有我……
“我这么痛了整整八年!”
西棠院外,屋顶之上。
一身黑衣的陆庭舟默默看着那个被结界笼罩的房间,身边站着那两位本应因为胡四娘的迷香而昏睡不醒的高大侍女。
两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忐忑,来之前,自家殿下吩咐他们只需要威慑不需要出手,她们照做了。此时看着那房中情形,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也让他们摸不准自家殿下是喜是怒。
陆庭舟终于幽幽开口:“明日大婚照旧,你们记得帮侧妃打扮得美艳些。”
他说到此处弯了弯唇角:“记得,要美艳,只有美艳的妆容,才配得上你们侧妃。”
两名侍女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躬身:“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