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缓缓归矣》以妄为常

1、出院

　　“转转，你怎么了，头还在疼”迟青叹了一口气，顺手将自己肩上的黑色背包挎到迟转转右手上，对着自己的外甥女继续道：“你先去那里坐一下，我去办出院手续”。
　　迟转转，迟转转是谁，是我吗？
　　浑浑噩噩，头疼欲裂的迟转转看着眼前大厅里拥挤的人群，下意识的想要跟上说话的女人，结果，脚下一动，头痛的满眼冒金星，右手下意识一抬，手上的背包正好打在一旁男人的胳膊上。
　　“你怎么了”男人诧异道。
　　“对不起，对不起，她生病了”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利索的接过背包，双手扶着迟转转，一边道歉。
　　男人只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就走开了。
　　迟转转被人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才慢慢缓过劲来，一抬眼，就见到旁边坐着一个男孩，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他的头发，好短啊。
　　迟转转迷迷糊糊的想着，又看了看光鉴照人的地面，咦，我们俩穿着一样的衣服，啊，她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料子也很奇怪，款式也很丑。
　　柏舟见她只盯着地面看，犹豫道：“迟转转，你还好吗，要不要带你去找医生”。
　　“医生”迟转转重复了一遍，小声道：“你是谁”。
　　“我是柏舟，我们是同班同学”柏舟诡异的沉默了片刻道：“你还好吗？”
　　“头有点痛”迟转转干巴巴的说着。
　　“迟转转”迟青办好出院手续，回头一看，迟转转正坐在等候区，赶紧上前叫了一声。
　　迟转转下意识的回头，看到走过来的迟青，正想说些什么，一转头，刚刚还在眼前的柏舟不见了，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他的踪迹。
　　迟青见迟转转不过来，只东张西望，心里不免怀疑，脸色难看的走过来道：“快点，我还有事”。
　　迟转转看着迟青面色不渝的盯着自己，心下奇怪，自己不是死了吗，如今莫不是到了神仙之地，可眼前之人若是神仙，面色暗黄，体态僵硬，眉头紧紧皱起，反倒是像自己院子里那些嫁了人的妇人，那难不成这里是黄泉地狱。
　　迟青磨蹭了会，见迟转转默不作声，心下一松，自己自从上个月被医院通知说外甥女被车撞了，进了急救室，本来是不想过来的，但医院电话打个不停，想着过来再说，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打电话联系迟鹏。
　　可是没有想到，肇事的车主一来就塞了30万，医药费都付好了，干净利索的签好和解书。
　　只迟转转的手术倒是成功，就是人还是迷迷糊糊，而且医院账户的医疗费也付的七七八八，还是赶紧出院的，不过这孩子也和自己关系不亲，等到开学就好。
　　迟青想着想着又想起自己刚刚还上的房贷，眉头也松开了点，拿起了背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上了公交，迟转转见迟青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放在奇怪的机器上滴了一下，又掏出2块圆圆的硬币，塞进去，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迟转转一头雾水，却是有样学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无一物。
　　“同学，她帮你付了”司机善意的开口道。
　　迟青给坐好，就看到迟转转还站在公交车前门，当即大声道：“迟转转，赶紧过来坐好”。
　　迟转转顿时意识到眼前的透明盒子，里面有白洁的硬币和花花绿绿的纸，这些就是这个世界的铜钱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靠着迟青坐下，忽然自己动了，不对，不是自己，是自己在的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和马车好像，只是马不见了，这莫不是机关，不过这还真是方便，比马车拉的人要多很多，迟转转看着车厢里湛蓝的座椅。
　　迟青眯着眼睛打盹，只迟转转好奇的盯着眼前的一切，清晨的日头并不刺眼，两旁的行道树顺着初秋的风轻轻的摇曳，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就像一个个奇怪的巨人，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这可真是个怪地方，迟转转想着。
　　自己或是沾了神鬼之事，虽不知这里的人会如何处置这样的人，迟转转却是想到自己上辈子还在宫中的时候，就听到宫人们说起这些奇人异事，多半是往寺庙里火焚而死，心下恐惧，面上却是不敢露出丝毫马脚。
　　迟青到站下车，迟转转当机立断跟着下了车，就看着眼前的马车晃晃悠悠混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迟青领着她往小区，坐着电梯，上了9楼，开了门。
　　“楚楚，楚楚”迟青一边脱鞋，顺手将背包放在角落，一边对着屋内叫了几声，没人应，直接上手，门把手一动，暴躁如雷的叫道：“这都几点了，还睡，还不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把床上的被子掀开。
　　“哎呀，妈，这才几点啊”吴楚楚头疼的抱怨道。
　　迟转转也跟着脱鞋，顺手带上房门，只听着房里念念叨叨说着话，心里却还是想着刚刚见到的电梯。
　　不一会儿，迟青就出来了，去厨房煮早餐，至于吴楚楚顶着一个鸡窝头，看着正站在客厅的迟转转，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道：“姐，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样”。
　　吴楚楚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厨房里就传来迟青的声音道：“话那么多，还不知道赶紧去把你弟叫起来”。
　　迟转转只见到面前的女孩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很快就进到洗手间，一边刷着牙，一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然而一转头，就见到迟转转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不由吓得一跳道：“姐，你走路没声的，吓死人了”。
　　眼见迟转转不开口，吴楚楚想到自己一年半载也见不上几面的姐姐，又想着这人刚刚从医院出来，不由疑惑道：“你是要上洗手间吗”，说着人往前一走，屁股一动，将迟转转往里面一挤，反手就关上门。
　　迟转转被推进洗手间，心里吓得一跳，赶紧摸着门把手，一拧，开了，当即放下心来，一抬头就见到吴楚楚正背对着自己火气十足拍着门道：“吴跃，吴跃，起来啦”，顺手拧了门把手，咔嚓咔嚓作响，继续叫道：“妈，吴跃他把门反锁啦”。
　　迟转转这才小心关上房门，环顾四周，又仔细的盯着眼前的镜子，这玩意可比自己的铜镜还要清晰，而且这镜子里人的脸。
　　她的皮肤并不红润，反而透出一丝苍白，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济，不过这女孩倒是和以前的自己长的很像。
　　她这样想着，忽然，有人敲门道：“姐”。
　　迟转转下意识没有开口，来人不耐烦的拧了拧门把手，门被打开，吴楚楚神经兮兮的看着她道：“姐，你不反锁啊”。
　　迟转转只冷静了看了她一眼，吴楚楚道：“姐，你怎么了”。
　　迟转转摇摇头，吴楚楚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迟转转，干脆上前，将水龙头往右边一移，洁白如沫的水哗啦啦的流出。
　　吴楚楚洗完手，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迟转转，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迟青从厨房端出两碗面条，往桌上一放，叫道：“楚楚，起来没有，过来吃早饭了”，自己则是从抽屉里摸出钥匙，往钥匙孔里一插，咔嚓一声，门开了。
　　吴楚楚笑眯眯的瞧着亲妈进去，又见她嘭的一声关上门，可惜的撇了撇嘴，回头一看瞧着已经落座的迟转转，干脆坐过来，正准备开口，一看自己面前的大碗面条，脸色不由一变，笑着道：“姐，你刚出院了，正好多吃点”。
　　说着话的功夫，就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分了一大半给迟转转。
　　迟转转困惑的看着她。
　　吴楚楚只盯着房门焦急道：“快吃啊，姐”。
　　老实说，迟转转一大清早忙来忙去，滴水未沾，早饿了，只象征的动了动筷子，却不入口，反而好奇的看着吴楚楚。
　　吴楚楚见她不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火速吃了几口，小声道：“姐，我最近减肥了”。
　　迟转转见她吃了，倒也不怀疑这面有问题了，也开动了。
　　吴楚楚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口，就悄悄的站起来，往弟弟门口偷听，还没有听到什么，就察觉到门内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往餐桌跑去，屁股刚刚粘上凳子，回头一看，就见到迟转转吃面。
　　嗯，这面吃的。
　　只见到，迟转转一双筷子夹起细长的面条，右手熟练的转了几圈，小心翼翼的放在汤匙上，然后，吃下。
　　吴楚楚疑惑的看着她，拿起筷子，往嘴里一塞，囫囵吞枣的咽下。
　　迟青终于搞定了儿子，待出来一看，就见到吴楚楚正皱着眉看着迟转转。
　　却说迟转转脑袋混沌一片，如今见吴楚楚好奇的盯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吃面的动作有问题，干脆也学着吴楚楚的方式，大口吃起来。
　　这动作一变，吓得吴楚楚一跳，拉着亲妈的手，进了厨房，小声道：“妈，表姐的脑袋是不是摔坏了”。
　　迟青心下一动，想到医院里医生一开始就说手术很成功，但是最好还是要去大医院里检查检查脑子，不由小声道：“你别在你姐面前说这些”。
　　“啊，难不成真的坏了，那舅舅不回来”
　　“他电话都打不通”
　　“那”
　　“再过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你姐先和你住一起”
　　吴楚楚本意是好奇迟转转的病，结果现在一听自己要和别人一起住，当即就变了脸色道：“不，我不要”。
　　迟转转听着两人在厨房说话，老实说，自己还是不习惯吴楚楚的吃面方法，还是慢吞吞的按照自己的吃法吃着，看样子，现在自己要暂时住在这里了。
　　吴楚楚不耐烦和别人一个房间，又说不通自己亲妈，等到出了厨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迟转转，火气十足的往自己房里去，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靠，吴楚楚，你吃炸药了”一个年轻的嗓音冒了出来，正是迟转转的表弟吴跃。
　　吴跃看了一眼迟转转，乖乖巧巧的叫了声表姐，等吃完早餐，迟青又去敲吴楚楚的门，被反锁了，直接站在门口喊道：“楚楚，我要送你弟弟去培训班，你就在家里看书，不要到处乱跑”。
　　吴楚楚这才开了门不满道：“妈，我想去图书馆”。
　　“你去图书馆”迟青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看着全然不相信自己的亲妈，吴楚楚看到一旁的迟转转，当即道：“妈，我也不想去，是姐姐要去，我带她去”。
　　迟青看了眼迟转转，虽然迟转转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过来，但是能考进市二中的前一百名，她的成绩一向很好，想到这里，她不由点点头，倒是希望自己女儿能跟着迟转转多学点，至少成绩能上去一点就好，想到这里，还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道：“你拿着，带你姐去买点东西吃”。
　　话到这里，吴楚楚面色一喜，等着亲妈出门，自己赶紧换了一身衣服，拉着迟转转就出了门，反正图书馆离这里也就四站路。
　　临出门的时候，迟转转顺手拿着刚刚迟青背过的黑色背包。
　　等到图书馆，迟转转见着吴楚楚笑眯眯的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在耳朵上说了几句，就笑眯眯对着自己说：“姐，我和我朋友约了玩，你自己”。
　　迟转转还未来得及开口。
　　吴楚楚已经蹦蹦跳跳走开了道：“姐，我下午五点找你一起回去啊”。
　　迟转转一个人站在图书馆面前，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下意识的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翻看书包，里面大部分就是些衣服，还有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高中生物实验》，剩下的就是一个钱包。
　　迟转转想着刚刚吴楚楚说起图书馆，将钱包往口袋里一塞，一抬头就见到这栋建筑上高高的悬挂着三个大字。
　　这里的文字，自己倒是认识，只比自己以前所学的要简化了许多，而且这里和书沾上关系，莫非这里是类似书店一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迟转转倒是对这里好奇起来，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熟练的将一张卡片大小的东西放在上面一滴，然后人就过去了。
　　一旁的保安看着迟转转穿着校服，不由上前道：“同学，怎么了”。
　　迟转转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没带借书证啊”保安道。
　　迟转转小心的打开钱包，手指缓缓划过钱包里的卡片，小心的注意着保安的眼神。
　　“这不带了吗”保安诧异道。
　　迟转转利索的拿出卡片，缓缓放在门口的机器上，滴的一声，她可以进去了，等进到里面，就见到里面赫然全是一排排的书架，随手打开一本，还好自己都认识。
　　迟转转如饥似渴的汲取着知识，直到吴楚楚眼见天色已暗，才慢吞吞的往图书馆里去，见到表姐真的再看书，心下不由佩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一转，就瞧到她手里居然是一本《社会常识》。
　　心里正奇怪，迟转转却回头笑着看自己。
　　“表姐，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说到吃饭，迟转转这才觉得腹内饥肠辘辘，把书还了，等出了门，就见到一些小摊贩正摆摊，空气弥散的食物浓郁的香气。
　　迟转转想到自己钱包，索性拉住吴楚楚道：“我请你吃这个吧”。
　　吴楚楚瞧着迟转转要请自己吃煎饼果子，不由笑着点点头，等见到迟转转钱包里的毛爷爷，眼睛越发笑的小了。
　　两人下了公交，迟转转只见到吴楚楚在车上一直不停的玩着手机，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等到两人下了公交，她还笑的牙不见眼，忽然迟转转就疑惑的注意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眼角轻轻一动，还没有看清楚。
　　吴楚楚忽然抬头，上前笑道：“爸”。
　　男人正骑着一辆小型的蓝色三轮摩托车，开车的男人点了点头，眼角看了看迟转转，还不等迟转转开口，吴军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毛爷爷道：“你妈晚上没时间回去做饭，你姐刚出院，你买点KFC回去吃，记得回去看书啊”。
　　“嗯嗯”。
　　吴楚楚开开心心领着迟转转去了肯德基，临到家门口，还故作神秘的等了等，小心翼翼的开门。
　　吴跃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忽然见门开了，吓得一跳，可偏偏又没有听到亲妈的咆哮声，小心的将手机往沙发垫子里塞，过了一会，吴楚楚才冒出来笑着道：“哎呀”。
　　吴跃沉默的翻了白眼道：“姐，我差点被你吓死”。接着切了一声，等看到吴楚楚手里的KFC，不由惊讶道：“哇塞，姐，你这去哪”。
　　“爸给的”
　　“哇，爸这是发财啦，这么大方”。
　　吴楚楚翻了个白眼道：“爱吃不吃”。
　　等到喂饱了五脏庙，吴楚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吴跃也坐在一边玩游戏。
　　迟转转这才缓缓的放松思绪，这会，她已经知道，这些人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迟转转，但是这里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地方，自己平日里也就读些《女则》，按照以往的说法，向来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是眼下，自己的父亲并不在乎自己如何，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重病出院之后，全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