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师营业手记》北海露

16、龙眼黑豆大枣饮

　　桑絮捧着糕点碟一口一个解暑糕，她坐在不远的树荫下看着自家小姐和张太医，他们不知聊起了什么，小姐突然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桑絮细细咀嚼着，桃园里阳光正好，解暑糕融化在口中，甜腻的豆沙很快浸润了味蕾。
　　桑絮可喜欢慕浅浅做的解暑糕了。
　　慕浅浅也相当体贴地把每种解暑糕都分给了桑絮一份，至于桑絮最爱的桂花山药枣泥糕，慕浅浅给了她三个。

　　小姐真好！
　　桑絮喜滋滋地想。

　　桑絮眸光转动，环视桃园，忽而视线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桑絮身边，赫然站着一个玄袍少年，年龄看起来与自己相仿。

　　少年眉目清秀，但是眼神却冷得如一潭死水，让人不寒而栗。
　　桑絮微微一愣，与此同时，少年觉察目光，倏地侧目看了过来。

　　视线相触，桑絮猛然记起了少年的名字。
　　——他叫玄参，是张公子的贴身侍卫。

　　张公子对他颇为行人，而自家小姐也赞赏有加。
　　思及此，桑絮动手取出一干净崭新糕点碟，把最后一块桂花山药枣泥糕放了上去。她侧身面对玄参，双手举起糕点碟，咧嘴问：
　　“玄公子吃吗？”

　　“……”
　　玄参沉默良久，而后摇了摇头。

　　桑絮恹恹地放下双臂，最后把枣泥糕一口包入口中。

　　“桑絮！”不知何时，慕浅浅已然起身走了过来，她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好的，小姐！”桑絮连忙站起身。

　　两人相互借过时，慕浅浅却一把揽住桑絮，笑问：
　　“方才玄参为难你了吗？我见你脸色不好。”
　　桑絮一愣，赶忙摇头：“不是的，小姐。是奴婢看玄公子一直站着不休息，怪累的，于是把解暑糕分他一个，玄公子拒绝了。”

　　“哈哈哈！”慕浅浅哈笑连连，拍了拍桑絮的肩膀，最后发话：
　　“原来如此，玄参是个好人，可以深交。”
　　桑絮闻言连忙肃声道：“好的！小姐！”
　　对话结束，桑絮继续去收拾，而慕浅浅则跑向了张清序。

　　张清序带着慕浅浅朝着桃园外的方向走，原路返回，路边风光看过一遍便少了初乍到来的兴趣。
　　“状态恢复得如何？比之前好了吗？”张清序问。
　　“当然！”慕浅浅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慕浅浅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馥郁的桃香灌入肺腑。
　　“明日，我便正式复工了。”
　　她眯起眼睛，笑得清朗，皓齿微露：“毕竟作为大掌柜，我也不能袖手罢工太久，大家还需要我。”

　　张清序听完，他只是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徐徐走向桃园出口，此时，桃园中的人已经慢慢散去，众人踏着黄昏纷纷折返，偌大的桃园逐渐变得空旷起来。
　　慕浅浅笑盈盈地绕着张清序，如鹦鹉般喋喋不休：
　　“今日晚膳由我负责如何？你喜辣还是清淡？有什么喜欢的菜肴？……”

　　张清序不徐不疾道：“我都可以，我记得附近有家不错的食肆，不如……”
　　话未说完，他喉头一哽，平淡如水的脸上出现一丝涟漪，不过又飞速收敛，复原如此。

　　“不如去那家店里尝尝。”张清序慢慢把话说完。
　　“……”
　　慕浅浅眉梢一跳，顺着张清序方才视线的方向看去。

　　视线远处，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模样清秀，她被一群丫鬟簇拥着，又是遮阳又是扇风，显得养尊处优。那女子看向这里，面色极度不善，尤其是看向张清序时，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大卸八块。
　　慕浅浅和那人眼神一触，她一个转身毫不留恋地冲出桃园。

　　这人是谁？
　　慕浅浅心里一奇。

　　张清序的声音下一秒响起：
　　“那是定远将军府二小姐。”他顿了一下，补充一句：
　　“也是我上一任妻子的妹妹。”

　　慕浅浅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向你的眼神如此不怀好意。”
　　张清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光，张清序带着慕浅浅去了附近一家颇具名气的食肆，一场晚膳，张清序也是心不在焉，面色冰冷。

　　待两人重回张府时，夜已经深了，张府护院早已提灯守候在大门外。
　　张清序把慕浅浅送至香薰苑，自己便独自走了。

　　慕浅浅盯着张清序的背影发呆。
　　今日，甚是奇怪，自偶遇定远将军府二小姐后，张清序宛如变了一个人。

　　“夫人莫要担心，二少爷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不悦的往事。”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慕浅浅诧异十足地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位老妪。

　　老妪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刻，她握着扫帚慢吞吞地清扫苑外的落叶。老妪虽年老仍在深夜劳作，旁人看去定要投去几分同情的目光，然而慕浅浅却注意到了她身上的一袭锦袍，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慕浅浅恭敬地福了福，问：“这位夫人，我夫君和定远将军府二小姐可曾有过节？”
　　老妪闻言停下手头的工作，低低地笑出声：“过节可大了。”

　　老妪：“当年，将军府和张家联姻，将军府大小姐一死，二小姐便每日每夜散步谣言，刁难少爷为难张家。几次上门约架，甚至对二少爷发出死亡威胁。而这些事，前阵子才平息下来。”

　　慕浅浅心领神会地颔首：“原来如此。”
　　老妪补充了几句：“自那之后，少爷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夜里失眠多梦是常有的事。二少爷每当露出那种表情时，怕是想起了不好的过往。”

　　老妪莞尔：“二少爷是个坚强的人，夫人莫要担心。”

　　听闻此话，慕浅浅想起大婚当日，灶房里的伙夫们也曾言，张清序尝尝多梦，睡不安稳。

　　原来是个原因……
　　慕浅浅微微蹙眉，她看向老妪恭郑重地道谢一句，招呼桑絮转身去了灶房。

　　此时的灶房，空无一人。
　　桑絮疑惑：“小姐这么晚是要做点什么？”
　　慕浅浅卷起长袖，回道：“给夫君做一晚助眠的回族药膳，龙眼黑豆大枣饮！”

　　说完，慕浅浅雷厉风行地翻找出食材——龙眼肉、黑豆、大枣。

　　桑絮生火热锅，慕浅浅朝锅中倒满清水，而后把浸泡好的黑豆放入锅中，慢慢煮熟。煮熟后，将黑豆糊倒入纱布，挤出豆汁过滤豆渣。

　　接着，大枣去核，将其放入豆汁中，继续小火慢煮。待大枣软化，和豆汁混为一体后，慕浅浅最后放入备好的龙眼肉，三者一起继续温水慢煮。

　　差不多等待了半柱香的时间，煮成黑红色的茶饮。慕浅浅这才熄火，将龙眼黑豆大枣饮倒入一个小碗中。

　　把碗置于菱口托盘上，慕浅浅小心翼翼地捧起托盘，道：“走吧！去落梅院！”

　　落梅院和香薰苑间隔颇远，待慕浅浅风急火燎地赶到时，她担忧地盯着手中的药膳，直担心药膳会不会已经凉了。

　　月明星稀，夏风萧瑟。落梅院中还亮着灯火，张清序果真没有入睡。
　　慕浅浅捧着药膳走过去，和看守的护卫打了个招呼，便推门去找张清序。辗转整个大院一圈都没瞥见那道白色的声音，慕浅浅心下一奇。

　　而后玄参的声音从头上落下：“在书房。”
　　慕浅浅猛地一抬头，直接叫出声：“你怎么在上面？”

　　头顶，玄参懒懒地倚靠在屋顶的梁柱上，修长的双腿搭在一起。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慕浅浅和桑絮，二话不说地把头偏了过去，置若罔闻。

　　“……”
　　慕浅浅不再理会，赶忙跑向书房。

　　慕浅浅静悄悄地推开书房的门，纵目看去，果不其然，张清序正端坐在书案前，单手提笔，身前摊着一本书卷。

　　慕浅浅走过去“嗨”了一声。张清序闻声抬头，若有似无地勾唇：“你来干什么？”他视线下移看向慕浅浅手中的药膳，顿了几秒，道：
　　“……多谢。”

　　慕浅浅把药膳放在张清序手边，撩起裙子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开门见山道：“看你心情不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晚助眠药膳，乃回族龙眼黑豆大枣饮。”

　　张清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捧起药膳，咕咚喝下一口，道：“味道不错！”

　　慕浅浅笑得眯起双眼：“那当然，这可是花街第一厨，慕掌柜的亲手之作！”
　　张清序撩起一边唇角，没有说话，却又喝下一口。

　　喝完一半，张清序撩起眼睑看向慕浅浅，慕浅浅撑着书案双手支着下颚，凤眼微眯，霸道而温情。
　　“你还有事。”张清序问。
　　此话不是问句。

　　慕浅浅嘿嘿一笑，大声道：“和我说说你前两任妻子的事呗！”
　　张清序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一问。”慕浅浅说完，眼神咕噜一转，“说不定我可以躲避克妻，顺便助你打破谣言。”

　　“其实也没什么。”张清序不闲不忙地喝药膳饮，“第一任国子监司业之女，成婚一月后意外坠崖；第二任你也知道，定远将军府大小姐，身亡于婚宴当晚。”

　　“当晚？”慕浅浅心中一提。
　　此时，药膳饮喝完，张清序点点头，继续讲述：
　　“小厮错拿中药混入食物，导致她一命呜呼。”

　　慕浅浅眉心一蹙：“这分明不是你的错，那定远将军二女为何如此问难你？”
　　“你都知道了？”张清序挑起眉梢。

　　慕浅浅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遂点头：“对！我都知道了！”
　　张清序摇摇头：“不清楚，她一口咬定是我幕后动手，争辩无果，我也就作罢了。”

　　张清序话锋一转，语气猛然一凛：“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在外肆意污蔑我就算了，欺压到张家身上，我势必和她拼死到底。”

　　“所以，你做了什么？”慕浅浅忍不住深究。
　　张清序愣了一下，良久，他移开目光，道：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