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山神》信马悠悠耶

10、第 10 章

　　庄梦还是找来了医师给沉琅治伤。

　　他在床边守了很久，以为沉琅会像往常一样快速恢复，没想到一个时辰后沉琅伤口上的血还是不断地浸润出来，而沉琅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他渐渐不安起来，拿出从院子里捡回来的药粉洒在了沉琅的伤口上后又立刻跑下山去找医师。

　　山下也是混乱一片。玉玥山脚下的三粱村里的人看到了山里冒出来的浓烟，也看到天上的风云涌动，可等到村长组织好人上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于是大家便将一些残余的小火星扑灭，将还能用的木炭和还能吃的野味捡回山下。原本没有上山的人听说火已经灭了，又能捡到好东西，便纷纷背上篓子跟着第二波上山的人。这个消息快速传到了小琅山脚下的村子里，不少村民相约三五也朝着玉玥山去了。

　　庄梦赶到黄医师家里的时候，黄医师恰好拿着背篓准备出门，一见到衣襟上沾满血的庄梦，黄医师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愣了一下之后喊道：“怎么每次你都赶在我出门的时候来啊？”

　　黄医师无奈地将背篓甩在墙角，长满茧子的胖手抓起庄梦的胳膊，说道：“给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庄梦将另一只手按在黄医师手上，急切说道：“黄叔，不是我。”

　　“不是你？”黄医师声音拔高，仔细看了看庄梦的身上，确实只有血迹，没有破损。

　　“我有一朋友胸口被刺穿了，您赶紧收拾一下随我上山，具体的情况边走边说。”庄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药柜里面去，将黄医师的药箱背了出来，仿佛他才是这家里的主人。

　　黄医师没有多思索，立即挤进去，捡了几样工具和药塞进药箱里，便跟着庄梦走了。

　　黄医师看见沉琅的第一眼便摇了摇头，说：“活不成了。”

　　庄梦看着床上的沉琅一言不发。他三次见过将死之人的脸色，便如此刻的沉琅一般。他知道黄医师说的是真的，可他心里却是那么……那么地不甘心。

　　庄梦按住准备离开的黄医师：“您试一试吧。”

　　黄医师叹了口气，说道：“人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救治也无非是吊着一口气多撑两天。我看你家也挺拮据的，何必再浪费那钱？”

　　“钱的事情您不必担心。”庄梦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最后的几文钱，“这点儿钱您先拿着，不够的我今后一定补给您。”

　　黄医师看着手心里单薄的几文钱，摇着头叹着气坐回了床边，打开了药箱，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感叹道：“除非是神仙显灵，不然都是徒劳啊。”

　　庄梦皱着眉，心想，躺在床上的就是神啊……

　　等等……这世间又不是只有沉琅一个神。

　　庄梦如醍醐灌顶，一个大胆的想法激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用力地拍了下黄医师的肩膀，黄医师吃痛地叫唤了一声：“哎哟！你小子要谋杀我啊！”

　　庄梦兴奋地说道：“黄叔您帮我照顾好他，我要下山一躺！”

　　话说完就冲了出去。

　　黄医师一头雾水，忽然庄梦又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地望了黄医师一眼，伸手将刚才给黄医师的几文钱拿走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黄叔，我借走有急用，今后一定还给你。”

　　这回庄梦是真的走了，黄医师也是真的被搞蒙了。

　　庄梦半路上遇到了走散后在山上转了半天的小黄。小黄摇着尾巴，激动地想要亲近庄梦，庄梦如一阵风一样，只喊了一声小黄的名字，丝毫没有停留。小黄立即不管不顾地跟上庄梦。

　　夜色已深，庄梦敲开村里张道士的门。

　　喝了点儿小酒的张道士堵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庄梦：“有何贵干？”

　　庄梦将所有的钱塞到了张道士的手里：“张大哥，我知道您有些超凡的本事。那句话怎么说的呢？‘上达天听下及幽冥’是吧？”

　　张道士立刻腰板挺得笔直，拿出了自称“张半仙”时的气势，微微颔首后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让我转达给上苍的？”

　　庄梦热切地握住张道士的手，挤进了屋内，笑着说道：“我确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务必要请您帮我转达给上苍。张大哥，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纸笔吗？”

　　张道士爽快地将庄梦带到书案前，摆好笔墨纸砚。他本想在一旁看看庄梦要写些什么，忽然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见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望着他，便欢喜地蹲下身撸起狗来。

　　待庄梦将写好的纸张递给他，他才漫不经心地接过来浏览。

　　“今有大琅山山神沉琅，被邪魔所伤……”张道士不满地站起身，“你什么意思？借我的地方写话本呢？”

　　只见庄梦还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帮我把上面的内容传达给上苍就行了。”

　　张道士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继续往下看去：“精元尽毁，危在旦夕。其真身在小琅山三十丈高处的凡人庄梦家中，请求各路神仙显灵，助山神沉琅度此难关……”

　　张道士皱起了眉头，问道：“庄梦，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庄梦又写好了一份递给张道士，“一份给天帝，一份给佛祖。你先做法事，我再多写几份。”

　　张道士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不是被骗了，是有点疯了。”

　　庄梦没有理会，催促张道士赶紧做法。

　　张道士收了钱，懒得计较那么多，真的认认真真地开始做法。

　　等到张道士做完法事，庄梦已经写了五十几份。

　　庄梦又塞了三份到张道士手里，恳请道：“再给你的祖师爷们烧几份行吗？”

　　张道士看着庄梦手里一沓纸气得不行，将手里的三份纸直接甩到了庄梦脸上：“就你给我的那几文钱，还不够这些纸贵！全给我挥霍完了！”

　　“你先烧着，欠你多少你记着，我以后一定还你。”庄梦捡起掉在桌子上的几份，又塞回了张道士手里。

　　他朝屋外走去，又顺手薅了一大把香烛和一叠纸钱，回头说了句：“这些也记上！”

　　说完便跑出了屋外。

　　张道士本想追上去的，但是看到小黄紧跟着庄梦屁股后面跑，便想着暂且放他一马。

　　“改天再找你算账！”张道士动作粗暴地关上了门。

　　庄梦从张道士家出来之后走了十里路，到了镇上的普照寺，敲门许久，未有人开门，便折身去了一个荒废了的破庙。

　　破庙里蛛网遍布，空空荡荡，一共还剩三尊暗淡的神像，却有两尊神像已经残破。

　　尚且完整的神像是太白金星像。

　　他对着太白金星像拜了拜，然后拿出香烛点燃，再度虔诚地跪拜，说明来意后又叩拜，最后烧了些纸钱和那封写了字的纸。他怀揣着神仙显灵的期望等了许久，四下静得不真实，唯有香上的猩红和缥缈的轻烟提醒着他尚在现实之中。

　　他想，会不会是神仙每天收到祈祷和信件太多了，看不到自己写的信纸？

　　于是他又拿出一封，用从地上摸到的碎瓦片割开了手指，将鲜红的血滴了几滴在纸上，再烧了去。

　　这次他没有继续守候在这里，而是赶紧寻找下一个有神佛像的地方。

　　这一夜，他和小黄一人一狗走了三十多里路，拜了二十多个神像，在桥头拜了河神、在两个破庙里分别拜了太白金星和十八罗汉、在土地庙拜了土地公和土地婆、在林举人家门口拜了两尊门神……等他从狐仙庙出来，天已经微微亮，他的手也在一次次放血中变得血肉模糊，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若昨夜是百鬼夜行，那他恐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他赶去了普照寺。在洗涤心灵的辰钟响起后，寺庙的门终于开了。

　　他跟小和尚说明来意，小和尚带着他来到了大殿之上。

　　寺庙里的神像巨大威严，仿佛要从四面八方向他倾倒下来，令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在小和尚的指引下，他向每一个神像跪拜，由小和尚转达他想要沟通的内容。

　　之前他拜了那么多神像，他都不确定能否沟通神灵，此刻的庄严肃穆才让他感觉到希望。

　　待小和尚将他送到庙门口时，小和尚问他：“今日完成课业后，我可以去你家看看那位山神吗？”

　　小和尚整日与神佛的故事打交道，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神。

　　庄梦立即答应：“当然可以。你到了小琅山，有一条小路上山，再经过半山腰上的一片竹林便可以看到我家了。”

　　小和尚高兴地笑了，施礼送别了庄梦。

　　庄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小琅山，黄医师守在床边照料了一整夜，对上庄梦期盼的双眸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还没死，但也只是还没死而已。

　　庄梦十分失落，万分怅然。想做的事情和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可若是得不到回应，又当如何自处？

　　“黄医师，你也饿了吧？我煮点东西给你吃。”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更加柔和。

　　来到厨房，他也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求神的办法行不通，是不是就毫无办法了？

　　小黄察觉到了庄梦的异常，却不懂为什么，只能守在脚边，眼巴巴地望着。

　　煮饭的间隙，庄梦又在灶台下点了香烛，按照平时祭拜灶王爷的规矩摆放了些酒菜，将剩下的信纸烧给了灶王爷，又把满腹的忧虑碎碎念了一遍。

　　做完了这些，才无精打采地将做好的饭菜端给了黄医师。

　　他自己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也丝毫感觉不到饿。他自己的那份饭菜则全部给了小黄吃。

　　他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天边。

　　忽然之间，天边紫光一闪，他以为那魔女又来了，立刻警觉起来。果然，那道紫光越来越近，是直直朝着自己这边来的。

　　庄梦站起身，都在心里大骂“欺人太甚”了，再定睛一眼，紫光中央并非那魔女，而是一白发粉面的仙翁，脚边还有一只雪白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