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意从来高难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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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踏月而归，仙麟宗的夜色依旧深沉。
将受伤的弟子送去救治，打发季寒星等人回弟子斋，以雪芜崖为首的亲传弟子们聚集在主峰议事堂。灯火将内间照得通明，众天之骄子围坐，端详着案上的残符断石，俱是极罕见地面露困惑。
少顷，宗主无常仙，身着一袭天青云纹长裙，步履急促地走进议事堂。她身后跟着符箓掌门汲贤君和阵法掌门巫英人。前者半遮白金面具，上绘通界符以视天意；后者仅有半人高，貌似少童，浑身叮叮当当挂满各式阵盘。
弟子们起身行礼，无常仙点点头，急切道：“传影里的东西呢？”
众人让开几个位置，她甚至来不及询问情况，便迫不及待上前，拿起那半截符咒和碎石，问：“你们看，是不是？”
二位掌门接过，仔仔细细查验了一番，皆神情凝重。汲贤君先道：“确为古神文，但非祝祷。其字倒写，乃极恶诅咒。”
符门长弟子炔月惊呼：“竟然是神文！难怪连大师兄也不认得。”
雪芜崖倒早有猜测，只不过上古神明早在数万年前便随三界分离去往天外天，其文字亦就此不复存在，无人能识。传闻神文每个字即为一道术符，具有沟通阴阳五行之力，口念神号便能退敌万千，但因承受不住所蕴力量，普通人见之即忘。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那场千年鏖战后本不该存于世间的文字再现，无非指明两点：一、神明从未真正离开过下界；二、三界分隔已破。
无论哪个，都足够令人讶异难安，而巫英人的话很可能印证了他们更不愿见到的第二点：“阿祖的阿祖的师尊说，这是补天石碎屑。”
他衣袍上数块先人遗留的阵盘发出微光，无声牵引神魂跨古通幽，与万年前的祖师灵媒相通。此举极为耗力，巫英人面色苍白。
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
“难怪西河镇的魔物这么难对付。”好一会儿，代丹门出席的藿观叹息道，“原来是倒神文激发了魔性。”
“也罢，还好不是真正的魔下来了。”天性乐观的炔月受不了这个气氛，嬉笑了句，然后被自家师尊冷冷瞪了一眼——虽然汲贤君面具覆住上半脸，不露双眸。
他吓得朝雪芜崖身后躲了躲：“错了错了...”
魔物和魔有着天壤之别。当年天魔族势不可挡，一夕战败后，耻辱逃亡无垠之地，受永世不得轮回之苦。他们来不及带走的坐骑、伴生兽甚至于自己的幼崽蛋，深埋各处地下海底，在三界分离而灵气、魔气皆大失后演化为了毫无灵智的魔物，时不时冲撞人间。因繁衍快数量多却不成气候，各大宗门一向是等魔物来袭才派人清除。
寻常小魔物，五六个平民百姓能合力制伏，同西河镇那样厉害的，几年也出不了一只。但现在，对普通修士而言亦对付吃力的魔物，已成批出现了。
众人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们担忧，但更多是不解，如果三界界限破裂，神明为何会“帮助”魔物变强？又为何指使它们攻击凡人？再有甚者，既然天外天已重新和下界有了连接，那无垠之地呢？
仅仅想到这个名字，不少弟子背后都冒出冷汗。这代修士，包括他们的师尊皆不曾亲历那场战争，但所有人都学过魔的残忍，史籍上绘声绘色的留影曾是多少道者年轻时的噩梦！
“说起来还有一事。”若戕腰臂缠满绷带，略显虚弱道，“我方才收到耳报，如小雪所言，今夜西河镇魔物进攻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伤得最重，却不肯好好待在安和坊，只简单包扎了下就来议事堂，为的便是及时汇报这个。
一旁的藿观见状，连忙倒了两粒丹药，若戕一口咽下，继续道：“我们提前布下的探子，在魔物来袭时发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追踪到底的地点居然是一座庙宇，但非僧非道。附近的村民说，他们是近些时候才开始兴起的，好像叫...”
说着咳嗽了两声，脑袋也有些晕乎，她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信元教。”
然而说出这个名字后，雪芜崖便见若戕蓦然一滞，竟猝不及防地直直向后倒去。他冰蓝双眸微瞠，反应迅速移形上前，但更快的是无常仙。她一手扶住若戕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搭上脉门，立刻探查起她的情况。
藿观则取出那瓶养心丹，往嘴里倒了几粒，这是检验丹药的最快方式。
“不是毒。”无常仙沉声道，“脉象、灵台都没有问题。”
“确实。”汲贤君、巫英人不善医药，但也能感受到若戕的体内除去几处内伤，并无异常。
左明誉、炔月等匆忙传信药门找人，唯有雪芜崖不为所动。他毫无来由地感到若戕周身萦绕着一股异样的气息，如隔着纱网般的莫名熟悉，令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接近、穿过...
谁知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若戕忽然睁开双眼，死死抓住了雪芜崖的小臂！只见她神色几经挣扎，最后定格在一个诡异的幸福微笑上，嘴唇张合，却吐出全然不似平常、阴晦而奇特的古老韵律：
“大道归一，神元不灭。”
仿佛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般，语音刚落，她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软软地晕了过去。
雪芜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一颤，灵府深处涌起一种难言的恐慌。与此同时，寸步不离的乌落星将他一把拉过，牢牢锁在怀中，轻拍安抚道：“没事了，哥哥。”
不过几个呼吸间，雪芜崖很快镇定下心神。他退出这个因为太快而来不及令人多虑的怀抱，用不可置否的语气道：“信元教有问题。”
他看向办事最可靠的左明誉，对方心领神会：“放心，我去查。”
这时，药门弟子赶到，他们将昏迷的若戕抬上担架，带回安和坊治疗，担忧的同门跟了上去，留下来的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时候不早，大家散了吧，明日还有新弟子的拜师大典，好好准备。”无常仙捏了捏眉心，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美丽容颜上多了几分疲惫。
仙麟无甚尊卑规矩，她还记挂着若戕，不等弟子行礼便最先离去。
天青衣裙与银发白袍擦肩而过，雪芜崖顿了顿，带乌落星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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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倾月落，翩翩仙子于花树下等人赴约。
风吹过，她望着并肩走来的二人，笑道：“也罢，你们总是一起的。”
于是雪芜崖熟稔唤了声“姨母”，不见外地自然落座：“说吧，可是有关三界界限的事？”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小人精。”无常仙有些好奇，“如何看出来的？”
“您很急。”雪芜崖只道。
身为天下第一宗宗主、久负盛名的强者，遇见有关三界之事心急可以理解，但情况尚未证实便显得如此躁动，确实比平常可谓失态。
无常仙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叹道：“要是都和小时候一样笨就好了...快快乐乐的，什么都不懂，便什么也不用管。”
雪芜崖静静坐着，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话。乌落星则取出随身携带的茶壶，默默给二人各斟了杯甜水——哥哥不爱喝茶。
“你也是个心细的。”无常仙夸了句，也不再卖关子，无比认真地道，“你们都知道，若戕是我的女儿，我对外宣称其父已逝，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父亲，我也并非她的生母...”
二人微讶，正欲细问，却听她转而念起每个人都背过的《天地·初蒙》：“数万载前，混沌未开，神魔纵横，乱战无休。凡尘众生，如蜉蝣埃渺，朝生暮死，苟喘于天地之隙。彼人欲撼神魔，无异痴心妄想；而神魔高高在上，又岂会顾念弹指之微蚁？”
那时，人中忽然出现了一位非凡之士，心怀天下，不畏神魔。他以己之悟，传授其他有志者打通六脉、引五行之气入体修炼，从而拥有可以抵御神魔的能力。之后，他率领众生迫使兵刃停歇，得神兽麒麟之助，划分天地为三界，并炼化七宝，铸补天之石，封临界相交，终使人免受纷争之苦。
又为使万民自强，护守乾坤，他开宗立派，名曰仙麟，以纪恩情。世人感其种种仁德，尊为“灵宝道祖”，千古流传，泽被苍生。
“灵宝师祖铸造补天石，几近消耗精魄，最后神石用尽，三界分离。但没有人知道，补天石还余有一块，那是师祖为应对预言，特意安放于我宗隐秘之地，代代相传。未料经年累月，那石吸收天地精华，竟开启灵智化为人形...”
两位听者心中浮现出一个答案，无常仙轻轻颔首，证实了他们的猜想：“是若戕。”
为避人耳目，她将若戕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这么多年，情感渐深，早已超越了伪装和隐瞒的初衷。她只想自己的孩子和一般人一样健康长大，其余的不作多想，然而...
“师祖的预言似乎要应验了——”
“三界重破，神魔再临；世将大乱，补天待时。”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天意从来高难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