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岸停轿，送喜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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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许凌洲站在他身侧，目光停在湖面上的莹莹白光。
沈赫撑在栏杆边，俯身将手里的白魂放回水面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沾染了湖水，挂在甲沿摇摇欲坠。
“只是一些陈年往事，如今看来，又是一番滋味。”
当年在封澜村，剑痴除去铁佛殿邪神后，留下的幽魂好像与之相似。
剑痴拨弦奏了一曲《合眠》，那些本狂躁的幽魂渐渐平息了下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此为度。”
于幽幽月光下，沈赫好像有听到当年封澜村后山之上彻夜弹奏的《合眠》之音。
那时看着这些无处所归的残魂，他曾经问剑痴“师父，他们还有来生吗？”
“他们入不了轮回了。”他们早已没了往生的机会。
“不过待他们消散，化作气，此地新气再聚，又会有新的魂出现了。”
“那也不会是他们了。”年少时，他竟然是难得的执拗。
“那也不会是他们了。”许凌洲淡淡道。
沈赫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前世拔剑自刎时，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去度化谁了，毕竟他连自己事都弄不明白。
又或者他若真是有重返人间的机会，他说不定还会大开杀戒，真成了那帮人口中的魔头。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此为度。”许凌洲说着，却看着沈赫，他知道的，沈赫永远不会那样做。
指尖幽蓝的光化为几道实质的弦弹射在船两边的栏杆上“这么多年了，不知魈羿的基本功还记得多少。”
“国师所授，越川自不敢忘。”许凌洲叉手恭恭敬敬一拜，手上拿着一根玉制洞箫。
沈赫看着那根洞箫，目光微闪，当初他从寒潭蛇窟潭底炼化的便是一把洞箫。
所以纵然羚宫魂师多修琴，但他教许凌洲的却是洞箫。
相继无言，湖心很快响起《合眠》，琴声松沉低缓，平稳绵长，是难得的大雅清音。
古朴之音下清扬飘逸，宛转悠扬的丝竹之音轻声而和，小心轻托。
岸边的付雪愣愣地看着湖心，他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鬼界魈羿在合奏《合眠》？
他真的不会也被超度了吗？
如果沈赫此时知道他所想，大概会告诉他，这位厉鬼在还是人的时候，可是投入佛门了，这等普通度化之乐对他自然是毫无用处的。
垂在岸边的龙骨身上的腐肉逐渐剥脱，露出完整的白骨。
白骨发出的柔光似雪，和湖面上飘浮聚集起来的白魂融为一体，待亮光散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这个吞噬了千万条生命的湖，终于回到了从前的宁静。
“只愿他们所结之新魂，六道轮回，再不受苦。”看着飘向远方的光点，沈赫叉手拜道。
许凌洲手持玉潇背于身后，站在沈赫身旁静静地看着。
沈赫直觉有些毛孔悚然，他回头看去，刚好对上许凌洲墨色的瞳孔。
“怎么了？”说来惭愧，可能是如今上了年纪，他实在不复从前那般胆量，现在被这疯徒弟盯着，他还真有些害怕。
“没什么。”许凌洲向后退去，错开了眼神，语气很是惬意“只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沈赫皱了皱眉，那不成此事还有疑点？
他又仔细想了想刚刚在船舱内许凌洲所讲的在水下破阵时的细节。
他倒是有意这阵法模样，想要与当年封澜村的那个阵法比对一番，也许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只可惜当时他不在场，如今大阵已毁。
不过真要深究当初镇压那邪神的阵法，他当时不过八岁，剑痴怕波及于他更是将他放得远远的，那时的记忆大抵也无法考究。
许凌洲看他短短时间内就变换了无数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沈赫立马回笼了思绪，眉头紧皱，这鬼真是疯得不轻。
但实在耐不住好奇，他追上去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许凌洲摆了摆手。
他想，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再会像沈赫一样，纵然经历万苦，却仍是赤子之心。
这大概就是，神，从来没有放弃过人间吧。
释渊适时地打了个响鼻，将岸边的付雪召了回来。
两人竟没一个人想起来还有一个付雪，沈赫尴尬地沉默着，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灵舟虽放在付雪那，但他好像并没有教他如何用。
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呆在灵舟上，可真是万幸。
他飞快地思考着，最终率先打破了沉默“那龙骨你作何打算？”
付雪没有留着自己尸体做纪念的癖好，不过也不能就将龙骨留在那岸边。
他摇了摇头，问道“不知郎君可有何解？”
这妖兽全身都是宝贝，五脏血肉可炼制丹药，骨头也可做灵器，但这到底是别人遗体，总不能拿去卖了。
沈赫想起许凌洲所说，这龙骨皆已长出人面，恐怕不加以压制，来日定会化作邪祟作乱一方。
他遥望巴陵峡谷，掐指算了一算，指道“不若就藏于那吧。”
沈赫指的正是两岸山峰，一来，二七同道，为火居南，这峡蜂正处南面，水龙属水，刚好以火相克。
二来，山巅阳气正盛，龙骨多年浸泡这寒水中又有怨气滋养，已生人面，至阳克阴。
再者就是... ...
沈赫的目光略过巴陵峡谷关口，那里有沉船无数，怨气非一日可消，正好也能压制这龙骨邪性。
不过按照那媒灵所言，那里的第一艘沉船乃是夔州世家之人。
夔州，云安，云安沈氏... ...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想到了沈家。
前世他从寒潭蛇窟出来后，曾经去过云安一趟，只是即便在沈宅中，他也没找到剑痴的魂灯。
不知魂灯灭否，不知故人身死，算不清命数。
... ...
许凌洲的动作极快，不过转瞬间，就将龙骨送上两山之间，他特意施了法在龙骨表面，断绝了与水的接触，以防寒水养阴，再生变数。
远远看去，这龙骨为梁，本就开阔的两峡像是加了一道山门，更加巍峨。
灵舟穿过龙骨门驶入了巴陵峡谷，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突然生起狂风，一阵电闪雷鸣后，大雨倾盆泼下。
灵舟却丝毫不受影响，在翻滚的波浪里平稳行驶，外面纵然瓢泼大雨，甲板上却未沾染分毫。
不亏是一品仙器，沈赫暗暗道，又在外面看了一会，转身回了船舱，他记得醒来时许凌洲手里还拿着什么。
付雪看着两个人默契地离开，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面转了两圈，最终化回了原型蹲坐在船头闭眼修炼。
沈赫回了房间，果然看见桌案上的一叠纸，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近年来的邸报。
许凌洲亦趋亦步地跟在后面，见他发现了，真心诚意地夸道“国师好眼力。”
沈赫斜看了他一眼，看他那脸上的挂着的笑容，连耳边的簪花也开得娇艳。
他收回了眼神，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许凌洲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一股脑地解释道“那日烧尾宴上国师说要邸报，我可是立马传信回了鬼界，丝毫不敢耽搁。
那夜在城内客栈凌兰便送过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拿出来。”
他说得委屈，嘴巴都快说干了，也不见沈赫有丝毫反应。
勾了勾发丝，他耳畔的花一下子蔫了下来。
沈赫正看得仔细，邸报上就横了一只手，细长的黑甲点在朱砂圈勾的地方。
“历年大事，我可都圈了出来。”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沈赫终于抬起了头，无奈道“如此邀功，如今我一穷二白之身，可没什么奖你的。”
他身上最宝贝的就是许凌洲给她的那个芥子袋了。
在某人殷殷的目光下，最终沈赫还是从芥子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折做了纸鹤模样。
不过是个小法术，纸鹤便如同活过来一样绕着许凌洲飞了起来。
许凌洲不说话，目光随着小巧的纸鹤移动，耳边的花却鲜活了许多。
沈赫暗松了一口气，还在还是同孩童是那样好哄。
许凌洲少年时性格孤僻，同皇宫内的皇子公主们玩不到一起去，那时沈赫常用这种小法术逗她。
只不过后来他自己也修炼了，就再也没用过这种小把戏了。
沈赫认真地看起邸报，确实得感谢许凌洲用朱砂勾划的重点，省了不少时间。
他看完后，忍不住骂到“苛捐杂税，大兴土木，不理朝政，耽于炼丹，此当昏君所为！也无怪乎各州起义，战火难平。”
自他身亡后十载，竟然兴修了如此之多庙宇祭台，年年加征税收，民不聊生，已经有众多民间起义军揭竿而起。
虽然只是写匪军不成气候，但是这金州势力却不容小觑。
金州... ...
沈赫轻敲着桌案，不知想起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的雨一连下了几日，一直到第三日的早上雨势才见歇。
雨雾如纱，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们这是到了何处。
沈赫从芥子袋中取出了舆图，上面的光标竟在夔州云安附近。
“郎君，你快看那！”付雪身上炸了毛惊跳起来，变回了人形，指这船头不远处。
沈赫和许凌洲从船舱出来，站在甲板上顺着付雪指着的方向看去。
微雨拍打竹海风声拂过，是寂静中的沙沙声，一条曲径深幽而突兀。
而延伸至后的泥路前，一顶喜轿静静地停在无人之地。
沈赫微微皱眉，这顶喜轿着实眼熟。
灵舟与喜轿擦边而过，竟然无事发生。
付雪只觉得奇怪，它刚刚明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
“看手里。”许凌洲语气凝重，他们每个人手里，竟然都有一张红色请柬。
沈赫打开手里的请柬，红纸黑字，一句一字，皆是簪花楷体。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岸停轿，送喜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