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师》小松君

37、狐狸与书生（1）

　　自上古以来，墨乾雍三朝更迭，三百年前，一场空前的妖祸席卷乾朝首都九阳，死伤无数。

　　人间祸乱经久不息，后有一名神将横空出世，即第一任帝子许褚带领当时的驻地守军平定了这场妖祸。

　　后有评曰“金戈铁骑黄金甲，收取九阳定乾坤。碧波百丈平地起，只叫孽妖无生还。”

　　那‘碧波’说的便是从九阳妖祸后各个城中设下了护城结界，护城结界触发时呈天水碧，远远看去，正像是‘土暗尘昏天水碧’所言，便有了这个说法。

　　许褚平定天下后却无心朝廷纷争，拥护了当时与他一起安妖祸的一名节度使，太祖雍亭晚。

　　雍亭晚上位后，改国号雍，年号仪安，他亲自到许褚住处三请君出山坐镇庙堂，许褚无奈应下。

　　最终，赐封许褚为帝子，有规训天子之权，世代可袭。

　　天下太平后，民间也多了对乾朝那场亡国的妖祸的猜测，流言纷出。

　　而最为主流的便是乾朝大司徒林秉文勾结妖党从而引发的妖潮灭国，有史可考。

　　《大乾史册》人物传记篇与《凤徽遗史》中都曾有记载，林秉文，原扬州会稽郡人士，家中世代从商，捐了一个员外郎。而那林秉文勾结的妖，便要从他大兄的婚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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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这几日热闹得很，原是那上京江家的女娘来了。

　　就连那常年在八宝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二公子也被叫了回来。

　　这次江家女公子从京来，是要与林家大公子定亲。

　　马车慢悠悠地驶在街上，宝马香车，玛瑙宝石不要钱的嵌在马车上。

　　拉车的马儿雄赳赳地昂着头，额前，鼻前，两颊都扮了闹装。

　　“嘶，真气派啊。”

　　谁说不是呢？说来这林府可真真是高攀了人家。

　　这林家纵然富甲一方，捐了些钱买了个员外郎，却也不过是个商户罢了。

　　而这江家女娘，他们林府虽把消息捂得死死的，但光看那三花马儿的“闹装”，就得是四品以上的京官。

　　“前就是轿厅了，还请女公子留步。”

　　纤手弄帘，那女娘身姿摇曳，动作间，腰间环佩泠泠作响，让人光听着心醉。

　　妘姒抬眸，瞥见府邸上的匾额，鎏金的字体，很是威风。

　　“女公子，仔细着台阶。”贴身伺候的燕儿时时注意着。

　　进了轿厅，里头还停着几顶小轿，唯空着的地方乌泱泱站了一群婆子丫鬟。

　　“这便是表小姐了，快慢些。”

　　为首的傅母笑说着喊了人，便在前头带路，其余的隔着一人距，垂眉低首，跟在主子后头。

　　过了轿厅，先过小天井。

　　不过即便是小天井，这林府也是布置的别有洞天，做了小池和亭子，临着的院子探出了枝丫在天井一角，颇有一番美意。

　　接着便是茶厅，还要再过一个天井，这便是大天井了，与小天井摆设相差无几，无非是陈设更加繁冗精致了。

　　又过了一道拱门，东西两幢六楼五底的跑马楼，粉墙黛瓦朱漆，很是好看。

　　一众人经了船厅，踏过卵石铺设的小路大约一射的距离，这才到了望楼轩，也就是林府的迎宾室了。

　　院内清一色铺着灰青色方砖，与黛色屋瓦檐漏和粉墙相衬，一种静谧感油然而生。

　　丫鬟婆子拥着人进了屋子，都保持着距离，没人敢挡在这位表小姐前头。

　　坐在屋里向外张望的老祖宗一眼就瞧见了妘姒。

　　老祖宗眼睛一亮，枯木皮般的脸颤抖起来，拍着身边搀扶着的大房媳妇的手，站起身来，哽咽道“是我婉娘的孩子没错。”

　　林孙氏也是一脸喜意，道“绾宁好容易来金陵一遭，君姑和该高兴些！瞧瞧这丹凤眼，真是像极了姒妇。”

　　下面一众新妇对这半路来的女公子，心思各异。

　　不过眼前，都把笑容摆上了台面，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君姑的霉头。

　　为父母之苦，无非生离死别。

　　这林婉乃林老夫人老来之子，林府上下唯一一个女娘，疼爱万分。

　　只可惜远嫁上京，终不得见。

　　“外大母！”

　　这还是女公子来这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脆，宛若那晨间的百灵鸟。

　　下面个出去接应的开始还以为这女娘是个哑巴。

　　一声情真意切的‘外大母’，教老祖宗那两抹泫然欲落的泪登时挂了下来，祖孙俩哭着抱作了一团。

　　“不必见外，宝珠同他们唤大母便是。”

　　林老夫人捏着妘姒的手，那腕挂着剔透的翡翠镯子，更显得手腕细得像是一用力便能捏碎。

　　“一路上可苦了你了。我听闻你是在路上遇到了悍匪了？”

　　像是提到了伤心事，妘姒伏在老夫人肩上“那匪徒将我侍女杀了干净，只剩下个贴身的燕儿，好在阿父安排的护卫还有些腿脚功夫，这才侥幸逃脱升天。”

　　“我可怜的宝珠。待晚些喊你舅母挑些机灵的到你屋内，你若缺了什么，只管同她讲便是，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宝珠便是妘姒的字，当时妘姒一出生，递了信回来，林老爷便取了这个字。

　　祖孙二人拉着手，又说了些体己话。

　　“大母。”林家二少爷姗姗来迟，口里还喘着粗气，进来时还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林秉文白生的脸一红，实在臊得慌。

　　低着头行了礼，嚅嚅道“见过大母，阿母。”

　　林孙氏坐在林老夫人的右侧，平日里最是端庄稳重，对这个一年不见几次的儿子却是少有的无奈。

　　捏着帕子替他拭去了额间的汗“怀瑾，你平日素来讲究君子之礼，今日是何事将你伤得这般体面？”

　　林秉文身量八尺有余，此时安静地低着头，乖巧极了，不动声色弯了背脊方便林孙氏的动作，温声答道。

　　“今日温书迟了，赶忙出门，又不小心被书斋外的竹子勾去了发带，便重新梳洗了一番，耽误了些时日。”

　　这一开口，又是惹得人啼笑皆非。

　　其中一道娇软嗔笑，让林秉文不禁抬头看去。

　　笑仰倒在老祖宗怀里的女娘抬眼，狭长上翘的眸子含着泪的笑意直愣愣地撞上了他。

　　“那八宝斋不知是多少年的老屋了，要我说，你何不住去北园的辛台。你若闲人吵闹，不叫人过去便是，如何扰了你读圣贤书？”

　　林秉文早已经不知道林孙氏说了什么，只是像往常一般闷声回复道“府中起居多有人照料。读书不下苦功，妄想显荣，岂有此理？”

　　林孙氏见他一板一眼地解释，呆呆的，也不强求。

　　她这儿子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一日两日地只晓得捧着个书，却不挣个功名。

　　但林家都盼着家中能出个秀才进士，便也都由着他。

　　“也罢，你先在家中好生住几日，我吩咐下面将八宝斋仔细收拾一番，你住得也松快不是？”

　　说着，扯了扯自己傻儿子“好了，快来见过你绾宁堂妹。”

　　妘姒已经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意，那双眸子又更像是狐狸眼，定定地看着这个林家二公子，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林秉文垂着脑袋，撇开了眼神，不敢直视林老夫人身边的人。

　　“诶呀，你这孩子，如此不懂礼数。”林孙氏笑骂了一声，扭头解释道“绾宁莫怪，这便是你那不成器的二堂兄了，常年混在那山里，性子愈发野了。”

　　“阿兄”妘姒闻言莞尔一笑，脆生生地喊了人。

　　微微侧身躲在林孙氏后的少年郎低着头，耳朵晕染出红色。

　　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绾宁堂妹。”

　　“怎不见静雯？”林老夫人的眼睛扫过厅子，心中有些不满。

　　林思齐，字静雯，便是林家大房的大公子了。

　　宝珠南下许配给老大在家中可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人都到了，他却不见踪影，成何体统。

　　林孙氏心中一悬，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刚想开口，就被二房的抢去了话。

　　林李氏盖了盖茶，不急不缓道“大公子这才从福州回来，近日倒是听府内的小厮说，常去芙蓉坊呢。”

　　她说的轻巧，林孙氏的脸却黑了，那芙蓉坊能是什么好地方？平日就算了，今日江家女公子来了，还如此胡闹！

　　她心中暗骂，狠狠地剜了眼二房的，扭头打着掺和“时候不早了，绾宁一路风餐露宿，想来也没好好吃过，不若先传了午膳，我这就命人将那子喊回来。”

　　林老夫人的面色黑沉，不过手里握着那纤细的腕儿，还是压下了怒火，哄着道“宝珠还未曾用过金陵的膳食，不若去试试？”

　　妘姒心里着实好奇那芙蓉坊是个什么地方。不过眼下也不好拂了老夫人的一片好意。

　　除了大房以外都被遣回了各自院中，其余人则移步莲心湖中心的水香亭。

　　林李氏走前眼里还带着挑衅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孙氏。

　　这老太太也是偏心大房，不过也得看看这大房的争气不争气。

　　一个是流连勾栏之地的花花公子，一个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呆子。

　　一进宅园的门洞，入目便是东西两根柱子上分别写着“忙里偷得半日闲，浮生若梦看苍狗。”很是有雅兴。

　　林老夫人轻拍妘姒的手，道“水榭这边围着木栏，你若平日得空闲，也能凭栏远眺云烟，戏鱼。

　　亦或是叫上一个班子在水榭对面唱出好戏都是极好。府内同你年龄相仿的姊妹不多，不能与你说些体己话，你莫憋坏了自己。”

　　妘姒垂眸，乖顺地应道“全听您的。”

　　林孙氏见缝插针，她急着替儿子笼络好这个极好的婚事“雀儿班就是极好的，不若改日请来家中唱一曲。”

　　林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活了大半辈子，家中这些个的小心思她门清。

　　不过如今小辈面前，还是给她留些脸面“你吩咐下去，将人请来，水榭对面的戏台打扫了，莫要出了差错。”

　　“是。”林孙氏垂首乖巧地应道，退到了后面，这时也识相地不去打扰祖孙俩了。

　　余光瞥见自家那木头般的儿子，中规中矩地跟在身后，心中更是一梗。

　　下面几个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几个都要比他会讨人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