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兴阑珊》无边夜巡

37、第 37 章

　　江肆终于知道了任意角度的“噩梦”是什么样子，也终于理解了她之前奇怪的反应是因为什么，虽然他还是不懂作用在干爹身上的伤害为什么会被他梦到，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任意。

　　理解她的纠结，理解她的顾虑，更加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认识一个很专业的心理医生。”

　　江肆有些忐忑的开口。

　　他想起自己遇到这件事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咨询心理医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要再去见祁源一面。

　　任意说完所有经过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虚弱的闭着眼，就连胸口的起伏都不太明显，只能从微颤的眼睛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好。”

　　她听见自己说。

　　这天晚上，任意和江肆没有回洛城，而是住进了酒店。

　　当然，两个人各住各的，只是房间相邻。

　　任意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回到房间后就找来纸和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

　　明明很简单的东西，她都已经条条框框的列了出来，但脑子里却越来越乱，一会儿是漆总死在她面前的不同场景，一会儿是院长消散时的狰狞面孔，一会儿是江肆在车里问她“你有没有做过那种很真实的噩梦”，一会儿又是今天见过的被动了手脚的骨灰盒。

　　她烦躁地把又一个纸团扔进垃圾桶，单脚跳着躺回床上，眼前却又浮现那天她去医院时遇到的母子二人。

　　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任意直接用枕头蒙住了脸，妄想把自己捂死，就不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及自己纷乱的思绪。

　　半分钟后，任意又有些置气地把枕头扔开。

　　不就是精神病吗？不就是精神分裂或者妄想症吗！总比杀人的罪名要好得多！

　　她从小到大遇到的问题、受到的歧视难道还少吗？关关难过，但她也一关关、一步步闯过来了。

　　现在只是自己出了问题，又不是影响了其他人，她有什么好怕的？

　　不，也不是没有影响……她至少影响了江肆，虽然她也不知道江肆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但江肆就是做了，还因此造成了心理阴影。

　　想到江肆，任意直接翻了个身，半个身子趴在床上，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她今天竟然抱着江肆哭了……好尴尬……

　　江肆会怎么想她……啊啊啊啊……

　　“咚、咚、咚”

　　正当任意在床上欲哭无泪的时候，她的房门被轻声敲响，她霎时间如同被点中了穴道一般静止在了床上。

　　门口传来江肆有些发闷的声音：“任意，我买了点吃的，要吃点吗？”

　　任意认命地从床上下来，随手拽了一把床单，架起拐杖到门口开门。

　　“是那家你觉得还不错的私房菜，我让他们送了几个你爱吃的菜过来，多少吃一点吧，今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任意看着江肆递过来的饭盒，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她怎么不记得她说过哪家私房菜不错？还有她爱吃的菜……她好像没有特别表现出过自己爱吃什么菜，江肆该不会是记错了人吧？

　　任意的眼神黯了黯，还是伸手接过了饭盒，刚想要退回房间，又想起面前的人似乎和她一下午都在一起，她没怎么吃饭，江肆自然也是一样的，便多嘴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江肆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任意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了，她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现在好了，把自己架起来了。

　　“那……一起吃？”她掂了掂手上的饭盒，重量不轻，两个人吃应该绰绰有余。

　　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

　　饭盒里不仅有两份饭，还自带两副崭新的餐具，明显不是给她一个人准备的。

　　任意坐在桌边，看着江肆把餐具和饭菜一一摆好，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好笑。

　　桌上的饭菜是他们去过的那家私房菜馆送来的，菜色也都是她爱吃的，江肆没有记错人，只是她忘了，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江肆曾那么用心。

　　“稍微吃一点，明天……结束了我们回去再好好休息，对了，你明天想吃什么？”

　　江肆摆好餐具，坐到任意对面，神色如常的说，语气平常得仿佛他们只是临时出来办件小事，回去后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

　　江肆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设想过任意会给他回答，任意最近在他面前都是非常被动的接受他的好意，只会天天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从来没有主动点过菜，也从来没有主动给过他回应。

　　但现在，对面的任意却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就连脑袋都因为认真思考而不自觉的歪了过来。

　　有点可爱。

　　“你会做那种辣辣的肉花卷吗？我有点想吃那个。”任意非常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说完后还修正了一下，“应该是叫香辣肉末花卷，我小时候很爱吃那个，只不过长大后吃了好多食堂都再没遇到那样的花卷了，不是不辣就是没有肉，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找。”

　　江肆听得十分认真，但在任意说完之后，却没有立即点头答应下来，而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说：“我回去试试，但可能做不出你记忆中的味道……”

　　任意笑了笑，拿起还没用的筷子，主动给江肆夹了一筷子菜：“其实我记忆中的味道也没有多好吃，我就是单纯的馋那一口了。你明天做的时候喊我，我和你一起。”

　　江肆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拄着拐杖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反而不安全，但心里想到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的场面，哪怕任意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也觉得心动的无法拒绝。

　　“……好。”

　　江肆努力压下拼命上翘的嘴角，但眼中的温柔和手上轻快的动作却无法刻意压制，整个人周身弥漫着一股愉悦而傻乎乎的气息。

　　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还自认为非常克制的降低了给任意夹菜的频率。

　　……

　　第二天，起源心理咨询。

　　祁源一脸兴味的看着两人，目光一左一右转了好几圈之后落在了一脸无奈的江肆身上。

　　“我遇到过很多离谱的案例，但这个着实有些超出我的认知了。”

　　江肆无奈的点点头：“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祁源摇了摇头道：“我可没学过一个人的行为和另一个人的梦的连接的原理。”

　　江肆神色淡淡，等着他说但是。

　　“但是嘛——”祁源看向进来之后一直有些紧张，没怎么说话的任意，道：“我可以用常规手段帮你简单判断一下你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做题。可以吗？”

　　任意点了点头，她对此早有准备。而且因为不用担心结果会录入档案，被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知晓，她的心情相比去医院的时候放松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但至少不会第二次临阵脱逃。

　　江肆被赶到一边看书，任意则在室内电脑上认真做起了各式量表。

　　一个半小时后，江肆的书只看了几页，任意则面无表情的从房间里出来。

　　祁源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打了声哈欠，对江肆挥了挥手：“江肆，楼下有家咖啡还不错，你愿不愿意给大家跑个腿儿，我要一杯冰美式，任小姐，你喝什么？”

　　任意目光复杂的看了江肆一眼，知道这是医生的单独谈话环节，便跟着道：“我也一样。”

　　江肆点点头起身，临出门前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任意一眼，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心忧虑。

　　任意也不知结果如何，内心隐隐有一点感觉，但却并不确定，但还是对江肆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祁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互动，等江肆彻底离开，他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任小姐，你觉得江肆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意斟酌着语言：“这个，和我的测试结果有关系？”

　　祁源笑着从打印机里拿出任意的测试结果，摇了摇头：“没有关系，只是我个人比较好奇，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任意“哦”了一声，果断选择了不回答，转移话题道：“祁医生，我的测试结果怎么样？”

　　祁源将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她，还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档案袋放在手边，随手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眉心，道：“轻度焦虑和轻度抑郁，算是不正常，其实也正常。”

　　“事实上很多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会产生这样的症状，虽然医学上定义他们为精神疾病，但实际上只是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的一点点滑坡。”

　　“人生总不会事事如意，每个人都会有低谷。只不过区别在有的人能熬过去，能把自己往上拔，从而让自己脱离这种状态，而有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持续滑坡，最后导致身体无法自我治愈，成为我们常说的病症。”

　　“我可以帮你疏解这些情绪，但事实上没有这个必要。而且这些测试量表也根本无法解释你和江肆之间发生的事情——如你所见，你只是有很多人都有的心理问题，并没有那些更严重的精神分裂或是幻想症。”

　　祁源卸下眼镜后的双眼无端散发出一阵冷意，但语气却还一如之前的平和：“虽然说我不这么认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任小姐，你是如何控制其他人的梦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