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不能登上神座吗？》江莺恰恰啼

5、第 5 章

　　朝瑰当机立断从背包里掏出在船上便伴随她征战的牛刀，从车后方快准狠地刺向前方驾驶座上，对重复响起的偏航警报声置若罔闻，依然继续向前行驶的司机。

　　她刚将刀尖抵在司机的脖颈上，还未见血，却忽然感到手下一空，仿佛扎进了一团空气。只见驾驶座上无声炸裂出一团细密如纱的土黄色细丝，似天罗地网扑面而来，伴随着黄白色的烟雾倏尔弥散向整个密闭的车厢。朝瑰立刻屏息以待，鼻尖却依然嗅到一点蓦然传来的，难以言喻的酸臭味，恍惚让她想起此前船员脏袜子泡进脓液的味道。

　　朝瑰立马收刀试图打开车门，未果。屏住呼吸，转而试图拔起前方座椅的椅枕破窗，没想到她的手碰到哪里，哪里化为黄白色的烟尘颗粒与亮晶晶的细丝，看似脆若蛛丝的游丝拂过掌心却赫然留下一道道猩红血痕，仿若刀片割肉般锋利。这些染上血的黄白细丝顺着气流服帖地覆盖在车身四周，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丝茧，她快窒息了。

　　“陷阱，这些是什么东西？”她转而对准玻璃窗一角用刀尖和胳膊肘轮番用力击打，玻璃窗上牢牢吸附的丝线将她的衣服划烂得像个破洞百叶窗。

　　【粪生卷褶菇的孢子和菌丝。冷静，别呼吸，孢子有致幻作用。它怕火，试试调动火鸦。我被削弱了，这只小鸟应该能放出来了。】

　　虽然朝瑰的生物学不是很好，但听见粪生二字已经足够她了解到什么了。她顿时浑身汗毛一树，手臂上霎那间燃烧起一片赤色的焰火，耳边传来一声小鸟的长长啾声，清越的尾音骄傲地带着上扬的转音。

　　赤色火焰顺着她的手涌向车窗，势不可挡地蔓延开来，摧枯拉朽般吞噬了锋利如刀的菌丝团。趁此机会，朝瑰对着车门猛地一踹，跳出了车内。

　　下车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朝瑰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片别墅区的行车道，近处是灰暗天色下乌黑平整的柏油马路，绿树葱茏后隐约可以看见远方层叠的红色的别墅尖房顶与暖黄的墙体，并且笼罩在明亮的光线中，就像玩具城堡一样梦幻。

　　【运气真差，该说不愧是被乌鸦附体的女人嘛。你现在位于A级污染物粪生卷褶菇的污染区，这里是于现世之下的低层叙事。你从现实叙事层的人物变成故事书叙事层的角色。简单来说，你进入到了书里。不过如果书里发生的故事，必然会反向影响到现实叙事层。】

　　脑海中的小鸟不满的啾啾鸣叫起来，很难不怀疑系统是在故意说给它听。

　　【既然都被困在故事书里面了，那逃出去的办法无非就是毁灭这个故事咯。可以是物理毁灭去撕毁这本故事书，也可以从逻辑上推翻或者中断故事发展，从存在合理性上否认它。不过请快一点，这里的空气并没有污染粒子，你的能量用一点少一点，我也必须节能才能勉强运行。】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角色是什么？”朝瑰顺着马路朝别墅区走去，这条路就一个方向，向后是无垠黑暗，很明显故事主人生怕被拉扯进来的无辜路人找不着路。

　　【你的角色是：朝家大小姐。注意保持人设哦，不然你会变成蘑菇的傀儡，浑身塞满粪生菌丝，连眼眶都会塞满，张嘴就是喷孢子。啧啧啧，我可不想住在一株蘑菇上。】

　　“那你就努力一点，我的人设是什么？”

　　【傲慢美艳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你本色出演就好啦。哪里是我不努力，区区800的能量值维持我低能耗运行都勉强，没有你的主动意愿，我连自由探索世界都做不到。本就贫穷的家里，你还要养一只半大小鸟，这雪上加霜的家庭，苦啊。】

　　这条路不长，说话间朝瑰便已经走到其中一栋红顶黄墙的花园别墅门口。刚准备推开黑色雕花的铁门，门便吱地一声向外推开，一个嘴上留着修剪精细的八字胡，梳着打了发蜡的大背头显得乌黑油亮的，身穿快被撑开的不合身黑色燕尾服的中年肥硕男子张开双臂，正推着大门与她面面相觑。

　　朝瑰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外型打扮浮夸别扭，颇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之感的男性，正寻思她的开场白。

　　“哎呀，我的大小姐啊，您可算回来了！”中年男子热泪盈眶地作势扑过来。

　　“冷静。”朝瑰火速向后退了一步，横刀和对方保持距离。

　　“大小姐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王家退婚！来人，速速给小姐梳洗！”中年男子凄厉哭嚎着，顺手掏出领口的花丝巾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话音刚落，从别墅内踏着内八小碎步，翘着小腿娇俏妖娆地一窝蜂跑出来了，八九个穿着泛黄的黑白蝴蝶结女仆装的，疑似女佣。说疑似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头颅，根本看不出来性别，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黄褐色的伞状卷褶菇，此时还在零零散散地往下抖落着黄色孢子。

　　随着他们或是腿毛浓密或是鸡皮疙瘩，或是肥硕摇坠或是瘦骨发黄的大腿跑过，空气中漂浮着拉丝绵长的粼粼菌丝，随风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恶臭。

　　眼前这一幕蜂拥而至的曼妙蘑菇人女仆带给朝瑰极大的视觉冲击，她转而看向还在擦眼角，面带慈祥微笑的管家。

　　所以你当上管家的原因是整栋房子只有你还长了脑子能说话是吗？

　　朝瑰僵硬着被簇拥着带到了二楼衣帽间门口，谢绝了女仆们热情的服务。

　　关上门，步入整体被刷成公主粉的室内，晶莹的大型水晶吊灯婆娑的光影照亮了满墙挂满着的成套女装，再抬头一看高挑的圆形穹顶下乌压压一片仿佛是上吊者们聚会的森林，朝瑰沉默了。

　　“这个朝家的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她的衣帽间怎么像大卖场？”

　　【故事的叙述完全受叙事者影响，可能这个污染物认为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衣帽间就是这个样吧。】

　　“不穿这些可以吗？我只是失忆并不是没有审美。”朝瑰嫌弃地看着粉色墙面正中的鹅黄色卫衣配紫色蓬蓬裙，下面还挂着白色珠光丝袜与亮蓝长靴，一阵无语凝噎。她向左看是紫色短袖配翠绿长裙还扎着金色的腰带，向右看是紫色制服裙配浅紫色尼龙丝袜，坠着白色高跟鞋。

　　她快被满室高饱和的色彩与各种质地颜色图案的丝袜闪瞎眼了。

　　【为了人设。大小姐，大局为重啊。看得出来，这个污染物很喜欢紫色还有丝袜，你要不要牺牲一下？放心穿吧，世界上不存在凭空造物的天赋，有需求才有供给，这些东西都是现世里面生产的。嘻嘻。】

　　最后朝瑰勉强在满室五彩缤纷中挑了一件金褐色豹纹卫衣，搭配上室内唯一一条黑裤子，蹬着她自带的黑色战术靴出门了。

　　“我的大小姐！如此朴素的装扮如何能展示我朝家门楣的高贵，您应该穿墙上挂着的那件大红色的镶满9999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的裙子啊！”

　　无视耳边管家没有眼泪的干嚎声，侧身从扎堆的蘑菇人女仆丛中迅速闪过，忍着沉闷室内空气中难以言喻的腐臭酸臭味，她冲到了别墅大门。

　　“无需多言，现在就带我去王家退婚！”她已经迫不及待见到这个恶心的该死的污染物了，她手中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喜欢紫色和丝袜是吧，她要把这污染物套进紫色丝袜里剁碎碾压成细细的蘑菇碎。

　　管家挺着肥硕肚腩，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高高举起的双手上捧着一双裹满水晶亮粉的大红色的高跟鞋，目测鞋跟起码8厘米：“大小姐啊，您至少穿上这双高跟鞋！”

　　“不穿，你是大小姐还是我是大小姐？”朝瑰冷着脸道。穿上这破鞋子走路都困难，何谈暴打那只恶心的污染物？

　　“可是没有大小姐是不穿高跟鞋的啊？”

　　【可以不穿，因为这个污染物认知里高跟鞋是美女的象征，豹纹也是美女的象征，四舍五入你勉强符合人设啦。】

　　在朝瑰的坚持下，最终管家一边捏着花丝巾擦眼泪一边老实开着带着她前往王家退婚，整体车程不过100米，甚至没出别墅区。

　　无语到现在，朝瑰已经不想点评这个处处声称富贵却处处显得寒酸而离谱的污染区域什么了，区区100米需要开什么车？

　　“我的大小姐啊！您怎么可以自己开门下车？”
　　把管家的哀嚎声甩在身后，朝瑰一脚踹开了王家别墅的铁门。

　　【很好，高傲跋扈的大小姐就是这个味儿，我就说你本色出演就行。】

　　“来者何人？敢犯我王家？”从门中窜出一个一身白色内搭配黄褐色夹克的青年男性，油头圆脸，略高的发际线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双无神的三角眼颇有些像鼠目。

　　【哇，好经典的宅男形象。他是在蹲旱厕看网络小说的时候变成污染物的，这里是一本都市男频爽文网络小说。不太妙啊，女性角色在这类故事中往往毫无反抗能力，不是被打脸的小怪就是当作战利品的花瓶】

　　“要你命的人。”朝瑰侧身一个后旋踢将他踹翻在红砖石地面，俯身利落地用刀剁下那颗头颅，熊熊燃烧的红焰顺着银亮的刀身滴落，肆意流淌。

　　男子的身体格外易燃，只有外面披了一层人皮，里面全是菌丝菌肉孢子的混合物。很快整具躯体便化为了一个吱吱作响的火人，还淅淅沥沥流着泛着油光的水渍，从恶臭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菌类烘烤后的芳香。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朝瑰闻着这股香味，感受着胃又开始饥饿地蠕动，脸色有些不好。

　　【吸溜，好香。当然不是啊，你怎么能在小说里杀死小说主人公呢？】

　　系统话音刚落，朝瑰眼前一晃，瞬间回到了车上，驾驶座的管家还在絮絮叨叨那双大红高跟鞋。

　　【刚刚小鸟的火焰被吸收了。这个污染区范围比较大，只要你提供能量，这个污染物可以重启这个故事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