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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明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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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洞来,红日正当空,心情便不由得舒畅了些。暖色与昏黑、温暖与凄清、富贵与贫贱仅是一墙之隔,如此也算是一种相辅相成,恰如雨过彩虹,冬去春来的道理。
有时刻意追求明,逃避暗,反而适得其反。自黑暗中脱身,沐浴于光亮,才是苦尽甘来。为人者,尽人事,听天命。
如此思辨,倒让我稍稍安心。
小泉郁郁寡欢,凫鸯仍是痛苦地捂着胳膊。气氛显得很沉重。
但这种情形是不会持续太久的。我暗想。
马上就会到访我家,而我爸爸,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开心果,一定让她们也笑口常开。
我的嘴角微微挂上弧线。
来到熟悉的木屋门前,一角一隅,一草一木,都充满着温馨和光亮。
但不知怎的,有种怪异的感觉,在让这种安逸氛围悄然出现裂纹。直到一声惊雷劈过,院落的草木、残存的遐想、一切的一切,都已是人面桃花。
那是一座黑色石碑,静静矗立于院落,连通着我的意识,和永恒的黑暗。上面血淋淋铭刻着爸爸的名字,像是刻在我的心口。
后来向邻居打听,说是出了车祸。醉了酒往马车上撞。
世间规律确是否极泰来,可祸却不单行。当昏黑已夺取了一切,填入再多的光亮,也不是原来的光亮了。
有一汪清泉,缓缓浇灌着躁动的心。那种沁人心脾的微凉让我一哆嗦,随后释放了所有压抑着的情感。那是小泉的双臂,紧紧搂住了我的脖颈。并不暖和,反而瘦棱棱的,但充满光亮。她允许我倾吐所有,也包容我的所有。
我的光亮,还没有消逝殆尽。
即使没了最亮的一片,总能填补充数,只是不知能否等到——在末世时,在希望到来之前。
先替凫鸯的手臂抹了伤药,我努力地平复情绪。她们两个很默契地保持着缄默,此时确是多说无益,这个心结须得我自己解开。
暂时在我家住下,次日天明。
出乎我意料地,伤痛已减去大半。我甚至像往常一样,猛地一拍凫鸯,大喊:
“太阳晒屁股啦!”
凫鸯也和往常一样,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看见我恢复了往日笑脸,也对我灿灿地笑起来。
既然不能向光走,那我们偏要向暗行。反正现在闲来无事,我们打算从街道进入下界,一探究竟。
又进了黑黢黢的洞口,此刻却少了份希冀,多了份释然。如何不能从无到有,重建神殿附会?大魔器在,则学会在。
这条道九曲十八弯,并且以颇不平缓的坡度下降。周围景色未变,却愈发昏暗。路边灯毯的间隔分明保持着一致,是洞内深邃的黑,它对光的吞噬正愈演愈烈。像是温水煮青蛙,没有初进洞时光线陡然消失的惊惧,但走出一段距离,蓦然回首,恐怕会为这突然感知到的变化而大惊失色。
为此,我时时体察着光线的变化,它们在趋向于无,但抵达不了无。只有“眼”的黑才能让光线消失。
我敏锐地察觉,自己凌乱的悸动不只因黑暗。有什么在压迫着我,同样是愈演愈烈,像是皱缩我的皮肉,或是压榨我体内的水分,但它在人忍受的极限边缘徘徊,并逼近底线。这就像骚动我的痒穴,使我无端生出些火气来。
事实上,这种感觉为何物,我一清二楚。但我不想回忆起它的名字来——孤独。这种幽闭创造的孤独感,我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可这儿的住民能够忍受,因为,他们的内心已填充满了最粘稠的孤独,他们本身就是孤独的所有物,是孤独的傀儡。孤独,是不会攻击自身的。
我本应拥有这种孤独的抗性,可我遇见了她们,全蓝fu(泉兰凫)就是孤独的反面,就是生气与活力的代名词,如何不招致孤独的气急败坏?
我笑了,并非笑给孤独看,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拉上后面凫鸯的手,我小跑两步,和前面的小泉走成并排。我们三个女孩,就这样向着黑暗的最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