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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酒肆中人声嘈杂,这是百泉有名的苍蝇小馆,饭香而价廉,城中各色人等均爱至此吃饭,权贵爱其味美,吃惯了珍馐也愿意来此换换口味,贫民百姓爱他价廉,便是贩夫走卒也是吃得起的。

      此店老板是个妙人,无人知他身份,只存在在那掌柜嘴里,无人见过也无人认识。而且他的店不设单间,都在堂厅吃,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乞丐婆役,在这间店里一概平等,从不买有权有势之人的帐,也不会为人留专门的位置,人人都是排队拿号,概不接受赊账。开酒楼开得如此不变通也是奇了,曾经也有过竞争者雇来泼皮无赖至此闹事,却都不知怎得,都被摆平了。

      人人都道这酒肆背后有着百泉的无冕之王娄家参股,逐渐传开了,要是真如此倒也是说得通了,既然娄家是背后的靠山,那谁有感得罪,不少寒门世子想来此目睹那背后老板的模样,希望被引荐从此鸡犬升天,却如何也见不到,只能心酸咒骂,哪里是什么娄家的酒楼,不过是普通酒楼罢了。

      如此一骂,在读书人口中传开了,此店也因其美味神秘,逐渐成了百泉的特色商铺了。

      他开在这市集中最热闹之地,也没挂牌匾,若是外乡人没有熟客的带领,定是不知道这是间酒肆的。街上人影往来络绎,酒店内也人声嘈杂,小二忙得汗巾乱甩,脚不沾地,仿佛各个身怀轻功一般,店内装修也一般,甚至称得上简陋,可传来得菜香却似勾魂一样,把人直往店里引。

      正午,一行行伍之人顶着太阳带着痞气走进了靠窗的一处位置坐下,几人放下了佩剑,高声喊道。

      “小二,来三斤酱牛肉,两碟下酒小菜。另上两坛子好酒来。”

      不少人看到这几人身上的杀气连忙靠边躲起来,不敢招惹。

      这几个人坐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顷刻间,肉已经下了半盘,酒也又续了两坛。

      几番酒肉下肚,几个军汉说起了醉话。

      “哎,你们说,咱们将军可真是有福,听说侯爷想把他妹妹许配给咱们将军,这是什么艳福呀。”,说着眼神轻佻,脸上洋溢着不怀好意的坏笑。

      另一个人摆手,故作高深道:“唉,你。他。娘的还当是什么好事,只怕是咱们将军做了活忘八也只能忍气吞声呢,不然她一个大家小姐怎瞧得上娄獒那种曾经入了奴籍的人,还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揣了谁的种,急需找个爹呢。”

      说完几个人哄笑着。

      又一人不怀好意笑道“你们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如此美人,要能睡她个一夜,也不枉此生了。”,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边说还边用一双满是老茧的粗手揩着嘴上的油。

      “你当这艳福是那么好享的,那女的可是个厉害的,听说那位和她嫡兄不清不楚的,连老侯爷都是因为知道了兄妹□□,被他俩气死的,这样的女人给老子,老子都不要。”

      听着这重磅消息,几人都大为震惊“这可当真?”。

      那一行军汉中一个毛头小子是新入伍的,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只隐隐约约知道那侯爷应是如今的镇东侯,便问:“你们说得是谁?娄獒是谁?和侯爷的妹妹有什么干系?”

      几人看他连娄獒都不认识十分惊讶,“你连娄獒都不知道?”

      毛头小子解释说:“我家不是百泉的,来百泉投奔我舅舅,这才入了伍。”

      一人看了看周围,放低生意说道。

      “那娄獒本是娄家的家奴,得了从前的嫡公子赏识,脱了奴籍,慢慢从一百夫长到了如今的镇武大将军,如今镇守在了牧野。”

      “嫡公子?如今的镇东侯不是嫡出?庶出怎能继承爵位?”

      时人一直拥护宗法制度,特别是世家,嫡庶分明,只是世风日下,礼乐崩坏,乱世之中只看拳头,谁问出身。

      “这种乱世谁管他嫡出庶出,拳头硬就能做大官。是那曾经的老侯爷还不是长子呢,不是成了侯爵。何况这镇东侯也不是什么天子封的。老侯爷的爹曾经不过是百泉的刺史,蹲在百泉这一方土地,他死后老侯爷的兄长承袭了刺史之位。”

      “老侯爷不是甘居人下的,事逢流民作乱,他便集了兵权,夺了兄长的刺史之位,还霸占了嫂嫂娄赵氏。”

      不少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侯府辛秘,倒吸一口凉气。

      他接着说。

      “正赶上杨氏乱政,平江王周瑾起兵清君侧,地方节度使纷纷出兵响应,平江王不敌杨氏,此后天下是彻底乱了,节度使纷纷脱离天子的掌控,自立为王,南边有西南王,东边是兰陵王,老侯爷也趁乱自封了镇东侯。”

      “老侯爷姬妾多,子嗣也多。先头生了两个庶女,生母不详。大姐儿娄昭思嫁给了杨氏,成婚三年便殁了。二姐儿娄昭慧嫁给了江家做妾,和娘家走得不近。接着就是三子娄昭恒,侧室徐夫人所生,是个心大的,再世时也被老侯爷器重。至于嫡子是老侯爷的第二个儿子,在年纪上也被压了一头,而且有传言,他出生并非足月,更有人说他是先前那位的遗腹子,而老侯爷对他也不冷不热,十之八九是真的。侯夫人生了嫡子后又得一女行六,生下后也死了,可怜的是那嫡女娄昭慜十二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也夭折了。”

      “那现在的侯爷是庶长子?”

      “那倒也不是。咱们侯爷行五,有一对儿双胞胎妹妹,娄七娘娄昭慈,娄八娘娄昭愿,那真是比窑子里最红的姑娘都好看。”

      “那怎得是他承爵。”

      “这里便涉及一段辛秘,娄昭惟和娄昭恒当年斗得不亦乐乎,直到侯府里传出了娄昭惟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娄昭慈的事儿,老侯爷也被他兄妹二人气死了,趁着老侯爷之死,娄昭惟清理了娄昭恒。”

      “更乱的是竟传出了老侯爷不是被气死的而是反对兄妹的不伦恋被娄昭惟杀死的。”

      “弑父?”那新兵惊呼。

      “你小点声儿,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了。”一人重重给他肩膀来了一下子。

      “老侯爷成年的子嗣这时也只剩下了娄昭惟和当今的侯爷,咱们侯爷为父报仇,手刃了娄昭惟,执掌娄家。”

      其他人早就被娄家复杂的关系绕晕了,那新兵却寻思,娄昭慷和娄昭慈一母同胞,娄昭慈与嫡兄有染,娄昭慷又斗败了嫡兄夺取大权,怎么听怎么像民间所说的仙人跳。

      原来,民间有一种骗术,丈夫替妻子揽客做皮肉生意,待成就好事后便又丈夫威胁敲诈一笔,不然就报官告他强抢良家妇女,那嫖客也只得认栽,花钱了事。

      “我之前说得便是侯爷要将他妹妹嫁给娄獒。”
      “哪个妹妹?”有人问。

      “娄八娘早嫁给了兰陵王徐绍做了兰陵王妃,只有娄七娘。”

      “她不是.......”有人欲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名声早就不好了,这百泉有些地位的人家谁敢求娶,不然怎会嫁给娄獒。”

      几人的声音颇大,倒是惊扰了坐在一旁的蓝衣公子,观那公子风度翩翩仪表不凡,虽都坐在这大堂之中,可一眼便能看出这人定是富贵人家养出的公子哥,这一身风流气在乱世中也只有大族才能养出。

      而一旁有服侍的侍卫听这些污言秽语皱起了眉头,那公子倒是没有反应,几人说的话隐隐约约也听不真切,只猜测大概在说谁家的风流韵事。

      他扔下三两银子,对着还愣神的侍卫说着“走吧!”,便离开了,起身去赴镇东侯娄昭慷的约。

      二人相约在镇东侯府后院的一片桃林中。

      春日里桃花菲菲,春风起,落英缤纷,远处夕阳如灯罩上的烛光,一点一点将天空染成橙黄色。

      一素衣女子,一头青丝堪堪用发带挽起,几根碎发随风飘起。远远地如谪仙一般。古有飞燕跳掌中舞,汉成帝恐其被风吹走,用手去抓她的裙角,裙角起褶,这才有了百褶裙。

      吴悔未曾看过掌中舞,可看着美人风中弹琴,飘飘欲仙,倒也解了古意,她低头弹琴,面貌并不清晰,只能看到她手指灵动,在古琴上拨弄。

      桃林、流水、琴音、美人。

      如诗如画。

      古琴音调轻扬悠远,吴悔被这琴音吸引,听出弹得是《渔樵问答》,山间伐木,忘忧于世间丑恶,泛舟垂钓,怨官场之争斗。乐为君子六艺之一,吴悔自小被以君子之礼教导,不说样样精通,但品鉴之力还是高于常人的。

      《渔樵问答》弹得是归隐山林之意,曲音节奏如渔夫与樵夫的对话一般,曲调开始悠扬自得,飘逸洒脱,慢慢地形成高潮,要弹出隐士豪放不羁,潇洒自得。

      可这曲音弹得却干涩十分,只有匠意而无情意,琴字同情音,要想把琴弹好,少不得苦练技法,可操琴者要将琴我合一,这才能得到真正的好琴声,不过这样的琴音也算是难得了,吴悔顺着琴音走去。

      走近些,那窈窕女子正在桃树下弹琴,落花随琴音飘落,落入一旁的溪水,那女子着的素衣给她身上平添五分雅致,三分淡然,两分不染尘埃,落日的余晖映在溪水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像是给她笼罩了一层柔雾。

      如此幽静的天人合一的美人图,却是精心安排的,便是飘飘欲仙的美人也沾了两份匠意。

      娄家为了这次相看是有心了,吴悔心想。

      “这是我双生阿姊,娄七娘,百泉有名的才女。”身后传来一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来人却不是镇东侯娄昭慷,这女声是兰陵王妃娄氏,更奇的是弹琴的女子竟和兰陵王妃长得一模一样。吴悔早听闻先前的镇东侯娄黎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甚是美丽,一个嫁给了兰陵王徐绍,还有一个还待字闺中,两女正是如今的镇东侯娄昭慷的亲妹子。

      随着风吹落花,曲声停了,没有了曲声一切也都静了下来,只有潺潺流水声和簌簌落花声。

      两人向娄七娘走去,兰陵王妃边召唤着她姊姊走来边说道“姊姊的曲艺愈发精湛了。”

      娄七娘闻声一顿,抬头放下古琴,莲步款款走到吴悔面前,而吴悔也在暗暗打量,二女果真双生,杏眼柳叶眉,翘鼻樱桃嘴。只是气质却是截然相反。兰陵王妃娄八娘一身红衣,满头珠翠,面颊圆润,更是因为近日刚刚被兰陵王扶正而透漏出喜气,倒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姊姊娄七娘却单瘦些,不着粉黛,一应首饰全无,只手腕上带了一只岫玉镯子,气质更为沉静些,在夕阳中笼着层淡淡的柔光。二人相比起来倒是娄七娘更像妹妹了。

      吴悔留意到这桃林中的石桌上,摆上了时兴瓜果,茶壶的壶嘴还氤氲着雾气,一看便知是在此等候不久。娄家果真是有备而来,倒是不似娄家军打仗一般的破釜沉舟。

      娄八娘伸手挽着娄七娘的手,介绍道“这位便是玉螭公子吴善兮了,是我和你提到的与承嗣是同窗的那位。”

      吴悔拱了拱手,行礼问好,出于君子礼仪,直视实在失礼,吴悔只得用余光去看娄七娘。

      也只能看到她鞋上硕大的明珠。

      吴悔与娄八娘的夫君徐绍是同窗,一同在白鹿书院求学,上学时二人便交好,两人私交甚笃,便是离开学堂也一直多有往来,巧的是他去兰陵探望好友,被徐绍委托着送娄八娘回百泉探亲,便与娄八娘一道同行,来了百泉,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也算熟了。

      与此同时,娄七娘倒是胆大地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月白色的衣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身材纤长,皮肤白皙,浓眉凤眼,自带一股风流气,不愧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福一福身,含笑道“早听闻玉螭公子美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闻言,吴悔才敢抬头细看,这娄七娘虽身如弱柳扶风,姿态却是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心中暗暗称奇,不小心与娄七娘眼神对上,吴悔的耳尖却是暗自红了。

      虽早已被和娄七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兰陵王妃惊艳过,可眼前这张美人面又再一次让吴悔心头一颤,二姐妹虽共用一张脸,却是一眼便看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娄八娘娇媚,望之欣喜,娄七娘却如可怜巴巴的圆眼睛的长毛京巴狗,让人觉得怜爱的同时,又会生出一股诡异的施虐感。

      世人早早便传言百泉娄家出美人,娄氏有外族血脉,遂五官比常人略精致些,皮肤也更白些。不仅女子,便是男子也是十足的美人,若不是娄氏颇有势力,只怕早被达官贵族豢养在身边了。

      二女的父亲娄黎自也是英俊风流,只是此人生前却是出了名的小人,白瞎了一幅好皮囊,蝇营狗苟之事自不用说,在这些军阀之中更是墙头草一棵。谁家气势略盛些,就把女儿送给谁家,也难为他后宅女人一大堆,光孩子便生了有二三十个,不然也没有这么多女儿让他送人。
      如此这般,娄家家风也可窥一二了,本就是寒门,又如此行事,娄家一向为世家所不齿。听闻娄氏后院乌烟瘴气,妻妾相争、姊妹陷害、兄弟逾墙,在世家中一直是个笑话。

      更是一直有传闻,娄黎是被他嫡子娄昭惟所杀,而庶子娄昭慷又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杀死了娄昭惟,成为娄家家主,也就是新的镇东侯。

      娄昭慷其人正是二女的同胞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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