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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花魁 ...

  •   赤昀被易璨按着躺了两日。

      两日里他接连被召,易璨以“上药”之名召他入内,一待就是半日。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稍加利用,便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暗剑,于是,第三日清晨,赤昀趁易璨还在熟睡,悄悄拿着令牌出了宫。

      按照原定计划,赤昀去了牙行。

      易都牙行做的都是贩售租赁的买卖,一听赤昀要买宅子,立刻便拿出了一沓正在出售的房契,赤昀花了一天半时间挨个儿走访,终于选了一处满意的。

      宅子位于易都城郊的一处竹林里,远离官道,上任主家多年来一直行商在外,身死也未能返乡,后人深觉宅子不吉利,便挂了出去。眼下,“死人”配“凶宅”,再适合不过。

      商定好的当天下午,赤昀便赶回了宫里。

      易璨还在午睡,福月绞着手指立于殿前,犹豫了一会儿,把赤昀拉到一边,“赤内侍,我瞧着你应是个有担当的人。”

      赤昀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你、你与……与、殿下……”福月磕磕巴巴,捡着看似正常的字眼:“你从司狱回来那日,我进殿时撞见你与殿下……不、不是瞧见,是我听见……哎!反,反正我知道你与殿下当时在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俩人的脸都涨红了。

      赤昀的明显要更红些,但很快就变得青白,眼下他终于知道当日闯入殿内的人是谁了。他看着福月,在恐吓和威逼之间艰难抉择着,他甚至想,如果福月敢拿这件事情去威胁易璨,他就找个天黑时候把人丢到井里去。

      然而下一秒,却见福月双拳紧握,带着莫大的委屈和不甘低吼出声:“但你不该负了殿下!我从没见殿下对谁那般上心过!殿下为了救你出来,没日没夜地找凶手,你、你却……你这个负心的汉子!”

      在福月看来,这番指责委实不冤,别人不知道赤昀这一天半在宫外做了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那天易璨醒来知道赤昀出宫了,失落了好一阵,一整日都茶饭不思。福月见了难受,便找了个借口出宫去寻人,正好撞见赤昀进了牙行,他费了好些功夫,才从一个牙行的伙计嘴里套出话来,得知赤昀竟是在城郊竹林买了一处宅子!

      一个贴身内侍,吃住皆在宫里,偏偏买了一处宅子,还是这般隐秘地行事。福月左思右想,唯有“金屋藏娇”一个可能了。

      这般一想,福月顿时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在福月心里,易璨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哪怕人人都说他骄奢淫逸,他却也没见易璨真的做过什么,倒是为了救出赤昀,易璨熬了两个晚上没睡,人都瘦了一圈。而赤昀呢,感激的话没听他说过一句,背地里藏人的宅子都买好了!

      福月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心里想到什么,便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赤昀静静地听完,轻叹了口气,道:“福月,其实偷买宅子‘金屋藏娇’之人,是殿下。”

      福月一时怔住了。

      赤昀接着说道:“福月,皇亲贵胄们总有喜欢但却没法求娶之人,买一处宅子,把人藏起来,其实算不得什么,你纵然知道了也无妨。但是,这件事情唯有你知、我知、殿下知,万万不可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那样对殿下不利。”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福月听了不住地点头。这一刻,他突然心疼赤昀了,原来做皇子的情人还需得这般大度。

      俩人说话间,殿内传出茶盏相撞的声响,赤昀估摸着大约是易璨醒了,便拍拍福月的肩膀示意他守好殿门,自己则抬脚迈了进去。

      此时易璨刚醒,脑袋昏昏沉沉,只穿着一件内袍躺在暖榻上,身上胡乱搭了件氅衣,泛着倦意的桃花眼慵懒一瞥,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咧开了嘴:“阿昀!”

      赤昀进来顺手抵上了门,转身时问道:“殿下怎么不去床上睡?”

      “床在里屋,你若回来我听不见。”易璨张开双臂,“这暖榻睡得我不舒服,腰疼。”

      “已经是深秋了,殿下当心着凉。”赤昀走近暖榻,俯身将易璨抱起,双手稍一用力就把人送到了怀中。

      这是个暧昧至极的姿势,俩人薄唇对着薄唇,易璨先行撩拨挑唆,赤昀招架不住反攻,由蜻蜓点水转为搜根剔齿,吻了个酣畅淋漓。

      司狱一事之后,易璨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就势夹起双腿勾住赤昀的腰,“今后不准在宫外过夜。”

      赤昀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顾着往屋里走,“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

      “哦?在哪儿?”易璨的大腿就骑在赤昀腰间,随着走路的步伐轻轻摩擦着衣料,他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懵懂,半垂的桃花眼里尽是诱惑,“主家是个什么人?”

      “在城郊外面的竹林里,离官道很远,平时没有人。主家是个生意人,行商时客死他乡,他家里人觉得这宅子‘克主’,便以‘凶宅’之名贱售,正好被我遇上了。”赤昀在床前站定,“殿下不下来吗?”

      易璨有些委屈,“本宫这么沉吗?才抱了这一会儿。”

      赤昀被缠的有些燥热,那双眼睛尤其令他受不了,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易璨下巴,“适才遇上福月,他说看到了我去牙行,还知道了买宅子的事,以为是我要‘金屋藏娇’。”

      易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我便同他讲,‘金屋藏娇’不假,但却是殿下要藏。”

      “你!”易璨瞪圆了眼,猛地向后仰身,“你污蔑我!”

      “怎能算是污蔑呢?殿下买宅属实,藏人也非虚言。”趁着这会儿易璨双腿卸力,赤昀弯腰将人放到了床上,“眼下宅子敲定了,殿下准备何时前去藏人?”

      “就今晚!你同我一起去,好好看看我要藏的究竟是何人!”易璨没好气地拽过软枕,抬手就往赤昀身上扔去,“外头青天白日,本宫为保清白,床前不便留人,出去!”

      赤昀哑然失笑,鲜有地伸手揉了揉易璨额前的发,“殿下眼下还有乌青,再睡会儿吧,我就在这里。”

      这一揉便揉的易璨消了气,乖乖在床上躺下,他拽过赤昀的一只手枕在头侧,“再等四年,行了冠礼我便去求父皇出宫开府,到时你就入我府上,替我打理里外一应大小事务,好不好?”

      赤昀靠着床沿坐下,那是他藏于心中不敢言说的妄念,即便此时此刻,仍有一根弦在拽着他,“殿下说笑呢,行了冠礼您便真正成人了,到时娶妻生子,府事自有人打理。若殿下信得过我,我就在府上留下,继续服侍您。”

      一时寂静,俩人均是无言。

      良久,易璨缓缓开口,说道:“阿昀,我有一个皇叔,他年少时想纳自己的贴身侍女为妾,皇祖父知道后大发雷霆,当众赐死了那名侍女。皇叔后来一直未娶,妾也不曾有过,如今一个人却也逍遥自在。所以,你说的娶妻生子并不是人人必行之事,况且,以我现在的名声,恐怕没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将女儿嫁与我。”

      他不给赤昀任何话说的机会。

      “我让你入我府上,确实也委屈了你,男人和男人,我始终没法给你个名分,或许当着外人的面,还得让你回避三分,但不管怎么说,总比现在好些。只是,我从未问过你,阿昀,你心悦于我吗?”

      你心悦于我吗?

      此情无计可消除①,入骨相思知不知②?

      赤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究还是断了,忍得太久,已受不住。他回身望向易璨,“殿下,您刚刚问我什么?”

      易璨怔愣,“问你……是否心悦于我?”

      “不是,前一句。”他不等易璨回答,“您问我愿不愿入你府上,打理里外一应大小事务。好,我愿,若到那时您仍没有想要求娶之人,我便入您府上,一切由您做主。”

      *

      日落时分,六皇子的马车驶出宫门,有胆大的侍卫开玩笑道:“六殿下又出去吃花酒?今夜何时回来,小的给您留门!”

      马车内探出一把玉扇,声音随之传了出来:“明早!留好了门,到时有赏!”

      “得嘞!”一众守门侍卫在车毂扬起的尘土里笑成一团,眼瞅着马车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正是城中青楼开门迎客的时候,马车一路驶到暮云阁门口,易璨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车。他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被七八个姑娘围了起来,赤昀费了些力气才拨开那些妖娆扭动着的腰肢。

      易璨轻车熟路,重金翻了花魁李施施的牌子。慕云阁的鸨母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主儿,一边着人去催李施施,一边亲自迎着金主往楼上走。

      李施施的雅间位于二楼正东,这个是极好的位置,坐落于回廊尽头,门口鲜有人走动。

      易璨推门进入,抬眼便见一颜如渥丹、细柳腰肢的女子合衣坐在榻上,轻轻挑着洁白如霜的足尖。

      李施施眼皮都不抬一下,“六殿下一月来我这儿两三次,每次不是问些市井秘闻,便是要我准备各色物件,还都带着个男人同来。我李施施堂堂暮云阁花魁,在六殿下这里却成了摆设。”

      “哎呀,我们施施生气了?”易璨眉眼含笑,语气里是难得的宠溺,“还好我带了胭脂赔罪,这可是时下城中最得女子欢心的‘朝暮’,难买的很。另外我算着,下个月便是你生辰了,到时带你去城外温汤可好?”

      李施施这才抬起头,“还算六殿下有良心。”她起身接过胭脂盒,又从枕下拿出两套夜行服和一个包裹,扬头一指窗外,“马车在后院,出城令牌在车厢坐下手盒里——是我的令牌,守城的都知道。我不管六殿下您去做什么,但我记住了,您许诺下个月带我去城外温汤庆生,别食言。”

      “放心吧,决不食言。”易璨接过夜行服,笑着看向李施施,“你这叫人安全回来的叮嘱当真特别。”

      俩人说话间,赤昀已用被褥系成了一条云梯,从二楼房间的窗口顺到后院地面,又把屋内的这一头绑到了床架上。

      一切准备妥当,易璨将一套夜行服扔给赤昀。

      李施施这时突然起身,似有话说,她直愣愣盯着易璨看了半晌,方才开口:“前些天,有个异乡客翻了我的牌子,进来却是打听您的。”

      “打听我?”易璨将夜行服直接套在身上,低头摆弄着腰带,“打听我什么?”

      “他问我与您是否相熟,知不知道您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李施施顿了一顿,“还问我您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胎记,或是别的什么印记。”

      “这人竟对我的身体感兴趣?”易璨诧异地抬起头,“是个什么样的异乡客?”

      赤昀这时已经穿好了夜行服,走过来帮易璨摆弄腰带,似是无意地看向李施施,“施施姑娘是怎么答复这位客人的?”

      李施施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要说什么样的客人嘛,我确实描述不上来,他一副易都人打扮,但是口音暴露了他绝非鄢人,我曾遇到过东海的商队,倒觉得那口音有几份东海人的味道。我当时警觉,就说任何人于我而言都是牡丹花下风流债,至于身上有什么,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楚?”

      易璨听李施施这么一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这番说辞无不道理,看来生辰那日我要多给你备一份贺礼了,你瞧着镶金玉镯可喜欢?”

      李施施不领情,“六殿下!您怎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城中三大青楼,他既来过我这里,想必也去了别处。我要是您,今晚就挨个儿去其他姑娘那里问个清楚,也能安心!”她瞪着一双玉眸,仿佛瞪着一个不争气的纨绔子。

      易璨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窗框上,他探身向外望去,跳下之前回身看了眼李施施,“放心,纵使易都有三大青楼,我也只在你这里留了东西,其他姑娘那里,他问不出什么。”

      夜色浓重,转眼就吞下一个人。

      赤昀看着易璨顺利地落到后院地上,也准备翻窗而出,起身时却被人从后侧拽住了。

      李施施立定窗前,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赤昀手臂,她目光飘向窗外,似是瞧着那吞人的夜色,“外面起风了,你要护好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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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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