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傅之年［八零后爆笑校园］》锦心讷口

1、来自四年二班的你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喂，唱歌那个，红领巾呢？”

　　正是上学高峰时段，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小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入孝贤小学大门，可是其中一个摇头晃脑哼着歌的男生却被在校门口值日的一个女生从众人中一把揪住。

　　“张恒，快回家拿红领巾去！不然咱们班会扣1分！”女生扬着下巴，眼睛瞪得溜圆，瘦削的脸庞绷的紧紧的，仿佛是城管大队抓住了街边随地摆摊的商贩。

　　“你别喊了！别喊了！又没别人看见。”男生凑过来，一边假装翻衣服口袋找东西，一边压低声音说着，脸上眉毛、眼睛、嘴巴胡乱扭动着，疯狂的做着暗示。

　　女生依旧面色铁青，斜着眼睛瞟着校门口墙上的钟表，一字一顿的说，“还—有—十—分—钟。”然后眼珠一转，迅速眯着眼睛瞄了男生一眼，再不看他。

　　这一眼好生厉害，迸出寒光飕飕。

　　男生拧紧眉毛，拱起下巴，嘴巴紧闭，做出一副漫画中常见的气愤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了一下拳头，掉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女生看着男生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女生叫梁沐沐，是孝贤小学四年二班的大队委，是这个学生人数并不多的小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孝贤小学建立于五十年代，建立初期也曾经有过响当当的名号。随着时代的流转，如同那个前不久被弃用的旧校门一样，孝贤小学也逐渐人们所遗忘。

　　到了九十年代，已经破败不堪的孝贤小学竟然建起了崭新的四层教学楼和锃光瓦亮的新校门，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赶时兴做了个医美，艰难的遮掩住从每一个角落里散发出的沉郁气息。

　　生于八十年代，长于九十年代，有一种独特的幸福。那个时候的学生生活很简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个学生只要学习好，那就是标杆，是榜样。要是再有一点特长，那就是完美。

　　梁沐沐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不论大考小考回回拿第一，语数外全面发展，考100分家是常便饭，没考100分才是新闻。除了学习之外，梁沐沐还很会画画，经常参加各种绘画展览，是学校里的宣传骨干。

　　这样的梁沐沐，为人骄傲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铃……”赶在震耳欲聋的上课铃声响起前一秒，张恒气喘吁吁的冲进四年二班教室，通红的脸上挂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铃声停住后，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的格外清晰。这喘息声最终停留在了教室中间第三排，梁沐沐旁边的座位上。

　　梁沐沐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教室前方的黑板，仿佛邻座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仿佛这个快跑断了气的男生今天早上遭受的折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她早就用余光瞟了一眼他脖子上系的歪歪扭扭、已经转了180度的红领巾。

　　“铃……”同样是震耳欲聋的铃声，下课铃总是比上课铃听上去悦耳很多。

　　梁沐沐常常怀疑学校是用不同的电铃打出不同的铃声——上课铃是用最粗笨的大铁铃，下课铃则用温柔一些的小铁铃，而每天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定是用装饰精美、花纹繁复精致的铃铛敲响。

　　课间十分钟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特别是在把同桌好好的捉弄一番之后，梁沐沐的心情格外爽快。

　　而此时的张恒，正在伙同他的好哥们江学庆，向梁沐沐表示强烈抗议。

　　“不带你这样的！别的班值日生都没查我，凭什么你查我？！太过分了！”张恒愤愤的用手指指着沐沐，恨不得用上一指禅的神功，一束剑气飞出直奔沐沐，而脸上则是他标志性的戏谑表情：一边嘴唇斜翻着做出愤怒的样子，另一边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就是那种漫画书里常见的倒霉蛋的表情。

　　旁边的江学庆则两手叉腰，眼睛瞪得像乒乓球一样，故意把嘴巴张到最大，假装自己是一个机器人，一遍一遍附和着，“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梁沐沐和周围的女生们早已笑的前仰后合。沐沐捂着胸口试图尽快平复呼吸，用手指着这两个活宝想要反击，可是指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只是反复的眯起眼睛，试图用犀利的眼神夹死他们。

　　下午有英语课，那个时候小学四年级的英语课内容简单到实在不值一提。学完ABC后就是最基础的交流对话，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

　　每节课开始的固定节目，是对话表演。就是将前一天学习的英语对话在教室前面表演出来，通常是同桌两个人进行，偶尔需要找个外援三个人一起表演。

　　每到这个时候，就是班里几个好学生的固定表演时间。但是与其他属于好学生的高光时刻不同的是，这个表演会绑定好学生的同桌，而好学生的同桌并不经常是好学生。

　　把差学生和好学生安排坐在一起，这似乎是天下所有老师共同遵循的“潜规则”。怀抱着“近朱者赤”的美好愿景，选择性的忽视叫作“近墨者黑”的另一种可能性。

　　不知是出了什么bug，带着“三道杠”的梁沐沐，同桌张恒竟然是一个“一道杠”。要知道，“带杠”的男生在班里可是凤毛麟角。而这个班里的二号三号人物李小晶和贾欣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小晶是中队长，位置仅次于梁沐沐的大队委，学习成绩自不用说，人还长得漂亮，粉团似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个子也比沐沐高一些。

　　贾欣也是一等一的好学生，一头自来卷短发，面庞白净，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性格爽朗——当然有些人会偷偷的抱怨，爽朗的有些过头了，实在招惹不起。

　　在学习方面梁沐沐从来不会输，可是形象方面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沐沐勉强不算班里最矮的女生，干干瘦瘦的。肤色嘛，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健康小麦色吧。可是沐沐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衬在下颌尖尖的瓜子脸上，倒也算得清秀。她的内双眼皮隐藏很深，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就如同她学霸的外表下也隐藏了很多不易发现的小秘密。

　　李小晶的同桌刘标同样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倒数的。好在刘标虽然学习差，但是脾气绵，不捣乱，平时的爱好就是安安静静的睡个觉、抄个作业，绝不影响学霸同桌的学习。英语对话表演么，就不给大家献丑了。可惜拖累了学霸李小晶，每次只能当观众，干着急，有力使不上。

　　而贾欣可能要更倒霉一些，同桌是班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崔强，不仅不好好学习，还精通各种捣蛋技能，上课给老师接下茬，下课追跑打斗，跟各种坏学生拉帮结派，简直是十项全能型选手。

　　虽然崔强捣蛋大王的名声在外，但是在贾欣面前却收敛很多，因为贾欣同学从不会因为女生的身份就吝惜自己的拳头，而崔强当真有几分男子汉气概，一向奉行“好男不跟女斗”。因此，贾欣在英语对话环节同样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当英语老师提问，“今天谁来前面做对话表演？”班里的好学生们纷纷举手，也包括梁沐沐和张恒。

　　被老师点名后，两个人气宇轩昂的走到教室前面。

　　“Hello! How are you?”
　　“Hello! I'm fine, and you?”
　　“I'm fine, too. Thank you. Good bye!”
　　“Bye-bye!”

　　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迎着全班人崇拜的目光，两个人又神气的回到座位上。

　　此刻如果在漫画中，两个人头上应该有一个共同的气泡对话框，画着两人的high five。早上的城管与小贩一幕，早就烟消云散了。

　　“很好。还有谁想上来？”

　　贾欣居然高高的举起手，周围的同学立刻投来异样的眼光，李小晶会意的偷笑起来。

　　英语老师也有点惊讶，强忍住笑意，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想看一出好戏的内心独白。

　　“好，贾欣这一组上来。”

　　崔强的眼睛打从刚才就瞪到最大，来来回回的盯着贾欣和老师，他断定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可是他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贾欣已经昂首挺胸的站在讲台旁边，礼貌的微笑着看着他。

　　崔强迅速的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摇摇晃晃的走了上去，刚才的失态实在有损他捣蛋大王的名声。

　　“Hello! How are you?”

　　优美的标准伦敦女声后，崔强结结巴巴的说道，“哈喽！唉……唉放，昂丢？”

　　“I'm fine, too. Thank you. Good bye!”

　　“拜拜了您呐!”

　　“哈哈~哈哈~”班里上下已经乐开了花，调皮的男生用铅笔盒敲起桌子，后面甚至有人站起来笑弯腰到地上。连英语老师都一改平时的严肃，捂着嘴巴笑起来。

　　而站在前面的贾欣，硬是忍住没有咧开嘴笑出声，只是抿着嘴笑了笑。

　　崔强用手撸了撸后脑勺，一边向大家挥手致意一边走回了座位，仿佛是刚获得满堂彩的大明星下场，但凡有一个声音喊再来一个，他极有可能会回到舞台上再来个返场小段。

　　老师迅速维持了课堂秩序，开始讲课，往常要进行三四组的对话表演提前结束了。有了崔强的“珠玉在前”，恐怕没人想再上场了。

　　个别还偷偷笑的男生被老师呵斥制止，可是直到下课前还有人似乎回味起刚才的精彩表演，突然的迸出笑声，免不了被老师罚了站。

　　“铃……”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响起，美妙的课间十分钟又到来了。

　　平时跟崔强要好的几个男生全都围拢过来，纷纷竖起大拇指。“你牛！太牛了！”“以后选你当英语课代表吧！”“哈哈~”

　　崔强并不理睬他们，双手叉腰站在桌子旁边，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对贾欣吼道，“你故意找茬是不是？让我丢人现眼是不是？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而贾欣则不慌不忙，笑意盈盈的举着自己的英语书在崔强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这上面的乌龟是不是你画的？”

　　刚才还一副穷凶极恶模样的崔强，立刻像泄了气的人偶气球一样，对着贾欣点头哈腰，笑的一脸谄媚。

　　他拿起贾欣的橡皮去擦贾欣英语书背面那满满一页神态各异的小乌龟们，一边擦还一边说，“你看我这个画的多好，像不像忍者神龟？还戴着眼罩了！”

　　“那是我的橡皮！”贾欣看到崔强承认错误还不老实，气的举起崔强的橡皮向他狠狠扔过去。

　　崔强像只猴子敏捷的躲开了，迅速往教室门口倒退着跑去，边跑还边嬉皮笑脸的喊，“哟，玩砍沙包啊，你砍不着我！”

　　贾欣小脸一绷，随即追了出去，“崔强，你给我回来！我告你，咱俩没完！”

　　“哦嗬~！快跑哦~！”周围围观的男生们大笑着鼓起掌来，争先恐后的跑去门口看热闹。

　　女生们也都捂着嘴笑了半天，三三两两的有一起去上厕所的，也有一起聊天说笑的。

　　“铃……”上课铃又响起来，快乐而短暂的课间十分钟又结束了。看上一场好戏，总会让这短短的课间生出许多别样的趣味，而这样的好戏每天都在上演。

　　故事的主角们无一例外的都有着稚嫩可爱的面庞，他们在大人眼中不过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可是他们的小宇宙蕴涵的能量往往超乎成年人的想象。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大家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欢呼雀跃起来，整个教室里此起彼伏着开关文具盒的声音、整理书包的声音、挪动桌椅的声音。

　　平时上课基本上都在打瞌睡的刘标，这时抖擞精神，把桌上的东西胡乱塞进书包，起身就要往外跑。

　　书包带却被同桌李小晶一把抓住，“又想跑是不是？今天咱们组做卫生，你负责擦黑板，快去！”

　　“哎呦，怎么今天又做卫生啊，昨天不是刚做完吗……”

　　“这个星期都是咱们组做，别装傻啊！”

　　刘标呲牙嘿嘿笑了一笑，“我擦，我擦，你先松开手。”

　　李小晶倒也不纠缠，松开抓着书包带的手，只歪头盯着他笑。

　　刘标就在小晶的目光护送之下，一步一回头的蹭到讲台上，抓起板擦一通划拉，惹的周围的同学都呛得直咳嗽，他自己更是头发眉毛一片白，瞬间老了八十岁。

　　擦完黑板，刘标偷眼瞅了一眼小晶，趁她不注意呲溜就窜出了教室。

　　小晶望了望刘标的背影，双手叉腰恨恨的说，“又让他给跑了！”

　　这一幕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动作慢的同学都还没收拾完书包呢。

　　梁沐沐刚刚带好东西，招呼着好朋友李心玥一起回家。心玥和沐沐住在一个胡同里，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步行只需十几分钟。

　　那个时候，这座城市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平房改造。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在如火如荼的拆房子，建房子，整座城市像个巨大的工地。

　　那时候的房价每平米只要一两千元，可是普通老百姓遇到拆迁同样是喜忧参半——能住上宽敞漂亮的楼房当然高兴，可是动辄要掏数万元的差价，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沐沐和心玥住的孝德里胡同暂时还没有被卷入拆迁的大潮。

　　住在这个建国初期建造的“下”字型胡同里的孩子们，大部分都就读于附近的孝贤小学。除了心玥，沐沐班上还有好几个同学住在这里，而沐沐的妈妈和心玥的爸爸小时候也是孝贤小学的同学，而且还是同桌！

　　正因为这些渊源，沐沐和心玥从小就是玩伴，上了小学之后又成了最好的朋友、上下学的路友和学业上的竞争对手。

　　心玥和沐沐身材相仿，只是稍微圆润一些，爱笑的眼睛常常眯成两道可爱的弧线。两个人性格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家长、老师眼中的乖乖女，从不惹是生非，学习也都名列前茅。

　　两个小伙伴从一年级一路走到四年级，两条平行的脚印渐渐的有点不同步了。虽然同是班里的好学生、班干部，但是沐沐明显要更耀眼一些，而心玥总是遇事呵呵一笑，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角落里。

　　当然，这些细微变化，还不足以拉开两个女孩子在回家路上相互挽着的手臂。

　　“一会儿写完作业跳皮筋吗？”

　　“行呀，写完作业我去找你！拜拜！”

　　“拜拜！”

　　爽朗秋日里下午四点多的太阳明亮而不失温柔，沐沐和心玥挥着手各自走进自己家所在的院子，又一个平凡的上学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