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道》梦渡沧海

1、第 1 章

　　一夜倾盆大雨未停，檀央慌乱不安。

　　少年也是。

　　他站在悬崖旁，风鼓起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一身雪白的衣。身后本是自己拼命保护的人，如今却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他。

　　他抚着自己的佩剑，长叹一口气，望向身边的少年。他也是一席黑色斗篷，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站在一起。”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还能记得彼此。”

　　“杀了他！”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人便吼了起来。

　　身旁的少年一笑，似乎并没有什么压力：“这群不讲理的，我们不跟他们瞎掰扯。你不想打，我们就不打。你说要记得，我必然会记得。”

　　为首的人看上去痛心疾首：“卫浔！你真当要因这魔头，反了我们不成？”

　　一声“卫浔”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惊坐起，不知已经是第几次梦到这个情景。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借着月光，摸索到窗边倒了杯水。

　　今夜也是一场大雨，连这梦都显得真实了几分。

　　突然一个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卫浔皱皱眉，房门便被敲响。

　　“打扰三少爷休息，还请恕罪！邝阳不知被何方妖孽偷袭，城主大人派我们前来，希望三少爷能帮忙，清扫这些妖孽。”

　　卫浔放下茶盏，又向窗外看了一眼，披上衣服，推开门。

　　“发生什么事？什么妖孽？”

　　“少爷！今夜邝阳突然闯入一批人，似无神志，见人便攻击，闯入不少百姓家中大肆破坏......主要是，这群人身上，都带有玄灵师的气息！”

　　“还有这等事？”卫浔抬手，一柄长剑飞入手中。这剑通体雪白，剑鞘花纹精美，在黑夜中发着莹莹微光。

　　卫浔持剑便朝外走去，下属连忙追赶：“少爷！”

　　不等他追上，卫浔仿佛踩着风一般，便随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而去了。

　　“呃......”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手下追不上卫浔，不代表卫浔追不到那个身影。

　　一路追去，似乎还被他给发现了，试图甩了他好几次。卫浔心神一动，驱动玄力，只一个呼吸间，长剑掷出，挡在了少年前面，他便被迫停了步子。

　　卫浔走上前，召回长剑：“跑这么急，若是一不小心脚下打了滑，真让我给追到可怎么办？”

　　他扶额长叹一声，一脸无奈：“这位公子，啊.......呃，你这样让我好生苦恼。你我同为男儿身，你再怎么对我穷追不舍，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啊。”

　　说话间隙，在他看到卫浔的时候竟然愣了一下。

　　卫浔出门匆忙，身上只一件单薄的里衣，外面一件黑色的长斗篷，被风鼓起。云谈目光扫过那件斗篷，又扫过卫浔手中那柄通体莹白剑身线条极为流畅柔和的流云剑，兀自笑笑。

　　卫浔闻言，只勾唇笑了笑：“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喜不喜欢你这面具呢。”

　　“嗯？”话落，云谈眸光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落入了卫浔手中。一摸面上，全是雨水。

　　卫浔歪头望着手中的面具，这面具又重又丑，他的主人……

　　他又打量一眼云谈。少年稚气未脱，眼角上挑，背负长剑。雨夜有些凉意，他的眼睛、鼻尖与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明明是张扬肆意的少年模样，一双眼眸却仿佛含情万种。

　　让人觉得突兀的是，他顶着一头层次不齐的短发。跟手中这个面具一样惨不忍睹。

　　“啊呀。”云谈也随他笑笑，“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那面具我可喜欢了，你行行好，还给我呗！”

　　“嗯哼？”卫浔将面具背在身后，长剑向前送了一点：“想要吗？那不如说说，邝阳城闯入这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如实招来，我便还给你。”

　　“啊？闯入？不，这你一说我可真不知道了。大人明察秋毫啊！”云谈双手举起投降。

　　卫浔轻笑：“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

　　“那……我换一句？其实我只是碰巧路过，碰巧想来凑凑热闹……”

　　“如果是你，你信这话吗？”卫浔说着，便向云谈走去，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绳子，打算缚住他的双手，带回去仔细盘问。

　　“嘿嘿。给我我就信了嘛。”

　　“好吧，傻子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以提前想好，然后尝试一起说给我的父亲，看他会不会信。”

　　“你别说，我还真有一句话要说！”云谈冲他挑挑眉，趁他不注意还抬着卫浔下巴勾了一下，“这句话就是——”

　　“你追不到我的～嘿嘿！”

　　卫浔还未反应过来，空气中便只剩了雨声。眼前一片黑，连手上的面具都不知所踪了。

　　“……什么？”他愣了会，摸摸自己的下巴。

　　这少年消失地太过突然，卫浔竟然毫无察觉。环顾四周一圈，都再没有发现少年的身影。

　　卫浔觉得有点可笑。既然他有这样瞬间凭空消失的能力，方才却与他追逐了半晌，当真是拿他寻乐子了。

　　“浔儿！”有人叫他。

　　“大半夜的，我叫手下去寻你，你却自己跑了。跑就跑，你站那屋檐上做什么？下这么大的雨，快下来！”

　　卫浔闻言，回了神，跳了下去，冲着面前的男人作揖：“父亲。我方才听到有些动静，便出来看看……咳，大抵是我的错觉吧。半夜突然遭这么一出，难免让人有些紧张。”

　　他轻笑了一声，含糊了几句。

　　这位男人是卫浔的父亲，邝阳城城主。他衣着还有些凌乱，看来也还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卫浔是城主膝下的第三个儿子。

　　“你遭了哪出？派人来寻你帮忙，你一溜烟就没人了。算了。城中的那些人差不多都解决了，我也加强了防守力量，大概没什么事了。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早点回去休息吧。”卫城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伞递给卫浔，又派了人护送卫浔回府后，便独自转身要走。

　　这座城名为邝阳城，邝阳城所在的地方并不大，名为“檀央”。

　　檀央之地有一群神秘的人，被称为“玄灵师”，这群人天赋异禀，具有特殊的力量，看上去太过玄乎，便把那种力量叫做“玄力”，仿佛神灵在世，便名为“玄灵师”。

　　许多年前，玄灵师界忽降灾难，一场屠戮悄然展开，数月的血雨腥风，许多玄灵师因此丧命。而其他一些侥幸存活的玄灵师为躲避灾祸，也从此销声匿迹。

　　而今夜邝阳城忽然闯入一群人，仿佛失了心智，在城中大肆破坏，惊动了卫浔。提剑前来相助时，碰巧见那云谈戴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面具，冲他的百姓张牙舞爪。卫浔瞧他不似其他人那般失了心智的模样，便追了上来。

　　卫浔慢慢撑开伞，向着方才遇到那少年的地方又看了过去，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快速向卫城主追了去。

　　自己是玄灵师。那个少年，恐怕也是。

　　连那些无端闯入城中的家伙，身上也有玄力的气息。

　　数年前那场“玄灵屠戮”太过血腥，按理来说，不会有人敢带着玄力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

　　除非这群人来自——玄灵阁。

　　当年玄灵屠戮的始作俑者。

　　据说玄灵阁现在附属于朝廷，安分许久了，现在大多的玄灵师都受玄灵阁管制了。除去玄灵阁的人外，大多不敢这般显眼。

　　若是被玄灵阁听到风声，大概会被强制收去吧。自那场玄灵屠戮之后，许多人对玄灵阁唯恐避之不及，不会有人这般暴露玄力。

　　但不过是猜测罢了。卫浔认为，玄灵阁没理由突然找这么多人就为了对付邝阳。毕竟邝阳向来安分，对朝廷也没什么策反之心。

　　卫浔对卫城主简单说了自己的猜想。

　　卫城主面色微微沉了一下，低头整整衣袖，似乎在想什么。沉吟半天，轻叹一口气道：“这事，我会派人调查的，你别多插手。”

　　“嗯？啊，父亲，您可以派我去调查的……”

　　卫浔话音未落，便被卫城主打断，疑惑间转头，对上城主那张显得极为严厉的脸：“不行！这事，不允许你插手。以后也不要过问玄灵阁的事！回去睡觉！”

　　或许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凶，他微微缓和了一下脸色，又叹了一口气后，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适合参与进来。”

　　“？”卫浔又愣了半晌，脸颊鼓了鼓，“为何……”

　　卫城主转过身，盯着卫浔看了半晌，叹气道：“浔儿，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玄灵阁的事情，你不宜多插手，回去吧。”

　　“父亲！这话……总得有个理由吧？”卫浔觉得不理解。

　　“理由？”卫城主停下离去的脚步，沉吟片刻，抬头望向天空，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无论当年还是现在，玄灵阁不可小觑。浔儿，你是玄灵师，直面玄灵阁总会有危险。无论如何，你该活着。”

　　第二日一早，卫浔悠哉悠哉地出现在不远处的黎华城。脚将长椅一勾，衣摆一甩便坐了下来，随意点了几个菜，支着头无聊乱瞥。

　　说归说，做归做。话和人都是活的，谁也不能限制住谁嘛。

　　卫城主的话实在惹人好奇。数年前檀央之地两大变故，除去那场“玄灵屠戮”，还有一事，便是王室变更。本是荆家的王室，却突遭变故，一朝归于楚家。卫家一直对荆家忠心耿耿，可面对此番变故，卫城主却是忍气吞声，不曾有异议，也不曾随着其他一些重臣进行反抗。

　　他单手支着头，无聊瞥着大街。据说当今玄灵阁归附于楚家手下，莫不成卫城主不愿参与这事，也是因为玄灵阁？

　　卫城主给出的理由是自己是玄灵师，不适合跟玄灵阁有交道。那他呢？怕牵扯到自己所以不反抗？

　　可是据说，卫城主晚上派了自己的哥哥卫肆前去调查。证明他并没有那么逃避涉及到玄灵阁的事。

　　可不论如何解释，卫浔心中总有莫名的疑惑。想不通，闲着便眼睛乱瞥起来，瞥到一个狂奔的身影，与昨夜所见甚是相似。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心神一动。

　　一字道下：“来。”鬼使神差般，云谈便向他这边转过了头。

　　“哎呀！”而后云谈便如同遇到熟人一般跑了过来，凑近打量一番，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这位兄台，好生面熟。”

　　卫浔也不说什么，只淡淡的笑，从桌上拿来新的杯子替云谈满了一杯，又招呼小二添了一副新的碗筷。

　　“哦！我想起来了。”云谈端过茶杯一饮而下，末了还感慨一句“渴死我了”，这才又凑近了点，“晚上在邝阳城那个......那个迷恋我的公子。”

　　卫浔端庄抿一口茶，努力绷了一下表情，淡然道：“傻子公子，名不虚传。”

　　“傻子？也没有吧。哥们，准我蹭顿饭不？”

　　卫浔挑眉：“这就称兄道弟了？不怕我还对你‘图谋不轨’？”

　　此时，小二刚好拿来了新的碗筷。

　　“您真是好人！”云谈冲他竖大拇指，接着食指又挑出来向下点点，顺便还给店小二道了个谢，神色自然地接过碗筷，“图谋不轨什么啊？害，那都瞎说的。我一眼就觉得卫兄你是个好人，咱俩保证有缘。”

　　卫浔眉头微挑，不知道手指他在点什么：“这就又成好人了？”

　　云谈夹菜：“是是，我看人准。来，干了这杯茶，从此你我缘分不断。”

　　“……”卫浔打量云谈一眼，举杯，杯中清水竟然变成了茶水。

　　他狐疑地望向云谈一眼：“你下毒了？”

　　云谈面露震惊，一脸不可思议：“卫兄！我怎么会舍得害你呢！”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茶又喝了一口，又将卫浔的杯子夺来喝了一口，面色坦然地推了回去，跟他做了手势请。

　　卫浔望了一眼推回来的茶杯，有点嫌弃。

　　云谈趁卫浔不注意转头吐舌头翻白眼。太苦了吔，怎么可以喜欢喝茶！

　　云谈回头，也一脸嫌弃地望着卫浔：“我没沾到杯子。”

　　卫浔轻咳一声，心想着放过这个杯子也放过我吧。于是转移话题，问云谈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哎呀，捡了块破石头，就被人追了一路。”云谈说到这个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差点给自己噎着，又灌了一口水进去，将自己捡到的“破石头”抛给卫浔看。

　　“……”卫浔哑言，“没认错的话，这好像是天宗的身份代表物件？”

　　卫浔拿着那块紫色水晶般的石头，展示给云谈：“你闲着拿它做什么，还管人家叫破石头？”